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颂也饿得慌:“我要吃鸡肉面,另外再加三个煎蛋那种!”
离围墙的铁栅栏还有一段距离,贺闻溪隐约听见了点动静,似乎还夹杂着惊恐的低叫。
意识到什么,贺闻溪直接抬脚跑了过去。
面摊上,锅里的水正烧着,老板却没在旁边。
一个黄毛叼着根烟:“咱们哥三个第一次来你这儿吃面,多看得起你,还想收钱?你一个瘸了腿的,配收钱吗?”
说完,“砰”的一声,他狠狠踹了一脚轮椅,轮椅撞在后面的围墙上,又往前滑了一小段。
见中年女人上半身蜷缩着发抖,黄毛咧嘴笑了笑,正想踹第二下时,有人一拳砸到了他的脸上,力道极大,黄毛整个人几个踉跄,差点跌在地上。
贺闻溪拍了拍手上翻铁栅栏时沾着的灰,眼神极冷,他以为只是校外的流氓混混欺负人,没想到除了一个刀疤脸和一个黄毛外,还有一个眼熟的。
洪亮看见贺闻溪,下意识犯怂,但很快想起,今天他不止一个人,背立刻又挺起来了:“巧了,这不是我们贺少爷吗?”
他一开口,旁边那个刀疤脸也跟着看了过来,一把不知道每天抽几盒烟才能熏出来的破嗓子出了声:“上次跟你动了手那个?”
贺闻溪记性很不错,回忆了一会儿,肯定道:“这是你在附近技校认的大哥?”
他以前下晚自习时,好像看见过洪亮跟这个刀疤脸喝啤酒,还按着打火机替人点烟。
刀疤脸“呸”的一声吐了烟蒂,用脚碾熄,嘲道:“都这种时候了,贺少爷还有心思关心这些,不如想想自己?”
贺闻溪早已经收了平日里懒散的笑,没再废话,动了动手腕:“来吧,赶紧打完,我还没吃晚饭。”
他话里的轻蔑太明显,刀疤脸眼神一狠,就近捡了根木棍,直接瞄准贺闻溪最脆弱的脖子,斜劈了过去,下手狠毒。
耳边划过风声,贺闻溪敏捷地矮身躲过,一拳砸在了刀疤脸的腹部,再一个侧身跨步,直接从后面重重踹向刀疤脸的膝窝。
恰在这时,身后传来木棍破风的声音,多半是刚刚揍的那个黄毛,贺闻溪心想,这一棍八成是避不过了,下意识准备抬起左臂盾卫卸棍子的力道,右手则在身侧蓄力。
然而预想的痛感并没有出现。
骨节匀长的手横在了他的面前,关节处用力到泛白,将三指粗的木棍直接抓在了手里,硬生生挡住了棍上的力道。
贺闻溪抬眼,就看见裴厉下颌线凌厉紧绷,胸膛起伏,明显是追着他过来的。
重重将木棍朝外一拉,手腕处响起“啪”的脱臼声,偷袭贺闻溪的黄毛立刻发出了惨烈的痛呼,趁黄毛痛得眼前发黑,裴厉狠狠将人掼到了地上。
刀疤脸撑着膝盖站起身,见贺闻溪又来了个帮手,直接扔开木棍,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水果刀,注视着两人的眼神阴沉凶狠。
看清刀疤脸手里拿着的是什么,贺闻溪瞳孔微缩,低骂了一句。
裴厉道:“你去应付洪亮,这边我来。”
贺闻溪迟疑片刻,还是听了裴厉的话。
等刀疤脸跟疯狗似的扑过去时,贺闻溪放心不下,分神看了两眼,只片刻,裴厉已经上前几步,侧身避过扎来的刀尖,一把攥住刀疤脸的手腕,另一只手用从黄毛手里夺来的木棍,精准地砸上了刀疤脸肩颈的位置,避开了要害。
趁着刀疤脸眼前发黑,裴厉扔开木棍,就势将人朝自己一拉,同时膝盖狠狠顶上了刀疤脸的腹部。
一套动作干净利落,充斥着满满的暴力美学。
如果不是场合情况不太对,贺闻溪都想鼓掌了。
他不由想起,上次在洗手池那里,他抢在裴厉之前动手揍了洪亮,确实算得上碍事了。
等江颂试了四五次,终于成功翻越铁栅栏,快步跑过来跟贺闻溪他们汇合时,战斗已经结束了。
贺闻溪将轮椅被踹歪了的脚踏板扶正,又将老板娘推到锅炉边,安慰道:“你放心,他们不敢再来了,要是以后又遇见这样的事,你可以给我打电话!”
