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玉照耳根发红,偏过脸去看着河面。
我以为他不想理我了,却听见他硬邦邦道:“不成。”
我:“……”
他好像个幼儿园的傲娇小朋友啊,竟然有点儿萌是怎么回事?
“你想要我喜欢你?”我乐了,胳膊肘杵杵他,“那你是不是也挺喜欢我的?”
冯玉照回过头来,凶巴巴地看着我:“你是不是疯了?给你三分颜色便要开染坊了?”
我直视他双眼,忽然想起昨晚那只烤鸡来,笃定道:“你就是喜欢我,嘴巴上总是凶巴巴的,其实十分在意我,昨晚我不过是梦话说了烤鸡而已,你便半夜三更地去买,是怕我因为你砸床的事情生气不和你说话了吧?”
冯玉照面红耳赤,表情变化十分精彩:“说的什么……疯话?你失心疯了,你以为你长得有几分……”
“其实我也还算喜欢你。”我懒得听他说完,抓住他胳膊,嘿嘿笑道,“要不咱们拜把子吧玉哥哥,男人之间互相欣赏就是缘分啊,小弟今年十八,玉哥哥你多大了?”
“谁和你拜、把、子?想得倒美。”冯玉照一手按住太阳穴,皱眉道,“你不是十六么?怎么又成十八了?”
我:“身体十六,灵魂十八,我灵魂比较成熟,你多大?我和你玩了这么多天,连你几岁都还不知道呢。”
“我二……”冯玉照忽然停住,“你连家在哪儿都不告诉我,打听我岁数做什么?”
我抱着花,一下纠结了,不知道怎么说。
冯玉照见我为难,冷哼一声:“还说拜把子?你是诚心的么?怕我把你卖了还是怎么的?”
我为难道:“没有,我没有这么想,唉,我说了你也不会信啊。”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信?”冯玉照道,“咱们相识一场,你回家后就不打算再和我联系了?”
“谢二宝,”冯玉照又靠近了一些,揪着我衣领,低声道,“我可是皇上的人,昨夜那样帮你,够我砍脑袋的了,我对你算得上是,算得上是……”
我知道他脸皮薄说不出来,看着他双眼接口道:“我知道,你对我是真心的,把我当朋友。”
冯玉照表情变了变,松开了我衣领,道:“嗯……是这个意思,你个没良心的东西。”
我内心触动,穿越到雍朝这么久,也没交什么朋友,除了刘双九,就是他了:“玉哥哥你知道吗,我几次猜疑你是坏人,害怕你,想自己跑了,只因你脾气太差,吓人……”
冯玉照看着我沉默不语,专心听着,只有眉毛稍稍一挑。
我继续:“但是昨天晚上你的种种行为,都让我十分感动,就算是我亲爹,也不会大半夜为了我一句梦话跑出去买烤鸡的,你又不顾自己危险去南风馆救我……”
冯玉照插嘴道:“你感动是应该的,但拿我同你爹比较大可不必,去南风馆也没什么危险。”
“有的。”我按住他的手臂,“你这么英俊,万一也被抓住接客呢?”
冯玉照额角隐隐现出青筋,脸青一阵白一阵,我连忙打住,改说好听的:“所以我现在特别喜欢你!你就是我的好兄弟!我没想过回家之后就不联系你了,但问题是联系不了啊!”
“你们哪儿没有信鸽?就不能买一只?”冯玉照拧着眉,“算了,我送你一笼,你回去给我传信。”
我:“鸽子没用,太远了……”
冯玉照吸一口气:“你家究竟在哪儿?路很难走还是地方很偏远?我得空了骑快马亲自去找你总行了?”
我:“你也去不了,骑马去不了,骑啥都去不了。”
冯玉照笑了,仿佛在听笑话,甩开了我的手:“怎么都去不了你家,你是从天上来的不成?还是怕我找你纠缠你?不说算了。”
他揪着一根枯草,远远望着反射着秋日阳光的河面,面沉如水,不再说话了。
我能明白他的心思,他的坏脾气和目中无人仿佛是与生俱来的,这和他作为封建阶级的身份地位有关,极难改变,即使认真承诺过,仍会控制不住冲人发火。
但这些天的相处,他从要经历两三天的冷战才会低头,到说了重话之后立马道歉,或者半夜出去买东西讨好,已然有了巨大的改变。
他只是一个没有受过先进文明思想熏陶的,跨越不了历史发展的局限性的封建古代人而已啊。
这样的改变对他来说是付出了很大努力的,可他的朋友却连自己的来处都不肯告诉他,太伤他的心了。
我重新把手按在他的手臂上,鼓起一口气,轻声道:“不是从天上,是从另一个时空来的,算是从未来而来,也不算……没有不想告诉你,只是说了你可能不会相信。”
冯玉照回头,眉间皱起,深邃双眼流露出不解和好奇。
我笑:“稀奇吧,不相信了吧,我根本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人。”
他静默半晌,半信半疑道:“你先仔细说说,你是怎么来的,你们那儿又是什么样的。”
这件事我没和任何人倾诉过,早就憋坏了。
看冯玉照并没有大惊小怪而是有点儿能接受的样子,我终于说了出来:“那我就好好给你说说,话说那日我刚放学,打算去学校门口吃螺蛳粉,我一边玩手机一边走路……”
在秋日河水流动和马嚼草的背景音里,我对冯玉照说出了我和井盖的故事。
第37章 京兆尹姓虞
马把周围一片草地都啃秃噜皮了,撑得卧在地上休息,我也说完了井盖的故事。
见冯玉照始终拧着两股眉毛,我又道:“你若不信,只当我讲了个天方夜谭,若信了,别说出去好不?尤其别告诉你们的皇帝,说不定他会把我抓起来盘问研究。”
冯玉照面容严肃,若有所思,似乎还在消化。
我突然想起他和皇上是夫夫关系,有点儿后怕,摇摇他:“玉哥哥,我把你当亲哥,信你才告诉你的,你不会告诉皇上吧?”
