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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好睡,至第二天中午,听见小二在外间和冯玉照说话的声音才醒。
我坐起伸个懒腰穿衣服,从屏风后转出时,小二刚上好了菜,夹着托盘退出门去,道一声:“客官慢用。”
冯玉照则穿戴整齐地坐在榻上,面容严肃,瞥了我一眼,并不说话。
大概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不开心吧。
我脑海里浮现昨晚他从背后半抱着我,大手没轻没重笨拙地揉搓我身上的画面来。
药劲过了之后我疲乏不堪,直接睡了,不想醒来后会看见他摆着张臭脸坐在这儿,像是要讨债的样子。
我不敢吭声,见靠墙架子上置着洗漱的水和一应用具,便远远绕过冯玉照,过去洗脸漱口,以盐搓牙,把头发重新束成男子发髻,裙子没穿,一身中衣长裤在榻上坐下,看着案几上几样清淡粥菜,想吃又有点儿不敢动手,去看冯玉照脸色。
“穿衣服。”
冯玉照手一指我身后,我才注意到榻上整齐叠放着一身衣服,和一双黑色长靴。
“哦。”
我抖开衣裳穿上,是男装,圆领袍,宽袖,料子是好料子,绣工是好绣工,还正好合身,只是有一点不对。
“这衣服是黄色的,不是皇帝穿的颜色吗?我穿没问题么?”
“这衣裳偏琥珀色,不是纯黄,民间可穿。”冯玉照眼睛眨了眨,语气似有不悦,随口道,“且皇帝也不会只穿纯黄色衣裳。”
第35章 甜么?
他和我聊天了,只要话题接下去,这样就能化解昨天晚上的尴尬了。
我心里一喜,接着问:“为什么?”
冯玉照却毫无预兆地怒了:“这颜色做衣裳,明晃晃像盏灯似的打眼得很!不难看么!”
我就懵了,皇上穿黄色衣服他有什么可生气的?他又不是皇上。
就是在生我的气,气我昨天晚上冒犯他了,他怎么说也是皇帝的男宠,却因我中了药,替我纾解药劲,这算毁了清白了吧?
一阵安静,他瞪着我,我看着他。
我酝酿半晌,开口道:“对不起。”
冯玉照也垂下眼帘:“对不住。”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话音落,两双眼睛又对视上了,他眼里闪过讶然之色,嘴唇微动正要说什么,我先他一步问了出来:“你为啥跟我道歉?”
“刚才……不该凶你,我无意的。”冯玉照拧着眉毛,脸黑如铁,“还有昨天晚上,我,我后来手太重,让你生气了,对不住。”
原来他一脸苦大仇深不是要找我算账,而是在准备和我道歉吗?这道个歉气场比发火还吓人。
我哭笑不得:“我什么时候说我生气了?”
冯玉照:“当时你哭了来着,我同你说话,你也不理我,是不是我捏得你很疼?”
“哭?”我回忆了一下,想起来了,笑道,“玉哥哥你误会了,那不是疼哭的。”
冯玉照很是不解:“那你因何而哭?”
误会解开了,我心里轻松,拿起碗筷边吃边道:“爽啊,昨天晚上真难受死了,还好你想出来这么个招儿,原来随便摸一摸就能解了那药,真是太谢……”
冯玉照脸色变化诡异,我感觉到不对劲,声音渐渐低了,拿着筷子看着他。
“所以你以为我在生什么气?”他问我。
我不安地咬了咬嘴巴,嗫嚅道:“我轻薄你,毁你清白了……”
“就算是轻薄,难道不该是我轻薄了你吗?”冯玉照嘴角勾起,分明是笑,却有点儿吓人。
“因为你是皇帝的男人啊,”皇帝的男人也是妃子,肯定和古代一般结了婚的女人一样要守妇道啥的,我小声道,“所以你的清白比较重要,我只是个普通的男人,我的清白就没那么重要,而且你是为了帮我嘛……”
冯玉照胸口起伏,嘴唇紧闭,看着我半晌无话。
我心情顿时就沉重迷茫了,他到底是生气还是不生气啊?明明前面还在道歉呢,道了个假歉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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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从客栈里出来,冯玉照戴着顶席帽挡去面容,带着我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逛。
逛了一会儿,冯玉照在一处车马棚前停下,租了匹枣红色的漂亮大马,却并不骑它,只是牵着,带着我出了城。
我也不敢说什么,就老实跟着走,感觉他应该是在生气,我真后悔昨天晚上喝那杯茶,现在好了,成了渣男了,还惹的是这么一个情绪变化波云诡谲的人。
出了城门,冯玉照翻身上马:“上来。”
我听话地过去,然而刚伸手要抓马鞍,这马突然原地扭了扭,马尾甩了我一下。
我吓了一跳,退开两步,看它不动了,再次靠近试图上去,这回它冲我撂了下后腿,差点儿踢中我,还发出一声吓人的叫声。
“它,它好像不想让我上去。”我不敢再试了,站远了些,“要去哪儿啊玉哥哥,我走路能行不?”
冯玉照拉了拉缰绳朝我走来,坐在马背上朝我伸出一只手。
我注意着马的表情和肢体,忐忑地地抓住冯玉照的手,一脚踩在马镫上,冯玉照用力一拽,将我拽上了马背,坐在他身前。
嗯?好像有哪里不对?
