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婶子瞥了眼自己这个侄子,她的兄长前些年打猎赚了钱,在县城开了两家铺子,日子过得不错,家里又只有这么一个儿子,难免娇纵些。
她不常去兄长家,自然不知这个侄子有多无法无天,只当他是随意问问。
“哪有姑娘肯嫁给周禾啊,他还有个四岁的儿子呢。”
“他能生?”王安平诧异问。
王婶子嗔怪回:“你当满大街都是能生的男人啊,他的儿子是捡来的,今年都四岁了。”
“周禾今年多大?”
“十九了,之平你问这干啥,你看看人家十九岁孩子都这么大了,你都二十三了,还没娶妻呢,怪不得你爹日日愁眉苦脸,我看他寿命都得愁短了十年呦。”王婶子端详着侄子,模样端正家里条件也不错,咋就找不到媳妇儿呢!
“之安,你跟姑姑说,你哥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王之安娇笑一声转移话题,“姑姑,你就别跟着操心了,我们都饿了,咱们中午吃啥?大牛哥都有啥猎物?”
提起做饭王婶子一拍大腿,“哎呦,我这就去拿,中午炖山鸡。”
目送她出门后兄妹俩顿时收敛了神色,王之安凉凉开口:“哥,你老实点儿,咱们为啥来这儿你可别忘了,不就是长得好看点儿吗,南风馆里的那些人也不比他差。”
王之平望着窗外慢悠悠笑道:“知我者,妹妹也,我的心思也就你能懂,不过你可是没发现他的妙,我刚刚看第一眼,魂儿就跟着走了。”
“哥,你别太过分!”王之安小声呼:“这里是人多口杂,一有事立马就能传开,你让姑姑一家怎么在村里待啊!”
“这你就别操心了,我看上的人还能跑得了?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我可要好好照顾照顾咱们的好邻里了。”王之平眯着眼睛回想起刚刚周禾温顺的模样,红红的唇下一颗芝麻粒大的小痣,添在那张清俊温秀的脸上莫名晃眼。
他舔舔唇抻了个懒腰,“我去院里看看。”
“哥!”
周禾到河边时江现离正在和柳儿钓鱼,一人拿一个竹竿一动不动地坐在岸边,柳儿隐在江现离的身影里,倒是晒不着。
看到这个画面周禾笑了笑,柳儿小小年纪也不嫌枯燥,他放轻脚步靠近,刚到江现离身后四五步远时,他先一步回头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周禾定在原地,下一瞬就见他提起了鱼竿,带出了一只大鲤鱼,“叔叔好厉害,爹爹你快来看!”
“周禾,晚上做鱼汤吧。”
江现离心情不错,招呼周禾靠过去,周禾弯腰双手撑着膝盖注意力都被那条肥硕的大鱼吸引,不自觉的靠在了江现离身侧,江现离坐着,两人间的距离瞬时缩短到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江现离还有些恍惚,他刚醒过来时许是因为失忆而且眼盲,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本能得排斥他人的靠近和触碰,如今面对周禾,这点儿反应也不知不觉消失了,他不讨厌周禾的靠近,或者过他不想和周禾保持距离。
周禾笑吟吟地声音在耳畔,“江大哥,你怎么做得鱼钩啊,教教我和柳儿吧,我俩只会用竹篓捞鱼,每次都是碰运气的。”
耳廓被他说话的气息喷覆,江现离耳朵动了动,抓紧了竹篓道:“改日教你,咱们今日先去河上游看看,我有个法子不知行不行得通。”
周禾“唉”了一声起身,那道清浅的呼吸消散了江现离才陡然回神,一手拎着鱼篓一手牵起了柳儿。
走了几步周禾才想起答应他的事没办成,他攥紧了袖子切换成吞吞吐吐的态度,“江大哥,刚刚王婶子家有客人,你交代我的话我还没来得及问,明日我再去问问行吗?”
“不着急。”江现离扯了扯嘴角,“我只是想打听一下大家伙卖粮食的价格,听村长说这个村的田地是附近最多的,想必粮食每年都有富余。”
“叔叔,我知道!”周禾还没开口柳儿拽着他的手指脆生生地说:“我见过,村长爷爷院子里都空了,卖了好多银子呢!”
周禾怔愣一瞬,记忆里出现当时的情景,村长家土地最多足足有十五亩,而且这几年都是大丰收,粮食打得多就不值钱了,大家伙吃不了都低价卖了,村长家足足卖了三十石粮食。
“约摸是卖了十两银子。”周禾仔细搜刮了记忆才想起乡亲们的议论,小心翼翼地说:“去年粮食多不值钱,一石粮食也才值三百文。”
江现离点点头,丰收年粮食价低,而且不可能年年都丰收,若是看准了行情定会大赚一笔。
“我看这里多日未见雨水,刚刚河里的水都沉了不少,今年怕是没有往年丰收了。”
“江大哥,那咱们要不要囤点粮啊!”周禾一听连忙紧张追问:“柳儿年纪小不能挨饿,你后脑的伤也没彻底痊愈,都得吃饭的,我手里有几钱银子都买粮食吧,你说够吗?”
