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坐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对他柔软一笑,把天上的云都聚起来,揉成柳絮似的团,都不及陆远这一笑,温柔,柔软。
绵绵的……无穷意。
穆法€€厌厌,无精打采,靠在床上,穿着蓝色的睡衣,上面绣着小熊图案。这是陆远的审美。
陆远伸手,覆在他的额上,轻声说……那样温柔,温柔的就如同春风细雨,是无声的润着,滋润着已干涸的心。“还是有点烫。”陆远说。
穆法€€朝向一边,咳嗽了两声,他面色潮红,烫的像是被烤热的石子,他喉咙痒,身上也痒。
陆远抓住他的手,不让他去抓。
穆法€€难过的抿唇,有些气喘吁吁,胸膛起伏着,他忍不住似的又朝旁边咳嗽起来,那样的不好受。
穆法€€倒下去似的躺着,陆远把枕头给他调了调,穆法€€目光低沉,看陆远:
“令人恶心,好像熔浆烧着我的身体。。”
“我知道。”陆远与他十指相扣,眼睛里藏着点心疼和怜惜,他亲了亲穆法€€的手,不自觉的放低了声音:“我知道,宝贝。”
穆法€€一言不发,紧锁眉心。
陆远轻轻把额头,抵在穆法€€额上。
穆法€€的睫毛,轻轻刷过陆远的脸,就像……就像一片羽毛般的轻,落在湖面上泛起蜻蜓点水般的涟漪。
他跟陆远说:“念点什么给我听。”
陆远同意了,随手拿了一本诗集读给穆法€€听:
时间会刺破青春表面的彩饰
会在美人的额上掘深沟浅槽
会吃掉稀世之珍:天生丽质
穆法€€慢慢阖上眼,困倦侵袭着他,黑暗就像太阳落下去后,它独揽天空……茫然的,无际的,孤零零的。
陆远的声音,又缓又慢,织起了一点影子……穆法€€向上看去,头顶上悬着一轮弯月,皎洁的光,冷冷的光,让狼群朝拜的光。
我的心,会跟随着月光。向东又向西,走啊走啊走啊走,泥泞的路,磕绊的水洼,都阻挡不了我的月光。
我要攥住,那洒着光辉的月光。
我要跪倒在你脚下,哭泣这月光,我要吻吻你照亮过的泥土。
我要攫取,今晚的光。
“你的声音,真美。”穆法€€呢喃着昏昏睡去。
陆远愣了愣,把书合上。他伸手撩开挡住穆法€€眼睛的头发,想起海浪袭过的那个夜晚,山洞里燃着的火把,噼里啪啦的响。
那晚的火,是照亮人眼睛的光。
陆远执拗的要一个答案,他的心在破碎,在流血,在不可置信,他问穆法€€:你为什么要救我。
穆法€€回答:因为你很美。
因为,你很美。
陆远忍不住笑了一声,把书放回桌子上,觉得这简单的话最动人,穆法€€很少跟他说情话,情话是黏黏糊糊的,好像融化的雪水,有点凉,又很甜。
穆法€€是蛰伏刚醒的动物,一双眼睛又利又狠,他擅长等待,擅长捕猎,擅长给人开膛破肚。
陆远从那晚起,燃起了更深的情欲,甘愿献身,为爱情的奴仆,接受鞭打,痛苦。
麻醉般的甜蜜,触目惊心的快乐,癫狂的幸福,疯子似的不理智,披着人类的外表,有一颗潜伏的野兽的心。
人类的智慧,野兽的心,不兼容又令人恐惧的强大,不受世俗诱惑,约束,禁锢。
又懂得情欲,尝过情欲。犹如熊尝过蜂蜜,就再也不惧马蜂。
那小虫的刺,在没尝蜂蜜之前,还尚有理智的警惕,警醒。在尝过之后,再毒再痛,不过是草尖划过脚踝,略微瘙痒而已。
爱,夏日太阳般的毒辣,南极北极冰山般的冷酷,冷热交替,病入膏肓,与虎同眠。
陆远却忍不住,忍不住再靠近穆法€€,很简单,他要他。
像最上瘾的毒药,神经鼓鼓囊囊的颤栗,耳朵嗡嗡作响,这是爱。
真心的爱,恨不得双手供上的爱。
陆远躺在穆法€€身边,手上的婚戒,活像无形的锁链。
到底是什么样的蠢货,才心甘情愿套上嚼子?