老板娘头发有些凌乱,显得狼狈,她苍白着脸,嘴唇嗫喏,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才好。
贺闻溪笑起来,故意轻松道:“要不老板请我们吃碗面?我还是不要葱不要蒜,微辣少盐!”
将垂落的头发别到耳后,老板娘的眼睛有些红,点点头,连声应道:“好、好,想吃多少都行。”
等三个人又翻了一次墙,端着面坐到上次的石桌边,江颂还在因为没有赶上战斗耿耿于怀。
贺闻溪咬了口软糯的牛肉:“还不是怪你自己跑得太慢?我们二对三都打完了!”
江颂拍了拍自己不争气的腿,又双眼放光地盯着裴厉:“厉哥,没想到溪哥说的没错,你打架竟然如此牛逼!”
裴厉拆开一次性筷子:“他说的?”
“对啊,你转学来的第一天,不是被洪亮那个棒槌堵了吗,我跟溪哥说了这事,溪哥就说,不用担心,你打架很厉害。”江颂还没说完,整个人猛地朝后面躲,控诉道,“溪哥你踹我干什么?”
贺闻溪简直想再踹江颂一脚:“提醒你认真吃面,话不要太多,容易被呛!”说完,又有点不太自然地跟裴厉解释,“我以前看五校共进群里,有七中的人提过,说你打架挺厉害的。”
见裴厉“嗯”了一声,应该是相信了他的说辞,贺闻溪松了口气,又有点坐不住:“我再去买两份牛肉一起吃!”
视线落在贺闻溪穿着校服的背影上,裴厉垂下眼。
七中没有人知道他会打架。
吃完饭,没等他们走到致勤楼,雨又下大了一点,三个人立刻进了连廊。
江颂用衣袖擦了擦自己脑袋上的雨水:“这些连廊长的是丑了点,实用性还是挺不错的!”
贺闻溪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往裴厉的手上瞥。又走了几步,他停下来:“你们先上去吧,我去买点东西!”
话还没说完,人就跑了。
江颂还没反应过来,往前几步,见贺闻溪像是往小超市跑,奇怪:“什么东西这么着急?就不能等雨停了再去买?”又朝向裴厉,“厉哥,你说对吧?”
裴厉没接他的话,反而道:“我去买个东西。”
二十分钟后,教室里,江颂翘着腿,正在跟漂亮姐姐聊微信,一抬眼,正好看见贺闻溪从后门进来。
校服表面上,蓝色布料深的多浅的少,明显被雨淋了。见他校服口袋鼓着,里面明显是揣着东西,江颂好奇地探头去看:“溪哥,你到底买什么去了?”
贺闻溪没答:“没买什么。”
虽然淋了雨,但他不觉得冷,反而还有点热,干脆把已经湿了的校服外套脱了。
江颂怎么可能信,趁贺闻溪毫无防备时,他猛地一伸手,就把贺闻溪口袋里的东西勾了出来。
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一坨冰?
江颂咋咋呼呼:“溪哥你买冰干什么?晚自习上做冰雕?”
“你才做冰雕!”贺闻溪不太自在,又见东西反正都被江颂曝光了,没什么好藏的了,干脆一把将塑料袋夺回来,放到了裴厉面前:“你帮我挡了一下,手掌肯定肿了,用冰敷一敷,消肿。”
说完,就默默等着裴厉的反应。
确实跟贺闻溪说的一样,掌心上留下的红痕已经肿了起来,衬着裴厉冷白的肤色,格外刺眼。
不过裴厉没有马上去拿冰块,而是从桌肚里,拿出碘伏棉签和药膏,一起递给贺闻溪:“校医开的药。”
顺着裴厉的视线,贺闻溪才发现,自己手腕连着前臂的位置,有长长一道血痕,不知道是被刀疤脸还是洪亮手里的木棍划伤的,不流血了,他就没再注意。
拆了软膏的包装,贺闻溪开始往伤口上涂药,一边涂还一边道:“等你用冰敷完二十分钟,我再给你涂涂这个药?涂手上凉悠悠的,挺舒服。”
裴厉将用湿巾裹着的冰块捏在掌心,应了声“好。”
江颂看看裴厉,又看看贺闻溪,默默转身在座位上坐好,忽然有了一种极为强烈的危机感。
溪哥没跟我交换过校服外套,没给我买过冰块,也没给我擦过药。
我是不是,不再是溪哥最重要的兄弟,不是NO.1了?
