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现离勾起嘴角,“我在周禾家和他同吃同住,你是周禾什么人?说不定论关系我们比你亲近的多呢。”
他显然知道周大伯和周禾早都断了关系的事,这会儿不慌不忙地问出来,就是笃定他没法回答。
“你!”周大伯语塞,气得心口发堵,这男人说话怎么这样阴阳怪气!
“村长,你来评评理!”
李连生头疼地不行赶紧出来打圆场,“你们冷静些,逞口舌之快有啥用,律法都是上头定的,我也没办法,咱们村人人都得遵守,我刚刚看了周老爷子留下三亩地,你们兄弟本应一人一半,加上周致自己的一共六亩地,周禾添了周柳,这些都是他家的,这么分你们同意吧?”
周禾点头同意,但周大伯可不想就此罢休,揪着当初和周致签了契约的事不放,非要村长做主,一个中年汉子耍赖的模样像极了泼妇,颇有些张小蒙的气势。
村里人在一旁也惊得张大嘴巴,周大伯伸着胳膊指指点点看上去好像随时都能咬人一口,周禾见状只能默默往江现离身前缩了缩,不想和他一般见识。
村长被他嚷的没办法,背着手不知如何处理。
江现离也看出来周大伯就是舍不得那些田地,还给周禾相当于从身上割肉,一时半会儿可不会善罢甘休,不过对付这种人容易得很。
“你的意思是还要继续霸占周禾家的田地,但你可知这是违反了新田法,若是你有种大可以继续耍赖,不过差你一个人耽误了山景村的进度,上头会不会直接来处理?”江现离悄悄碰了两下周禾的手心,示意他别出声,“到时候你拿出所谓的契约还管用吗?”
江现离点到为止,但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入了周围人的耳,不管周大伯听没听进去,村长李连生听了可是顿时恍然大悟。
这件事事关整个村的口碑,办的好了上头会嘉奖,办不好了可有好果子吃了,不仅以后有啥好事都轮不到山景村,他这村长也不能当得顺顺利利了,可不能被一个周大伯影响了!
他一改刚才的说和态度,重重地咳了一声,板起脸道:“这件事我说了算,就按我说得办,周彪你岁数也不小了,不仅不照顾小辈,反而和那妇人一样撒泼,为难我不要紧,难道你想和律法为敌,和上头为敌!”
他说完不管怒气正盛的周大伯,直接写了名字让周禾签字。
眼见着周禾按了手印,周大伯做梦也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把那些地要回去了,而且还给他扣了反抗律法的帽子,都怪身后那个男人!
趁事情还没闹大,村长直接把纸递到他眼前催促,“快点签字,还有其他人等着呢。”
周大伯颤抖着手攥着拳头还想再说什么,人群中周谷和李元胡抢先开口,“爹你快签了吧,这事谁说了也不算,都是上头说了算,说不定以后要抓人去蹲大牢呢。”
“呸,有你这么咒人的吗!”周大伯本就看李元胡这个儿媳妇不顺眼,这会儿正好有火发不出去全都指向了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胳膊肘往外拐,和外人一块欺负家里人,嫁到我家三年了还生不出儿子,这回地也没了都便宜别人家的小崽子了,要把我气死才甘心吗!”
他说话无所顾忌,就冲人心窝子捅刀,话一出口李元胡面色羞窘低下头不出声了,周谷把媳妇拉到身后,“爹你不该这么说,你和二叔的事我们不掺和了。”
夫妻俩依偎着转身快步离开了人群,独留周大伯站在原地消化怒火。
周禾望着二人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不管周家兄弟俩有什么隐情,就冲他刚才说的话他就不值得同情。
“村长,还有别的事吗,只需要签名按手印就完成了吗?”
“行了,你们回去吧,下一个,李家兄弟!”
得了村长的答复周禾一个眼神也没给周大伯,牵着柳儿的小手说,“江大哥,咱们回家吧。”
耽误了半个时辰,日头已经落山了,江现离慢悠悠地迈着步子走在周禾身侧,他偏头看了一眼周禾的侧脸,傍晚凉风吹起了他耳边的发丝,周禾下意识往衣领里缩一缩,表情看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
“周禾,你没事吧?”江现离想了想还是直接问出口:“他不当你是亲戚,你也别在意他说过什么话了,把属于你的地拿回来就算结束了。”
“我当然没事。”
周禾和他对视笑了一下,“我只是在想我爹到底为什么会和他定那种契约,这和我娘又有什么关系,我能看出来他对我有怨气,但仿佛不只是针对我。”
他收回目光摇摇头,越是不清楚的事越是想弄明白,刚刚周大伯怒气冲冲说得话里也含着其他意思,周禾理不清头绪索性和江现离说说。
江现离沉默,在场的人都能听出来他在含沙射影,却没有一个人提起,想来也是周家的隐秘,外人大概说不清楚。
“别着急,早晚有机会的。”
周禾点点头暂时不再多想。
“刚刚分田地时我听村里人说这两年此地都是丰收年,今年粮食长得怎么样?”