陆远嗤笑一声,更像是笑自己。转着手上的婚戒,婚戒像是风车,转动着转动着,在阳光下发亮,是小孩子的宝贝。
陆远伸手抚摸着穆法€€的脸,一点一点的抚摸着,像抚摸一张地图般仔细,好像在寻觅什么,他摸着穆法€€的眼睛,鼓鼓的,饱满的……摸上穆法€€的鼻梁,高挺的,坚硬的,摸上穆法€€的嘴唇,有些薄,却很柔软。
他们曾接吻过上百次。
每一次,都是相融,融化般的相融,液体般的,交在一起。
陆远长呼一口气,为了不让心脏在身体里爆开,他躺在穆法€€身边,急促的呼吸着,睁着眼看着天花板,然后他眨了眨眼又看向窗外。
遍地的绿色,花都开了,舒展着骨朵,投胎换骨的露出魅样,绮丽的世界,五彩斑斓的天空,瑰丽又诡异,树枝像骨头冲破肉皮,干裂的长着。
泥土里透露出腥气,陆远动了动鼻子,他知道要下雨了。
这是自然规律。
第191章 蠢蠢欲动
昨天病得昏昏沉沉,今天才好一点,穆法€€就开始挑三拣四,他脾性里有改不了的乖戾,稍不如意就展现出了骨子里粗暴的一面,他的粗暴是在阴沉里撵出的火花闷着声爆炸。陆远就算好脾气的人了,即使控制着修养,也能被穆法€€气得咬牙切齿,脑仁直疼。
要是现在测血压,陆远的血压准得特别高。
穆法€€忸怩,还带着说不出的阴郁,冷冷扫开面前的碗,洒得被子上全是,溅得睡衣上都是点子。
陆远告诉自己深吸气,深吸气,深吸气……差点没一口气就这样憋死过去。他这火冒三丈,穆法€€跟没事人一样跟厨师发火,淡淡的哑着嗓子,眼睛里透着又暗又沉的光:“我……讨厌粥!”
厨师为难的去看陆远。
穆法€€见此,忽然有了力气,把碗摔到地上,大有见什么要摔什么的架势。
陆远怕穆法€€真砸到厨师,于是握住穆法€€的手腕,穆法€€比他有力气多了,他孩子般的反复无常,可身体却是成熟男人的身体,一个反手将陆远禁锢住。
陆远吃痛,反而冷笑了,他问他:“你现在是准备要跟我动手吗?”
穆法€€反而成了受害者,一瞬间可怜下来,像是全天下的雷都劈到他身上都没有这么冤枉,巴巴的松手,坐到一边,像是陆远要对他做什么,但很快,穆法€€的脸上又冷漠下来,他有理有据,阴沉沉:“你向着他说话?”
指的是陆远向着厨师说话。
陆远朝厨师歉意的笑笑,叫他先走。
“我在问你!”穆法€€从喉咙憋闷的发出一声短暂的咆哮,有些狠毒。
陆远忍不住叹气,伸手敲了敲他的脑门:“你是不是又傻了?给你买点补脑口服液喝喝?”
穆法€€不知道自己受到了讽刺。
陆远说:“我去给你拿一身新的睡衣,你换上。这身现在全脏了,我还得换被罩,你给我平白找了多少麻烦?”