明明下午最后一节课都是睡过去的,但贺闻溪还是犯困。
晚自习的铃响了没多久,他就又趴下了。
察觉到自己呼出的气息都带着热意,贺闻溪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难道他又发热了?
快两个星期没发热,他都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教室里很安静,充满了“沙沙”的写字声和翻动纸页的声音,贺闻溪枕在手臂上,悄悄朝右边挪了挪,挨着裴厉的手臂,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梦里,他感觉自己像是站在岩浆池旁,周围的空气热意升腾,血液仿佛也上升到了和岩浆一样的温度,灼的他血管都快融化了一般。
突然间,耳边爆发一阵杂乱的惊呼,贺闻溪蓦地惊醒过来,却发现眼前一片漆黑,他下意识地喊:“裴厉?”
下一刻,有人隔着校服的袖口握住了他的手腕,安抚一般紧了紧,低而哑的嗓音就在贺闻溪耳边:“不用怕,只是停电了。”
整栋楼都喧闹起来,有人高声喊:“我们要不要赶紧跑?停电了就可以不用上晚自习了!”
又一个声音问道:“要是我们还没跑出校门,就来电了怎么办?”
“不会有人把我们抓回来吧?”
“肯定不会!”
这时,门口传来老杜的吼声:“谁敢跑?全都给我坐好!只是短路跳闸了,很快就能修好!”
马上有人接话:“谁在修啊?后勤处的电工师傅肯定都下班回家了!”
老杜:“没有电工师傅,不还有物理老师?都给我等着!”
唯一的希望破灭了,所有人都一阵失望,只恨世界上竟然还有物理老师这个职业。
贺闻溪只觉得耳边吵得厉害,心跳声落在耳膜上,他甚至能感受到血液的鼓胀。
或许是黑暗助长了心底的渴望,或许是感受到来自裴厉的安抚和纵容,贺闻溪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停电了,他只是怕黑而已,裴厉也知道。
无法克制地靠近,两人手臂的衣料紧贴,摩擦,€€€€微响。
见裴厉没有动,贺闻溪轻轻挣了挣被裴厉紧握的手腕。
下一秒,顺着他的意,裴厉松开了手指。
贺闻溪喉结动了动,紧张感浮起,心跳声在胸腔震荡,以至每一根骨骼都感受到了轻颤。
漆黑的教室里,周围是喧闹的人声,课桌下,在裴厉松手的一瞬间,贺闻溪勾住裴厉的手指,握紧了他的手。
第23章
第二天, 老杜刚踏进教室。
“老师,物理老师虽然学过电路,但最好还是不要去碰电线, 要是一不小心触电了怎么办?”
“没错, 我回去查了一下, 前段时间还有个新闻, 校长让物理老师去修电路,差点出了事!”
“对,只是停个电而已,我们承受得住!一个晚自习的时间, 跟生命的长度比起来,什么都不是!”
“怎么, 还在对昨晚的停电念念不忘耿耿于怀呢?”老杜把习题册放在讲桌上,笑眯眯地开口, “谢谢你们的关心, 不过你们物理老师在大学就拿到了电工证,所以他是持证办事, 操作的安全性就不用担心了,要是下次再停电,他修理技术肯定会更熟练。”
教室响起一片失望的“啊”声, 声调十分曲折哀怨。
“啊什么啊, 把昨天的作业拿出来, 准备上课了。”视线扫过最后一排,老杜点名,“贺闻溪怎么还趴着?谁叫他一声。”
今天每次上课, 科任老师都会这么问上一句, 江颂不知道第几遍重复这句话, 答得十分熟练:“老师,他没睡,是生病了,病得还挺严重的,能来教室里坐着,已经拼尽了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