江现离突然问起这个周禾蹙眉思索一会儿才回:“我家吃的粮食都是买来的,村里其他人每年都卖出很多呢,下个月约摸就要秋收了,到时候就知道了,江大哥你是担心吃不饱饭吗?没关系我和柳儿也有银子,咱们不会挨饿的!”
周禾信誓旦旦地拍拍柳儿的肩膀,嘴里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你赚的银子我帮你收着,若是你没有用处,暂时就别动它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江现离随意扫了一眼路边,沟里干巴巴地裂着口,路边的野草也蔫蔫地垂到地面,村里已经多日没下雨了,今年这样干旱还会丰收吗?
他问:“你知道村里人的粮食都卖给谁吗?”
周禾努力刨着记忆也没想出来,只能说:“江大哥想知道那我去王婶子家问问。”
江现离恢复沉默,只“嗯”了一声,半晌他又问:“你那日去山里挖的菜是什么,能卖多少银子?”
说起这个周禾可算能回答了,他笑着开口:“也是王婶子告诉我的,那个菜卖得贵,叫山绿芽,只有在深山里能挖到,寻常人不敢进山都得跟着猎户一起,而且不好找,好几日才能挖到一背篓,我第一次上山时就没挖到,只挖了些随处可见不值钱的香丁根。”
“这两种都是药材?”江现离问:“为什么非要浪费精力去挖数量少又不一定赚到钱的菜,香丁根也有很多人收吧,上午去赶集时我看到过。”
“左右都是挖菜,大家更想找值钱的那种。”
周禾心里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上山的。
江现离不解地看向周禾,目光微微下移,在他的小痣上定格片刻又回到了他的侧脸,缓缓开口:“你知道薄利多销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禾:嗯?江大哥不哄抬物价了?
第22章
周禾那日吹了风回到家咳了几声就脑袋晕晕地睡下了,晚饭又交给江现离熬了一锅糊粥。
柳儿端着碗迟疑一会儿:“这次江叔叔做得进步很多。”
“哦?那下次还喝我煮的粥吗?”江现离耐心地问。
柳儿脑袋瓜摇成了拨浪鼓,“我们等我爹爹明日睡醒再吃饭吧。”
江现离也知道自己做得饭味道不好,他€€了眼周禾安静的睡颜,看样子今晚不会醒过来了,他自顾自猜测:“说不定是米不好,改日我们去镇上买些精米。”
“都听江叔叔的。”
当晚周禾果然没醒,江现离睡前摸摸他的额头,触手微凉,并没有发热,才放心地睡了。
翌日周禾睁眼时,天色将将亮,外头一片鸟叫声,他揉揉眼就见那张木板和树墩子搭成的床上两人睡得正香,柳儿一只腿搭在了江现离的腹部,另一只腿搭在床檐,被子拖了一半在地上,江现离则是双脚都伸到了床外,这张床对他来说太小了,不过睡了这些日他从没抱怨过。
周禾收回目光轻手轻脚地下床走到厨房打了一盆水,这几日他发烧流汗身上粘腻也没敢擦身子,刚刚醒来感觉头脑清醒了许多,约摸是吃药休息见效了。
身子一轻快他就想擦身子,他把里衣脱下搭在小马扎上,亵裤卷到膝盖上,露出匀称白皙的小腿,帕子湿淋淋地贴到皮肤上,周禾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反复擦了几次才从胳膊挪到了侧腰。
里屋和厨房只隔着一堵墙,江现离被一阵水声吵醒,蹙眉看了眼天色,约摸是到了做饭的时辰了。
他只穿着亵裤下床揉揉脖子,这床又硬又短,每日起床身体都是僵硬的,在原地伸了个懒腰后厨房的水声还没停,江现离想到昨晚煮的糊粥突然好奇周禾是怎么做饭的,随即理了理衣裳朝厨房走去。
周禾弯下腰正在拧帕子,起身时蓦地和门口的江现离四目相对。
大清早的他也没想到周禾不是在做饭而是在擦身子,入目便是一片晃眼的白,抓着帕子的五指白皙,指骨微微凸起,能看见青色的脉络。周禾身姿清瘦,薄薄的胸膛窄窄的腰,连膝盖关节处都覆着一层淡淡的粉,江现离头一次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眼睛恢复的很好,两人隔着三步的距离,他也能看清周禾腰侧有一枚红痣,点在白肤上让人无法忽视。
他盯着那颗小痣没注意到自己思绪已经飘远了,下一瞬猛然意识到自己这样很失礼,急忙垂下眼退了出去,“抱歉,我以为你在做饭。”
周禾也愣住了局促摇头,“没事。”
说完侧脸耳廓已经红的像煮熟的虾子了,热意直冲脑门,烫得他思绪也停了,磕磕巴巴道:“我这就做饭。”
江现离缓了片刻问:“我能在一旁看着吗?”
