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导要听剧本的话 第75章

“只是那么一瞬间觉得……与其回去还不如死了好。”说话的时候,段霈目光慢悠悠地落在了萧枕云的手上,那里已经把裹得厚实的纱布再次染红。

“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这种示弱的话必须给会心疼他的人将才能得到反馈,不然就只是自取其辱。段霈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谈不上博取同情,只是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

在这个认识段霏,又会下意识去保护别人的向导面前。

说实话,萧枕云并不是很想在被捅了一刀之后再去听这个捅刀人的苦衷,但段霈既然想说,他也犯不着去捂他的嘴。而且伤口真的很痛,他需要听点别人倒霉的故事分散注意力。

“段霏比我幸运得多,他是的的确确适合又热爱那一条爷爷为他铺的路,我不一样,我不热爱,也不适合。”段霈也疼出了一脑门的汗,可惜车上没人会给他擦,手背上的血淌到地毯上,他本人也懒得去管,“这还不是最可悲的……最可悲的是我居然曾经自以为是的热爱过,但后来因为段霏的出现,被爷爷放弃了。”

萧枕云记得段霏的爷爷是军区总司令,段霈这段话说得有些简单,但也足够人脑补了。

“你说你活不了多久是什么意思?”他问。

“字面意思。”段霈满不在乎地微笑起来,“绝症。情况好一点今年年底,坏一点……下个月的事情?”

他继续道:“确诊之前还挺在乎爷爷的看法,在乎什么家族的荣誉。确诊之后我就什么也不在乎了,只想做点自己想做,但一直不敢做的事情。不过这可把爷爷气坏了,他大概死也不愿意接受一个在外给人做狗的孙子吧。”

刺猬忽然乐了:“黑狼,你爸要是知道你在外给人做狗,是不是也得发疯?”

司棣:“……”

司棣:“我弟弟天天做狗,我看他接受程度良好。”

刺猬笑得灵车漂移:“有你这么说自己弟弟的吗?果然不是亲生的就是舍得。”

“你和哈罗德€€修……”萧枕云还没想好后面的话,段霈就笑了出来:“谈起他,我的话可就说不完了……我很早就认识他了,大概在比段霏还小一点的年纪。他眼力很毒,见我第一眼就知道我想要什么,像只难缠的狐狸,诱惑我,勾引我,但那时的我怎么可能承认,我甚至连自己是个同性恋都不肯接受,因为爷爷不可能允许。我揍了他一顿,断绝了和他的一切联系。”

刺猬夸张地哇了一声:“你们家族真的和我们活在同一个时代吗?”

“我家活在上世纪。”段霈轻松接上了梗。

“后来确诊绝症之后你又去找他了?”萧枕云问。

“嗯。”段霈点点头,“还挺坎坷的……不是什么干柴烈火,一碰既燃,我自律了二十多年,哪能那么快接受本性,彻底放下刻进骨子里的东西,哈罗德耐心教导了很久,我才渐渐地放开自己……后来还不知道怎么被爷爷发现了,打断了我两条肋骨,大概就是那一刻吧,我就想着爱咋咋的,我都一个快死的人了,哪有那么多值得在意的东西,于是干脆和家里断绝关系,逃出来了。”

“老司令能放你这么为爱私奔?”

“当然不能。”段霈说,“这不是派你们来了?前面几波要带我走的再怎么离谱,好歹还是普通人,哨兵……就算段霏在这里也无可奈何吧?”

确实无可奈何,当初在实战军演上,段霏带队围追堵截萧枕云这位美貌人质,兢兢业业下足了功夫,还不是拿劫匪司棣无可奈何。

“别太难过,”刺猬一个漂移把车停在急诊门口,“老爷子想尽办法逮你回去,最起码还是在乎你的。”

“他只在乎名声。”段霈叹了口气,“他会一直把我关到死为止。”

司棣想把萧枕云横抱起来送进医院,被拒,“我能走……帮我戴下口罩。”

临下车前,萧枕云服了一粒融合态抑制药,默默回头看了眼段霈,没说话,刺猬抢先道:“你们快去快回,我留车上看着他,别说什么还要给他治伤,我这儿不优待俘虏。”

医院是县区小医院,但医生技术还行,给萧枕云打了破伤风缝了三针,说是可能会影响手指活动,让他小心观察,还向他推荐祛疤产品。萧枕云没觉着什么,但司棣看着他狰狞青紫的伤口,目光森冷,杀了段霈的心都有了。

“如果你的手留下什么严重的后遗症,我连着段霏一起搞。”司棣放完狠话又止不住的自责,“算了,说这话有什么用,我太掉以轻心了……是不是很疼?要不要开点止疼药?”

