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恶意滋生,蔓延,我控住不住自己,撕毁了请来的观音画像,撕成一片一片,抬头一看,纸片竟如雪般落下,好大的一场雪,竟然让我错不开眼。
粉色的莲花落到我的手上,不是完整的一朵,而是一瓣。
我攥紧,又松开,小栗和管家冲上来把我拉开,看我的眼神,就像我是一个怪物。
穆法€€,我害怕。
从没这么怕过,我是个等死的人,我不知道你去哪了?我找你,拼了命的找你。
像个智障儿,明明你的身体就在我身边,可我还是寻找,还是发抖,我冷的厉害。
我不知道你在哪。
于是他们骗我,说你死了。
我不肯信,因为你有呼吸。
我觉得,你只是走丢了,你一定会回来见我,你说你会爱我,会永远陪着我。
你从来都不对我说谎。
你怕我难过,怕我伤心,以前,我只要眉毛皱一下,你都会陪在我身边,寸步不离。
现如今,我整个人像被腰斩,从中砍断,肠子往下流,很痛,很冷。
你都不肯看我一眼。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那为什么要跟我说,你爱我,为什么要跟我承诺,你会永远陪着我。
第116章 深深爱着
“远远。”
陆远醒来,面颊上湿乎乎的,一摸,全是泪水,他双眼模糊,泪向下滚,湿透衣襟。
面前的人,面容俊秀,神情温柔,伸手抚摸陆远的面颊。
“别哭。”
陆远一时说不出话,只是用脸蹭蹭他的手:“你回来了?”
穆法€€不说话,面有悲容。
陆远试探着要去吻穆法€€,却被轻轻推开。
“再见。”
陆远怔住,问他:“你去哪?”
海浪般翻涌,涨潮退潮,一切褪去,连流沙都不剩。
陆远真正的醒了,动了动僵硬的眼珠,躺在病床上,他喉咙沙哑,看着上方的天花板:“我怎么了?”
“……”泠青沉默不语,只是替陆远掖了掖被角,随后轻轻说:“您晕过去了。”
“晕过去了?”陆远嗤笑一声,眼神空洞无物,重复了一遍。
又问:“我怎么了?病了?”
“……”没人回答。
陆远轻轻眯眼,笑了:“是吗……”
泠青顿了顿,压低声音,不让自己的情感泄露出来:“您得了胃癌。”
“胃癌?”陆远咀嚼这两个字,再轻轻说出来,像是舌头掌控不了这两个字似的。
“我要死了?”陆远忽然又问。
“早期的,可以治好,您不要太担心,现在医学很发达……”
“不,我不想听你说这些。”陆远阻止他:“这件事,不要告诉穆峥,和思慕。”
“先生……”
“别这样叫我。”陆远笑了笑,忽然觉得困乏,他放松躺在床上:“叫我夫人吧,我还是他的爱人呢,结了婚,相爱着,这点从没变过。”
“好……”泠青控制喉咙哽咽,强忍着:“我帮您安排化疗?”
“不。”陆远阖上眼,嘴角有若有若无的笑,无力又觉得轻松:“让我走吧,我要去见穆法€€。”
泠青紧紧握住陆远的手:“您不能这样做,穆家……”
“穆家?”陆远笑了出来,从喉咙里发出笑声,温柔道:“我的小穆峥会接手,他会做得比我好,甚至和他父亲做的一样好。”
“我不属于穆家,泠青。”陆远轻轻笑,忽然想起穆法€€画过的那只游隼,多么自由的鸟儿,不曾被关进笼子里,眼神还没有被磨得圆润,充满野性。凌风的翅膀,尖利的爪子,精神也没有被笼子里的一席之地,折磨的无所适从,焦虑抑郁的拔掉自己的每一根羽毛。
我本是天空之物,能飞的,我应该是一只天鹅,天鹅有天鹅的骄傲。
“我甚至不属于这个世界。”陆远喉咙痒,干咳了几声,又笑:“我不属于这里的任何一个人,但我属于穆法€€,他是我的归宿地。”
“我很累,泠青。”陆远轻轻说,闭上眼,泪湿枕面:“我想回家,回有穆法€€的地方。”
“我厌倦了,他的躯体,没有灵魂的躯体,不会哭也不会笑。”陆远微微勾唇:“就算没有这场病,我也是活不久的,再活下去,我的脑子里时时刻刻都是他,只是他,只能是他。他抛下我了,我再活下去,再想下去,会恨他。”
“会恨他抛弃我,即使不是他所愿的,不是他所为的,可我依旧会恨他,长久的生活,漫长的日日夜夜,我都在咬紧牙关,既是为了活下去,也是相信穆法€€终有一天会醒。我就这样盼下去,没有尽头的盼下去,像是毫无光亮的地狱,漫漫长夜,又冷又暗,我一人独自前行,荆棘满路,赤脚而行。刚开始痛不欲生,后来麻木不仁,我已经厌倦了,这没有爱也没有恨的日子。”
“你不懂,泠青。”陆远躺在床上动也不动,如同四肢被分离,躯体背叛主人不听使唤,只有大脑徒然发出悲悯,颠三倒四的说着:
“刚开始,我是那么的恨,恨得牙痒痒,骨头冰得痛人,痛到我连恨谁都不知道,穆法€€离我而去了,我最爱的,永远离我而去了。”
“而我只能停留原地,等一个不会回来的人,是自我折磨,也是在侮辱我们的爱情,我曾是那么爱他,他也是那么努力,让我一想起他,都是幸福快乐,像是吃了蜜似的甜。可现在呢,这三年,把我变成了什么样子?我自己都不忍去看,我好害怕,每一天都是恐惧,我怕穆法€€,认不出我的样子,我也怕我记不起我们曾经幸福的日子了。”
“我忽然明白了,我的觉悟不够。穆法€€以前总说他身处塔尔塔罗斯,那是希腊神话里的无间地狱,最深最暗,没有一丝光的地方,以前不懂,现在我懂了,我终于知道,他口中的塔尔塔罗斯是个怎样的地方了。”