他知道在古代闹饥荒可是要人命的,到时候饿殍遍野再生了霍乱,活着可就难了。
江现离随口一提没想到周禾反应这么大,他侧头看着周禾乌黑的眸子,似有火光跳动,把自己的信任毫不保留地展示出来。
下一刻他有些好奇,他不管说什么周禾都相信,从来没有质疑过他的话,这样的性格还独自带着一个孩子,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过些日子我们去镇上看看,再做打算。”
江现离边走边观察周围,下个月就能秋收了,这些庄稼长得干瘪看样子打不出多少粮食的,难道真被他猜对了?
几人走走停停终于到了河上游,这里有几条分岔,最大的那条是通向山景村的,其余几条小河流向别的村。
江现离蹲下身仔细看了会儿,想了想开口,“周禾,你能编多大的篮子?”
周禾不知道他的意图一边带柳儿捉蚂蚱一边老实回答:“我也没试过,院里里那个鸡笼是我编过最大的篓,江大哥你想要多大的?我可以试试的。”
鸡笼显然比这条分岔小河宽,把篓的开口编窄一些,用木头桩子订在河口处,无论是鱼顺流而下,还是逆流而上都能进去,这样捕鱼又快又省力。
江现离解释完,就见父子俩齐齐看着自己,满脸的崇拜之意,他轻咳一声继续说:“还有一个法子,我们编一个漏斗形的竹篓,把它低端封死,另一边再缠上一个有倒须的漏斗,这样放在田垄或者岔口中间,鱼能进不能出,我们等着瓮中捉鱼就行了。”
周禾越听越神奇,他来到这什么也不懂,以前随处可见的东西这里根本没法做出来,只能用笨方法捉鱼,还是江大哥脑子聪明,这些法子也没见村里人用过呢。
“我们快回去吧,现在就回去编筐。”周禾兴奋起来,柳儿也扬着小脸一脸期待地看着江现离。
江现离心中一动,唇边溢出笑意,“走吧,你的风寒还没好,小心吹了风加重了,明日再编也不迟。”
“我知道。”周禾兴致勃勃地拉着柳儿大步走在前边,回头一笑,“我们这就回去做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儿。”
身侧一个高大的身身影靠过来,江现离抱起柳儿稳稳地跟在周禾身边回了村。
院子里几只小鸡叽叽喳喳的叫着,柳儿掏出在河边挖的小虫子放到了鸡食里,小鸡们边吃边和柳儿玩儿,把柳儿逗得咯咯笑,江现离靠着篱笆抱臂在一旁看着,忽然察觉身后传来一阵刻意放低的脚步声。
他转回身就见一个书生模样的男人隔着篱笆墙向这里张望。
江现离不动声色地挡住了柳儿:“你是哪位?”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个方法都是古代常用的捕鱼方法,不是小江创造哈哈哈
第24章
王之平本想隔着篱笆墙望望周禾,却发现院里只有一个高大的男人,对上他冰冷的视线时王之平瞬时扯出笑,淡定地回道:“这位大哥!我是王大牛的表弟,我叫王之平,和妹妹来这儿探亲的,我认识这家的主人,叫周禾对吧。”
江现离的视线扫过他颈间的玉佩平整的衣裳和脚下的靴子,在他挂着笑的那张脸上停留了一会儿,才微微点点头,却不发一言。
“敢问大哥贵姓,我们是邻居理应认识认识的。”王之平丝毫不在意江现离冷淡的态度,干笑几声道:“那个孩子是周禾的儿子吗,长得真俊。”
这男人看起来话很多的样子,絮絮叨叨地隔着两个院子说起来没完,江现离听得眉头皱起,满脸的不耐烦,见他没有住嘴的意思,索性转回身不再看他。
自从醒过来他就只接触过几位村里人,那些人有意无意地都避开他,自然没什么人和他说话,眼前这位不知是从哪里来得少爷,句句都在打听周禾,如此爱打听别人家的事不如改名叫包打听。
王之平问的问题江现离一句也没回答,他自言自语这么久顿觉无趣,饶是再想装得和善也疲惫了,他哈哈笑了几声:“既然大哥忙着,我就不打扰了,改日再叙。”
话音刚落,对面院子的屋门开了,周禾走了出来。
“江大哥,柳儿,回屋吃饭吧。”
周禾擦擦额角被灶台熏出的汗,刚要转身,隔壁传来一阵喊声。
“周禾周禾!”