萧枕云拿完好的左手拍拍他:“别纠结了,再过几年这具身体会翻新的。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饿了。”

司棣立刻去楼下的小超市买了一大袋的热食和零食,连着药大包小包地拎回车上,一行人终于吃上了迟来的夜宵,就连段霈也收到了一枚热气腾腾的包子。说是会“虐待俘虏”的刺猬终究还是给他的掌心包扎了一下,然后边啃鸭脖子边异想天开地问:“话说黑狼……你的狼咬了他一大口,他回去要不要打狂犬疫苗的?”

司棣喝空一瓶矿泉水:“不需要,被你咬才要打狂犬疫苗。”

第99章

“……”刺猬吐出鸭骨头, “你这样迟早会被打的我跟你说。”

司棣心情不好不想理他,倾身给萧枕云剥橘子。一缕清冽柔和的向导素就在此刻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萧枕云垂眸望他, 沉默但强势地安抚着他烦躁暴烈的情绪。

刺猬也嗅到了, 不过他和萧枕云匹配度太低且向导精神力等级也低, 由萧枕云散发的向导素对他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影响。

“不用安抚我,你多留点精力休息。”司棣把剥好的橘子一瓣一瓣地递到萧枕云唇边, “我的精神域很稳定, 一点异常情绪可以自己消化。”

萧枕云咽下酸甜的橘子汁水:“这种时候你只要说谢谢就行了。”

“……”短暂的停顿过后,司棣忍不住微微一笑, 探过脑袋在向导唇角落下一个吻, “好吧,谢谢,你的向导素让我很舒服。”

这句话刺猬大概这辈子都很难有机会讲出口。

他嘎嘣嘎嘣地吃着薯片, 原本还想和啃肉包子的段霈吐槽一下爱情的恶臭, 却发现对方神游天外, 用蛇尾巴想都知道是在想他那位卷头发的修先生。

刺猬拍了拍手上的薯片残渣, 开车去了。

……

尽管知道真实情况和雇主描述的任务内容有很大区别,但谁出钱谁是老大, 他们这种靠接任务过活的雇佣兵最大忌讳就是感情用事, 中途背叛雇主。

所以刺猬还是按照原计划把段霈送到了指定地点。

不过他给段霈出了个注意, 说你可以让你的那位主哈罗德€€修出双倍钱下个新单, 雇他把你再从老爷子手里抢回来。

刺猬表示即使双倍价也挺便宜的, 从你那位主的穿衣打扮上看就知道一定出得起。接着他还放出贪得无厌的豪言壮语:只要价钱到位,什么都好说。

段霈此时礼貌性地被绑成了粽子, 嘴里还塞着吃剩的炸鸡包装纸, 蜂蜜芥末酱的滋味在他口中蔓延。

“同意呢~你就点点头, 我偷偷给你个机会给修发条求救信息。”刺猬算盘打得滴溜响,蝮蛇缠在他的肩头,如鬼魅一般划着Z型的弧线,一下一下吐着蛇信,垂涎着眼前美味的黑毛仓鼠。

“……”段霈伸直脖子,显然是有话要说。刺猬以为有戏,一份工三倍工资,结果取出包装纸就听段霈温和儒雅说:“不用了谢谢。”

刺猬瞬间又把纸塞回去给这人的嘴堵住了。

……

萧枕云没有参与到最后的交货环节,他和司棣中途换车,又颠簸了一个小时,在晨光微熹中抵达他在镇上车站边长租的那个单间里。

挨床的瞬间萧枕云就失去了意识,临闭眼前,他看见司棣诶一声忧心忡忡地望向他的右手,大概是怕他无所顾忌的睡姿压到了伤口。

谁能想到,当初对他那么凶的一条大黑狼,现在却像个男妈妈一样,为他的睡觉姿势而发愁。

萧枕云微微笑了一下,沉入梦境之中。

他笃定这次会是一日好眠,情况也确实如此,他从清晨睡到傍晚,在食物浓郁温馨的香气中醒来,司棣背对着他正在和谁通语音,萧枕云没有出声,安静地听了会,判断出对面是司楮。

小狗在“质问”他的哥哥为什么又延了一天的假期,问他做什么去了,还问是不是还和那个绿茶男在一起,并且恶声恶气地表示不能以身作则玩忽职守的队长不配做他的队长。

“行行行,那你带着小斐出去单干。”司楮盯着瓦斯炉上咕嘟沸腾的海鲜粥,“正好我这儿有个准副队长人选,你走了他无缝接任。”

“谁?”不禁逗的司楮立刻急了,“那个绿茶?你还打算带他入疾风队?!”