“坐在前面不方便吧?”我说。
“没什么不方便的。”冯玉照两手环抱着我,一甩缰绳,马儿飞奔出去。
之前骑马我都是坐他身后,今天坐在前面感觉颇有不同,像是飙车,还挺刺激的,还有人肉靠背,比坐后头舒服。
“今日怎的不嚷嚷要回家了?”冯玉照突然在我耳边问。
“你不高兴,我得把你哄高兴了再说走吧……”我平时也没嚷嚷啊好吗。
冯玉照冷哼一声,马跑了小半个时辰,来到一河边坡地上,沿着溪边慢慢地走。
今天天气很好,秋高气爽,坡地上落叶缤纷,路旁支着卖茶饮果子的棚子,不少游人骑马散步,作家奴打扮的男子在河边搭灶烤肉,还有小孩在放风筝。
“我们来这儿干嘛?”我问。
“秋游。”冯玉照只说两字。
原来是秋游。
我转着脑袋左右看,忽然注意到河对面林子边上一男一女共乘一骑,女的坐在前面怀里捧着一束花,男的环抱着她,正贴着她耳朵说话,一手搂着她腰,一手执缰绳,让马儿慢悠悠地走,两人有说有笑像是一对情侣。
“非礼勿视知不知道?”冯玉照一夹马腹,往前疾走一段,再回头去看就不方便了。
“好甜。”我心情瞬时被点亮了,无论什么时候,看见美好的爱情都能让人感到愉悦。
“什么东西甜?”冯玉照很不解。
我解释道:“刚才那一对小夫妻,很甜蜜的样子,我家乡的人喜欢用‘甜’这个字来形容男女之间的美好感情。”
冯玉照听了,态度冷漠:“你怎知道他们是一对小夫妻,说不定人家是出来偷情的。”
我表情扭曲嘴角抽抽,呵呵呵呵,虽然我很想哄他开心,但真是聊不下去呢麻鸡。
马上了坡去,过了座桥,河对面路边上摆着好些摊子,看样子专做游人生意,卖花卖风筝的多。
冯玉照在一个挎着竹篮卖花的老婆婆旁边停下,冷冰冰道:“挑几支。”
我:“啊?让我挑花吗?为什么?”
冯玉照:“让你挑便挑,€€嗦什么?”
不敢惹他,我麻利地挑了几支颜色清新淡雅的茉莉和茶花。
“这几支也要了,”冯玉照对那老婆婆道,“还有这些。”
要了半篮子的花,老婆婆笑得露出缺了牙的牙床,就是打量我俩的眼神很有点儿内容,把花用缎带扎成一捧递上来,冯玉照付了钱,把花塞我怀里,让马继续往前走,转了个弯,在河边林子边上慢悠悠策马前行。
没有丝毫大气污染的蓝色天空,破碎的林荫,流水,折射着阳光的鹅卵石,还有怀里香气扑鼻的鲜花,都让我内心雀跃。
出来玩真的很开心,要是冯玉照也开心起来,不那么冷漠令人捉摸不透就更好了。
正想到这儿,冯玉照忽然一手松开缰绳轻轻搭在我腰上,低沉而贵气的嗓音带着一丝生硬感,开口问道:“甜么?”
第36章 是想和我谈恋爱吗?
我心脏忽然像是受到某种引力的作用,大幅度地鼓动起来,在这秋日河边,震得胸口荡漾出去一种奇异的感觉。
片刻后,我反应过来,冯玉照是在模仿刚才那对情侣,于是扭过头去,很疑惑地发问:“你干嘛学别人送我花?是想和我谈恋爱吗?可我不是基佬,这咋办?”
冯玉照板着张红通通的脸,看着我,眨巴眨巴眼睛,道:“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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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你是疯了。”
河岸高处草地上,冯玉照听完我对“恋爱”一词的解释,得出如此结论。
“昨夜你我同床而眠,又有肌肤之亲,按例……按照我大雍的习俗,该赏……该送你点儿什么,仅此而已,你别就以为能入得了我的眼了。”
“原来如此,”我点点头,心想古代真是很有仪式感,他不是想和我搞基就好,“不过在我们那儿,昨天晚上咱们那样其实不算什么,不过是摸了几把胸和腰而已,平时好兄弟间打闹还捏屁股捏鸡儿呢哈哈哈……哈……不是,我是说我没什么关系,我知道你们是很看重的身体接触的……”
他脸上阴云聚集,我讪讪地住了嘴。
“你和别的男人捏过?”冯玉照问。
“小的时候,玩耍打架的时候……”我比划道,“打不过就捏鸡儿……我们管这招叫猴子偷桃,很管用的,一招制敌!”
冯玉照冰冷评价:“脏东西。”
行吧,你个冰清玉洁的古代人。大概他是搞基的男宠,是娘娘腔,和我们直男大老爷们儿的想法是不一样的。
我低头拨弄刚才他给我买的花,心想还是花比较可爱,花不会长嘴巴。
冯玉照那边安静了,过一会儿,又冷不丁出声道:“我说笑的,不是骂你的意思。”
好一个吃了吐。
我没出声,他又沉声道:“你不许生气。”
我叹口气,无奈转过头去:“明明每次都是你先生气的,怎么老叫我不准生气,我好冤枉,其实你人真的挺好的,又英俊又善良还喜欢给人买东西,很讨人喜欢的。”
“就是有时候说的话,太伤人了,让别人都不敢和你说话。”
冯玉照一脸不自在:“谁想讨你喜欢?”
我冷漠:“哦,那我不喜欢你,我讨厌你好了,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