穆法€€不说话,只用阴暗的眼神看着陆远。
陆远伸手捏捏他的脸:“好了,你不想喝粥,那就不喝。我给你做点吃的,行不行?”
穆法€€犹豫了一下,轻轻点点头。
陆远把脏被罩换下来,回头,穆法€€正赤着脚站在窗边,看着什么,陆远问他,你在看什么?
穆法€€沉默着。
于是,陆远走过去,站在他身后,向窗外望去,即使他还不知道窗外有什么,但穆法€€的不语引起了陆远的好奇,他小心翼翼的寻觅着,像探宝的小男孩。也许窗外什么都没有,和昨天的景色一模一样。但因为穆法€€看着,陆远就也想跟着看。
他想知道,穆法€€眼中的景色是什么样的。
倏地,穆法€€开口了,他平静的说:“麻雀。”
陆远到处去看,不禁有些失落的叹气:“我看不到它们在哪。”陆远用尽全力,只看到了修剪好的灌木丛。
“你想看?”穆法€€问他。
陆远点点头。
穆法€€伸手拿了陆远的马克杯,瞬间,他的手臂挥成一个夸张的弧度,用力一掷,玻璃碎的声音,陆远看见……马克杯从空中摔到地上,四分五裂弹成好几块,而窗户的玻璃……分裂成无数的玻璃,一条又一条的裂缝照出陆远失措的模样,陆远呆愣的看着玻璃里的自己。
咔哧一声,玻璃变成了碎片,像一阵雨,不受人控制的像四处落去,血腥的美感,其中又一片划伤了穆法€€的脸,流下了血。
扑闪翅膀的声音,惊弓之鸟从藏躲之处恐惧的飞起来。
陆远看见穆法€€冷静的拿起了身边的枪,穆法€€是那样的面无表情,陆远从中看不到一丝怜惜,他像是从地狱里头出来的魔鬼,打死一只可怜又无辜的鸟,在他心中掀不起一丝愧疚的涟漪。
砰得一声,麻雀应声而落。从空中迸出血花,翅膀挣扎着向上,身子却重重摔在地上,它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在渴望蓝天。
穆法€€却笑了,从喉咙中溢出一丝愉快的笑意,他已经太久没有尝到鲜血的味道了,他蠢蠢欲动。
他转身,像个孩子一样求陆远的表扬,他指给陆远看:“麻雀,你看到了吗?”
他转身时,陆远忽然看见了不同年纪的穆法€€,小时候单纯,依恋人的他。青年时颓废,残忍的他。成年后,诡异,无常的他。
在这一瞬间,都融合起来了。
陆远的胃在翻涌,他几乎忍不住酸水往外呕,可是他还是忍住了,他朝穆法€€点点头,说:“过来,宝贝小心碎玻璃。”
穆法€€毫无戒心的朝他走过去,却赤裸着双脚实实在在踩在碎玻璃上,血流得到处都是,他一脚一脚踩上去走过来,尝不到任何痛意。
陆远却已经要被他折磨疯了,他宁愿穆法€€去杀一百只鸟,也不愿意穆法€€流一点血,陆远停顿住,睁大了眼睛。
忽而看见,自己可悲的人性。
陆远叫穆法€€坐在床上,自己蹲下去看穆法€€那双血淋淋的脚。
穆法€€安静的坐着,双手轻轻拿着枪,像是在思考。
陆远说:“把枪给我。”
穆法€€看着陆远,眼球澄澈,看不出丝毫的恶意,就像是一个玩具娃娃的塑胶眼球,他呆愣愣的看着陆远。
“把枪给我。”陆远说:“不要再碰枪了。”
穆法€€看着陆远,把枪递给他,像个孩子一样搂住陆远的脖子,陆远被迫被他勒在怀里,去听穆法€€的呼吸。
穆法€€看着碎掉的玻璃窗,恍然大悟似的醒过来,他对陆远说:“碎了。”
陆远没有回答,只是抱住穆法€€,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穆法€€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