司棣调小煮粥的火候:“别叫他绿茶,他有名字。”

他思考了一下该怎么让司楮称呼如今的这位“萧枕云替身”,伪造的身份证上“肖臻”这个名字应付别人可以,告诉司楮就不太合适,至于萧枕云的昵称……他就只能想起萧枕云自己给自己取的……蚂蚱。

好像也不必绿茶好听到哪里去。

“哼。”司楮满心不爽,“我不喜欢他。”

司棣低声笑起来:“放心,等小叔回来我立刻就把他甩了。”

“……哥,你真的好渣。你变了,变得让我好陌生,我都不认识你了。”

“哎……”司棣跟着他煽情,“还不是枕云不见了,我的心也跟着空了,变得不像我自己。”

司楮气急:“哥,谁跟你嬉皮笑脸了,你,你油盐不进!你无可救药。你现在就和那绿茶是一丘之貉。”

绿茶本茶正慢悠悠地从床上坐起来,打个哈欠,顶着蓬乱的头发睡眼惺忪地靠在床头,动也不动。司棣听到声音,迅速熄火,“先不跟你说了,我明天就回来。”

话毕他直接挂断语音,“你醒了,我煮了点粥,洗漱一下可以开饭了。”

“这里没厨房没刀具,你怎么做到的……”萧枕云又打了个哈欠,掀开被子,司棣取过床头的义肢,仔细地帮他戴上,“让菜市场的小贩帮忙把海鲜处理好,超市里有配比过刚好够一顿饭的米和调味品。”

“嗯,真厉害……”萧枕云还没完全睡醒,说话速度相比寻常稍慢一点。司棣看他现在这副状态心痒得狠,倚在门框上全程注视萧枕云刷牙和洗脸。

萧枕云也如愿在这之后给了他一个冰薄荷味道的吻。

两人面对面慢条斯理地喝着海鲜粥,公务繁忙的队长处理紧要文件,无所事事的闲杂人等浏览星网新闻,刺猬的视频也在此刻打来,被司棣直接投屏到墙上。

刺猬也在吃晚饭,面前是一大盆麻辣鲜香的小龙虾,看得司棣胃疼。他满是红油的手举起冰可乐咕咚咕咚地喝,皱眉道:“啧,这普通人的心理真是难揣摩,我都说得那么直白了,段霈居然不愿意做我的生意向他的主求救。他都说与其回家不如去死了,难道我的这点雇佣金他的主出不起?……还是瞧不起我的本事,觉得我没办法把他再从军区总司令的家里救出来?”

“当然不是瞧不起你。”萧枕云说,“而是你的这笔生意,他已经和我做了。”

刺猬低头啃着虾壳,闻言骤然抬起头来,吐出半截虾:“什么意思?……什么时候!”

“你中途上厕所的时候。”萧枕云用瓷勺舀起滚烫的热粥,抵在唇边等它冷却,“他说愿意付我双倍的酬劳,让我把他再送回去。”

“啊?他为什么不问我,难道他看不出谁才是这辆车上真正管事的?”

萧枕云懒得理他,自顾自继续说下去:“我跟他讲不可以,任务必须完成,不过如果他愿意出双倍的酬劳,我可以帮他给外界递个话。”

说着他朝刺猬抬起眼眸,勺子未完全遮住的唇角勾起个狡黠的笑:“他答应了。”

“……”刺猬一副噎住的表情,看看萧枕云又看看司棣。猫舌的银发哨兵正拿勺子搅拌粥等冷却,默默偏头避开刺猬的视线:“……我全程没参与,不关我的事。”

“但你也没告诉我啊黑狼。”刺猬很气,“不厚道啊,你们太不厚道了!我跟你们说……”

“酬金分你一半。”

“四六,我六。”

“行。”萧枕云应得非常果断,堂堂工会副主席,不缺这点钱。

刺猬也顿时喜笑颜开:“成交。”

解决了劫匪内部分赃不均的问题,蝮蛇头子又开始美滋滋剥小龙虾:“……话说,他光给那哈罗德€€修递话有什么用啊?难道那位还能抄着把大砍刀杀进段司令家嘛?这钱还是雇我划算。”

“谁跟你说他的求救信息是递给修的?”萧枕云吃到一枚剥好的虾仁,非常新鲜,带着丝丝甜味。

“不然还能是谁?”

“最初我也以为他肯定会把这条救命用的短信发给他最信赖的主人。”司棣也抬起双眸,“段霈本人也确实在犹豫,不过犹豫过后,他把消息递给了……他的弟弟,段霏。”

刺猬惊讶地停住了剥龙虾的动作。

三秒后,他问:“段霏是谁?”

“还有,黑狼你不是说你从头至尾都没有参与吗?为什么你知道得这么清楚?”

“不要假装信号不好!”

……

翌日一早,萧枕云与司棣分道扬镳,一人回鸟不拉屎的乡下继续隐居,一人去繁华热闹的都市继续加班。

现在的萧枕云四肢仅剩一肢健在,要不是伟大的智能管家机械臂存在于别墅的角角落落,他一个人连挤牙膏都能成问题。不过因为单手不方便穿卸义肢,萧枕云又用回了轮椅。

司棣抽空和他视频的时候见到他披着毛毯窝在轮椅上看书,还愣了一下,萧枕云不由得笑他:“你要是敢喊一句什么‘爷的青春回来了’,我就宰了你。”

“但确实,你一坐上轮椅,那味道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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