“可以,江大哥等一会儿。”
水已经凉了,周禾胡乱擦干身上的水渍,匆忙抓起里衣穿好,裤腿拉下来遮住小腿。
昨完这一切他轻轻拍拍脸,热度还是没散去,他不好意思让江现离多等,只能先去舀了一碗米叫他:“江大哥,你过来吧,我要煮粥了。”
江现离喉咙里挤出一声“嗯”,后背紧紧贴着墙壁,冰凉的触感让他慢慢冷静下来,片刻后他低头€€了一眼下腹,深深呼出一口气,还好…
厨房狭窄,平时周禾一个人忙活还能转身,此刻多了一个高大的男人,就显得拥挤了。
江现离像模像样地盯着周禾的动作,听他讲煮粥要多放两碗水,一碗米配五碗水才不会糊锅,稀一些可以喝米汤,稠一些能吃饱,但是糊锅可就浪费了。
周禾絮絮叨叨地讲着做饭要诀,心里想的也是经过刚才的事他还没缓过来,越想忘掉尴尬的场面,脑子里回想得越清晰,没看错的话刚刚江大哥仿佛看到了他腰侧的红痣了。
怎么又去回想了!
周禾一瞬间想用手里的铁勺敲敲脑袋,脑子怎么这么不听话!
江现离听着周禾温软的声音,视线却被那几根透白细瘦的手指吸引过去,他没来得及多看一会儿,眼前顿时蒙上一片阴影,周禾举着锅盖晃了晃,“江大哥,看懂了吗,煮粥很简单的,盖上锅盖煮一刻钟就熟了。”
“我下次试试。”江现离喉结滚了滚,锅里的热气散了出来,他心里无端生出燥意,搅得他心脏忽上忽下乱跳,他思量着暂时不能待在周禾身边了,“我去院子里看看,该去喂鸡了。”
话音刚落逃也似的迈着步子空手离开了厨房。
周禾眨眨眼,转头诧异地看向厨房角落盛着鸡食的盆子,嘴唇嚅了嚅没说话。
早饭时柳儿可算喝到了爹爹煮的米粥,高兴地喝了两碗,拍拍鼓鼓的小肚子道:“爹爹,你能教江叔叔做饭吗,这样我们就不会再喝到糊粥了?”
闻言周禾没忍住翘起了嘴角,瞄了一眼对面人的表情,眼底的笑意更浓了。
“江大哥想学吗?”
江现离无奈地和周禾对视一眼,复又收回目光,他垂下眼睛,气质里的锋芒收合内敛,表面上的安静平和让人忍不住多端详他一会儿,察觉到父子俩都在认真看着自己,他才难得开了玩笑:“周师父不嫌弃我这个笨徒弟才好。”
柳儿捂着嘴巴笑,周禾一双眼睛亮堂堂的,看似对他虚心的态度很满意,饭桌上一打岔,两人好像都忘记了早上厨房里的那件事,尴尬的气氛渐渐消散了。
饭后周禾惦记着去王婶子家打听事,刷了碗就去了隔壁,江现离带着柳儿去了河边,叮嘱他一会儿在河边汇合。
王婶子家往日很安静,平日里儿媳儿子上山打猎,只有她一人在家,今日周禾进了门才发现屋里多了两个人。
靠窗的凳子上坐着一男一女,看年纪和周禾差不多,女孩面皮看着嫩些,约摸十七八岁,乌黑的发编成了一条粗辫子缀在脑后,面庞白净,一双杏眼滴溜溜地转着,是个俏丽的姑娘。旁边的人和她模样有几分相似,算得上是俊郎的男人。
周禾怕生,面对陌生人总是先等着对方开口,王婶子见状笑着拉过他介绍,“小禾,这是我娘家的侄子侄女,他们家在咱们隔壁县,不过今年那边闹旱灾所以来咱们村待些日子,避避灾。”
“这是我家隔壁邻居,周禾,你们年纪差不多,之平之安来打个招呼。”
兄妹俩爽朗,站起身凑到周禾身边热情道:“我叫王之平,这是我妹妹王之安,幸会幸会。”
周禾最不擅长应付热情的人,他只能羞涩一笑,“我叫周禾,就在隔壁住。”
王之平站到一旁周禾才发现他身量比自己高半头,说话时脸上挂着笑,声音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带着些许沙哑,又有礼有节,是容易让人生出好感的人。
既然王婶子家有客人,刚到山景村难免要叙叙旧,周禾想了想还是先不打扰了,明日再来请教也是一样的,他挠挠头找了个借口就先离开了。
王婶子送走周禾正要接着和兄妹俩拉拉家常,就见王之安搂着她的胳膊娇声问:“姑姑,这个小哥长得这么俊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
“你这丫头,见到俊的就移不开眼,周禾好看是好看,就是命苦,日子过得难着呢。”
王之安还要再问,一旁王之平撑着下巴懒散地靠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脚尖一动一动,和刚才面对周禾的姿态大不相同,食指不紧不慢地点着侧脸,笑眯眯地问:“姑姑,他成亲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柳儿:江叔叔做得很好,下次别做了
第2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