王之平夸张地挥着手,见到他嘴角咧得大了一倍,周禾茫然一瞬才想起这是王婶子的侄子,上午见过的。
他刚要回一声,就听那人继续道:“我在这等你半天了,我妹妹托我叫你来姑姑家,有个好玩儿的物件给你看呢。”
他话锋一转,犹豫地看了江现离一眼,“不过这位大哥像是在防着我,一句话也没说。”
周禾心知江大哥一向不爱开口,特别是对陌生的人比他还冷淡,定是刚才不理不睬拂了这个少爷的面子,怎么说他也是王婶子的亲戚又没有恶意,还是得有些礼仪的。
“抱歉。”周禾面带歉意上前一步对他说:“吃过饭我们还得干活儿,谢谢你的好意,我们改日再去。”
江现离没想到周禾脱口而出的又是道歉,顿时心里生出几分异样,他€€了一眼王之平,男人笑容满面却显得有些刻意,他目光又落到周禾脸上,眉眼弯弯温声细语地回着那个男人的问话。
这副场景莫名觉得刺眼,他喉头滚动想了想主动开口打断,“周禾,柳儿早都饿了,咱们回屋吃饭吧。”
“哦哦,那快进屋。”
周禾打了招呼就率先牵着柳儿进了屋,江现离落后一步关门的瞬间侧头扫了一眼篱笆墙,见那个男人立在原地已经收敛了表情,嘴角浮出一丝不明笑意。
这间屋子又低又昏暗,只有在晌午时能透进一些光亮,正好照在桌子上,周禾家只有小马扎,平日里吃饭都是坐在床檐。
江现离盛了三碗汤,捧着自己的带着豁口的瓷碗安静地看着周禾给柳儿挑鱼刺,他状似不经意问:“刚刚那个男人,你认识?”
这鱼肉嫩刺少但也不敢让柳儿自己吃,否则卡到嗓子里很危险,周禾挑得认真,点头回:“王婶子家来了客人,就是他,还有一个妹妹,那兄妹俩看着都很热情,我没过多打扰就离开了。”
“刚刚在院子里他一直在打听你和柳儿的事,我看他对你倒是好奇。”江现离咽下一口鱼汤,才说:“我没透露给他,那人的穿着和村里人不一样,颈间还挂了玉佩,估摸是有钱人家的少爷,防人之心不可无。”
他抬头看着周禾懵懵懂懂的样子,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他的话。
却不知周禾心里在想,那人年纪看着没江大哥大,穿着也不敌江大哥的衣裳料子,别说那块血玉,就是山里坑边那个碎了的玉冠也比王之平的玉佩值钱。
江大哥才是名副其实有钱人家的少爷吧。
我也没防过你啊。
想到这里周禾抿唇笑了笑,黑亮的眸子弯弯,“我知道了,江大哥。”
江现离颔首收回了目光,那男人看面相说不上是坏人,听他的话时却无端让人觉得不舒服。
饭后江现离去院里准备编筐的竹条,周禾和柳儿凑在柜子前收拾衣裳,柜子最里头一角有两个布包,其中一个装了那日江现离卖熊皮熊掌的银子,布包里里外外缠了三层,上头又压了几层衣裳,他得替江大哥收好这些钱,周禾端详了一会儿,确保从外边看不出来藏了东西才放心。
另一个小袋里则是他卖鱼的银子,只有不到三钱,这些钱若是都用来买粮食,也能买两袋子了,暂时能顶一阵,剩下的还够添几件厚衣裳。
“柳儿,咱们有几只小筐了?”周禾收好银子问他。
“十二只了!”柳儿只会数数但是不识字,周禾猛然想起还得给柳儿留出买纸笔的钱。
“等我们卖了筐,爹爹给柳儿买书看,教柳儿写字好不好?”
柳儿知道村里大一些的孩子都去了书院,连大壮也会写几个字了,经常笑话他是土包子又穷又笨,在外头受了委屈他也不敢告诉爹爹,只能趴在被窝里流眼泪,自从爹爹那日醒过来,他就不和大壮一起玩儿了,等他学了读书写字,就不是土包子了!
“爹爹放心吧我一定好好学,以后当大官!”柳儿稚嫩的嗓音响在耳畔,周禾摸摸他的头脸上浮出笑容,接着刚才的话题哄他,“那爹爹就多多赚钱,供柳儿读书中状元。”
柳儿坐在小马扎上揣着手好奇地问:“爹爹,状元是啥?”
周禾闻言脸上笑意更甚,双眼眯得似是月牙,他弯腰用劲儿抱起柳儿,“咱们去问问江叔叔知不知道。”
找到江现离时他正在鸡窝旁劈竹条,柳儿问:
“江叔叔,爹爹让我问你状元是啥?”
江现离愣道:“柳儿还小,没到中状元的年纪呢。”
下一瞬他意识到许是周禾自小生活在村里对状元一知半解,不知道怎么和柳儿解释,便问周禾:“柳儿到了启蒙的年纪,要学识字了?”
见周禾点头,他才放下斧子正色道:“我们明日去镇上买些笔墨,我来教柳儿,周禾也可以一起学,不懂不要紧,我会慢慢教的。”
空气一下子安静了,周禾脸蛋慢半拍地红了,他本想解释自己都懂,但一抬眸发现江现离正认真地看着自己,日光照在他的侧脸,冷硬的轮廓柔和了些许,眼里还透着隐隐的鼓励。
周禾识趣地闭上了嘴,再张口时说出的内容变了样,“我会得不多,会努力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