冯玉照这才回神,真诚地安慰道:“不会,你想想,你蠢钝如猪,能盘问研究出什么来?”
我:“……”
“说了许久的话,渴么?我去买两碗茶过来。”冯玉照起身,掸了掸袍子上的草屑。
被他这么一提醒,还真觉得喉咙干得发涩,也跟着起身。
冯玉照:“你坐着等我就成。”
“我跟你一块儿去,一个人坐这里无聊。”
冯玉照点点头,把系在树干上的绳子解了,翻身上马,又把我拉上去,仍旧让我坐他身前。
“所以若是你在净身房里,找到你说的那个时空缝隙,回到原来的世界,就不会再出现在这个时空了是吗?”他问。
我:“当然啊,这种事情是小概率事件吧,它只是出现了一个bug……一个漏洞,错误,也许等我回去了,那个时空缝隙也就消失了,若是能随便穿过来穿过去,那世界岂不是要乱套了?”
冯玉照两手环着我牵住缰绳,驱马向前:“你如此笃定能回得了家?也许根本没有你说的那个时空的缝隙。”
“肯定有,不然我怎么过来的?”我道,“有来就应该有回,应该是有……很大概率有,电视剧里都这么演……”
冯玉照随意道:“你也说了那是个漏洞,既然把你漏来了这边,都漏了这么久了,谁还能把你捡回去不成?”
“不是,这……”我凌乱了,“难道你的重点不该是我是个神奇的充满了神秘感的时空穿梭者吗?难道不应该先好奇好奇我们那个世界?老纠结我能不能回去干什么!”
冯玉照不为所动:“不,你只是个小太监而已,心里有什么都写在脸上,哪儿来的神秘感?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我:“……”
就这?我期待的他对现代社会的好奇呢?对于我穿越者身份的惊叹和另眼相看呢?他就这么淡定?
啥也不是。
“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净身房?”冯玉照问。
“本来是第一次出宫,就那次在灵净寺碰到你那次,就要去的。”
我说完这话,特意回头看他,想看他愧疚不好意思的神情。
结果他注视我双眼,一副坦坦荡荡毫不知错的样子:“那现在呢,打算什么时候?”
“今晚?”我看他现在好像心情挺好的,感觉应该能好好道别了。
冯玉照眼神变了变,嗯了一声,没说话了。
快到桥边,又见先头那对共骑一马的小情侣,他们刚喝完茶从茶棚里出来的样子,站在马旁,女的正把一顶遮阳的帽子替男的戴上,两人一边还说着话,画面十分温馨。
“晒。”冯玉照突然道。
“啊?”我回头看他。
冯玉照也看着我,扑克脸:“我说晒。”
我:“我们马上就到茶棚了,进去坐着休息一会儿吧,那里阴凉。”
冯玉照板着脸看了我两秒,继而头偏了一下,眼神似有暗示,我顺着他视线看去,看见了悬在马鞍上的席帽。
直接说清楚想戴帽子能把他累死。
“怎么老要戴帽子戴面具的?”我把席帽给他戴上,扭着肩膀,在他线条利落硬朗的下巴上系上帽绳。
冯玉照冷漠道:“我是男宠,不方便抛头露面,哪像你当着人家姑娘面都能宽衣露膀子,轻浮。”
哦,做男宠可把你骄傲了哈。
下马坐凉棚里挑了个靠里的位置,点的茶和果子很快上好,刚喝了两口,忽然听见隔壁桌两个男的正在聊昨天夜里逛青楼的事。
“昨晚醉金楼挂牌了两个新的姑娘,我叔叔竞中了其中一个的初夜,带回家去了。”
“啧啧啧,你叔叔真好福气,美人易找,青涩的小花苞可难寻啊。”
“€€,小姑娘水灵灵的,就是性子太烈,差点儿没把他家院子给烧了。”
“怎会如此?桃妈妈竟有失手的时候,没调教好?”
“这还真不能怪桃妈妈,这小姑娘是从那慈幼……不说了不说了,休息这许久,走了吧?”
两人在桌上放下茶钱起身离开了茶棚。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吐掉:“我想起来昨天晚上的事,还没去报官。”
冯玉照紧拧着眉毛,眉间隐隐聚着一股怒意,却在听到我话时愣了一愣,片刻后,放下手里茶杯:“嗯,现在回城里?”
我点点头。
半个时辰后,我们回到中京城内,转过潘楼大街,沿一条宽阔长街骑了大约一炷香的工夫,眼前出现一座威严建筑,门口蹲着两尊大石狮子,门外立一大鼓,带刀的官兵站岗,檐下悬一匾,写着“京兆府”三个大字。
冯玉照却不让我马上进去,而是在街对面站了一会儿,问我:“你知道京兆尹姓什么吗?”
问这个干什么?我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不认识他。”
冯玉照:“姓虞。”
我细细想了一下,记起昨天晚上南风馆那个男人来:“昨天那个人也姓虞,是个官儿,好像还是南风馆的老板……你是在提醒我,他们可能认识?也许报官没用?”
冯玉照:“不仅没用,说不定还会有危险。”
我一惊,登时就有点儿害怕,想了想,道:“我进去报了官就出来?反正我就要回家了,他们之后要报复也找不着我人了。”
冯玉照表情似乎有点儿微妙,像是在笑我,可是睁大眼睛仔细一看时,又感觉还是那副扑克表情。
“你去吧,我不方便露面,就在外面等你。”冯玉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