“我以前说过他是我一个人的塔尔塔罗斯,现在想想这话真是大言不惭。直到我经历了这地狱,负重前行,走一条没有归途如此寂寞的路时,我才懂了……我不行,我不能继续走下去了,再走下去,我对他的爱会变质,我的骄傲不允许,我的自尊不允许,我对穆法€€发过的誓不允许我再继续这样走下去。”
“他留给我的那首曲子,L.Y。”陆远含笑:“多么温柔的曲子,听到以后,我如此安心如此幸福,可现在呢,我听到后,都是些莫名其妙可悲的情绪。”
“所以我好累,累到只想闭上眼睛,我想死去,好想死去,我知道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可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于我而言的自由,是打碎这枷锁,从牢笼里飞向高空白云,飞向太阳,我要自由的活着,自由的去爱一个人,我要随心所欲,想唱歌时就唱歌,想舞蹈时就舞蹈,想骂人时一句:去他大爷,概括全部。”
“这才是我要的,即使虚无,我也愿用尽此生这样活着,我自由了,才是陆远,我是陆远,就还可以在月光温柔时,与穆法€€在沙滩上跳舞,接吻,做一切我们想做的事。”
“我生来自由,又有翅膀,即使拔掉我每一根羽毛,我的心,也能腾空而起,只要有风,我就能被吹起来,像蒲公英一样,落到他的肩头。”
“你说,他会不会看我一眼?轻轻将我扫去?还是把我藏进口袋里。”
“无论如何,无论怎样,我都不怪他,因为很早以前,我就深深爱着他,眷恋着他。”
第117章 死后方生
泠青听着,忽而又想起一人,便是陆远的亲生阿姊,陆€€,也是这般理想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物。
他们把骄傲,把尊严,把爱放到第一位,不容别人践踏侮辱。
他们是那样的高傲,又如此的谦虚,教养良好,从不辱人,也从不低头。
这样的人,怎么能不命运多舛。
永远学不乖,就算受伤,摔得头破血流,也能睁大眼睛,无所畏惧,逆风而行。
这三年,动荡得如雪崩,压得泠青喘不过气来,像是要活活埋死他,压得他连背都快挺不直了。
更何况陆远……泠青是看着他,如何不眠不休,彻夜的处理家族事物,又是如何,热切迫切的等着穆法€€醒来,等着穆法€€睁开双眼。到最后希望落空,演变成绝望,最后连绝望都不剩,没有任何滋味的活着,干嚼白蜡的人生,如慢刀子割肉,死都死不痛快。
陆远有时,总是静静一个人,待在屋里,不言不语。
旁人只觉得惊悚奇怪,可泠青明白,他是活在了过去,活在了先生还在的时候。
他们本是一对眷侣。
如今拆开,孤零零,一个人,话无法说,泪没法流,就连活着,呼吸都是一种单纯的折磨。
可即使如此,泠青只是个普通人,普通的希翼陆远可以活下去,哪怕骗自己,哪怕跌撞得粉身碎骨,只要活着,就有一搏之力。
可对陆远而言,他要的不是泠青说的这些。
他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绝不形影单只,各自飞。
三年了,竟然还没把陆远这身硬骨敲碎。
反而叫他的腰板越来越直。
这是种无谓的勇气,是过去穆法€€送给陆远的礼物。
陆远如同一只氢气球,飞上空中,岌岌可危,稍微点飞吹草动,都能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爱情的力量,伟大不伟大,泠青不知道,他虽然也爱一个人,但从不懂陆远和穆法€€口中的灵魂二字,具体几斤几两,卖的上称不?
但泠青知道,灵魂这种东西,肯定不畅销,还不如七块钱一大碗的牛肉面,香。
普通人家,活着靠五谷,靠辛勤。
陆远靠什么?靠吊着一口仙气,靠格格不入,靠他对穆法€€的爱,他把自由,把爱情都物化的太美好了,如雾中看花,水中捞月。
不切实际,心存善念的活着,纯洁无知,又让人觉得可笑可悲。
自由……?
和灵魂一样,本就是身受囹圄的玩意。
文人骚客,却还是大肆描写,挥霍纸笔,其实还不是明码标价,按斤称?
泠青本是冷漠通达的人,冷眼旁观,花了小半辈子,适应着自己的老板,精神不正常的男人,穆法€€。
泠青觉得,穆法€€不会真正爱一个人,因为穆法€€……脑子有病。
一个脑子有病的人,说话直接,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堂堂男儿,却比西施还有敏感多情。
实在不是能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物种。
精神病院,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一辈子不言不语,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如大梦一场,再不醒来。
和一辈子,活在别人的世界里,众口难调,众说纷纭,七大姑八大姨的鸡毛蒜皮,过年的红包……是常人的生活。
大家都抱怨,平时日子过得都一样,不过是日复一日,催人老。可谁都只是说说,基本无人从心里真心祈祷要发生改变。
因为改变都是五五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