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纨绔不读书 第22章

刘文隽面色微微发热,轻哼了一声:“我门过来看热闹。”

齐鸢:“……”

“你师兄们专门来送你的。”孙辂笑道,“大家还是头一次有小师弟参加县试,都觉得新鲜,所以跟过来看看。你一会儿进去后,我们也学你找个地方喝酒去。”

齐鸢受宠若惊,也认出这几个都是在学馆里维护他的那几位,忙冲师兄们作揖行礼。

刘文隽替他拿着提篮,见没有缺漏的,里面笔墨砚台等物也是珍品,便放下心来,又调侃他:“齐师弟,旁人都是一个廪生担保一群人。你这倒好,一群人保你一个人。”

众人听完,忍不住都笑起来。

这群士子都是褚若贞的得意门生,平时只专心学业,也不止是江都县的。在场的其他生员看到府试案首孙辂时已经极为惊讶,等看到身后还有刘文隽等人,皆是扬州的俊杰之才,更是觉得难以置信,少不得走上前打个招呼。

齐旺正在心里背着《四书大全》,扭头看见自己的保人朝外走去,不由急了眼。

一会儿胥吏按册点名,可是要廪保相认的,担保人要是不在他们都进不去场地。他急匆匆跟另几个应考生童跟上去,就见齐鸢站在人群中间里,眉眼温润,眸光灼灼,竟也有了几分文人气质。

他心里一堵,不由气不打一出来€€€€齐鸢往年都是使奴唤婢的招摇而来,这次他倒是不使唤丫鬟了,改成使唤廪生了!一个人被一群人拥着!

他不知道廪生珍贵的吗!

这边正气着,就见洪知县一身官服,踱着步子来到了考棚外。数名胥吏分站两侧,开始按册点名。

场地上顿时安静下来,齐鸢跟孙辂暂时拜别其他师兄,也站在了人群中。

孙辂刚刚便看着齐鸢的脸色有些异常,此时不由担心道:“你怎么,病了吗?”

齐鸢摇头:“应当不打紧。没事。”只是前面这么多人,挨个搜检,恐怕有得等了。

正想着,就见前面的衙役径直冲俩人点了点头。

齐鸢正觉不解,就见孙辂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先生提前叮嘱何教谕了,这就叫衙门有人好办事啊!走吧,齐师弟。”

第25章 一场大觉

齐鸢愣了下, 有些哭笑不得,褚先生在护犊子这方面可真的一点儿不含糊。俩人迈步往前, 径直走到最前一排。

齐鸢准备好考篮, 只等胥吏点名后搜检,就听身后有人问:“按册点名,为何是他优先?”

众生抬头朝远处看, 就见人群中站着一位清瘦少年, 模样也算周正,细眉细眼, 身上穿着青布直身, 已经浆洗得不成样了。

人群中有人低声说着“神童”“何进”“何子由”“案首”等话, 看过去的目光也多带着打量。

齐鸢心知这位便是孙辂说过的那位江都神童, 因守孝耽误科举的。

他不想多生是非, 见有人不愿意,便转身冲对方拱拱手:“我只是报名早,所以提前过来准备而已。兄台的提醒也有道理, 我再回原来的地方等着叫名便是。”

他说完冲孙辂摇摇头,俩人朝后走去。

何进却仍面无表情地斜眼睨他:“明明妄图钻空子, 被人揭穿就想回去,你倒是想得美。”

齐鸢诧异回头:“那不然呢?”

何进冷冷看着他:“科场乃是朝廷抡才大典之所,你等不守礼度,嬉笑轻薄,课业不学, 为害不浅,有何颜面进这科场?如今又当众扰乱场纪, 就应该滚去最后, 末位入场。”

齐鸢没料到会有人在这上面发难, 惊诧的功夫,就见身边的人群竟已蠕动起来,将他跟孙辂朝外挤着。这些人却未必是真的愿意响应何进,只是见不得旁人好,乐于起哄罢了。

齐鸢本就头晕,被人闹哄哄一挤,忍不住皱眉。

洪知县在高处坐着,见众生童在下面闹哄哄一片,连忙喝道:“时辰已到,开始按册点名,廪保相认!众生童不得喧哗!”并没有呵斥何进。

齐鸢冷眼瞧过去,也知道洪知县对何进格外看重了。

孙辂也忍气,低声道:“齐师弟别跟那人计较,那人多半是今年的案首。知县最偏袒不过的。”

场中的人听到点名倒是安静了一些。

两侧的胥吏各自排开,有人手持名册,高声道:“各廪生带着人都站好了!按担保条例,如孩童有身家不清,匿三年丧冒考,以及跨考者,惟廪保是问;有顶名枪替,怀挟传递各弊者,惟廪保是问;甚至有曳白割卷、犯场规、违功令者,亦惟廪保是问。你们可清楚?”

众廪生忙高声应是。

胥吏点头,抖开名册,高声念:“齐鸢!”

齐鸢:“……”

齐鸢刚刚不想惹事,所以才退回去息事宁人,但现在名册第一个就是自己,当下没什么好犹豫的,高声应了,转身上前。

孙辂待也赶紧跟上,在一旁认保,确认这就是齐鸢本人。

何进得意了不过一瞬,转头就见齐鸢仍享了特例,扬声就问:“敢问县尊大人,齐鸢报名时不在最先,今天点名也是后到,凭什么先检他!”

若是换做旁的知县,单凭他这顿扰乱秩序,直接让人赶走都是轻的。

偏偏洪知县是爱才之人,之前听说何进要县试,还曾私下见过他,对他一番勉励,颇为器重。今年的县试案首,洪知县也已经中意他了,因此这会儿被当众责问,洪知县并不恼怒何进,反而觉得是何教谕胡闹。

怎么就将齐鸢列在第一个搜检了?这大早上的,谁不盼着早点进去找个好地方,喝口热水舒服舒服?

齐鸢早看出洪知县对何进格外优待。若是之前他直接上前,被人指责也是应该的。但现在自己既然在名册首位,不管谁誊写的,按册点名有何问题?此时自己成为众矢之的,不过是因何进视自己为“纨绔子弟”罢了。

洪知县不语,齐鸢便站在台阶之上,哈哈一笑,豁然回首。

谢兰庭打马经过,就见考棚的台阶上,一身石青色道袍的齐鸢身子挺拔,眉尖笼着寒霜般看着台下的众人,冷笑道:“名册第一,别人当得,我齐鸢当然也当得。你要是嫌我齐家钱臭,那你干脆别进这考棚了,要知道这考棚的一砖一瓦,一桌一凳,可都是我家的!”

这番话说的极为刻薄,偏他脸颊绯红,双眸清湛,恍然给一种妖眉禅眼的诡异美感。

众人脸上一热,这下连洪知县都不好说什么了,谁让县里府里都花着齐家的银子,今年整修的几百金还指望齐府出呢!

谢兰庭哑然失笑,挪开眼,若无其事地拍马走开了。

齐鸢说完便不再管旁人如何了,昂然转身,解发、脱衣,让胥吏搜检。

胥吏们本就喜欢他,以前只觉得是个玉雪可爱的孩子,如今看他气度不凡,又得了何教谕的叮嘱,说这位是自己姐夫极为喜爱的小徒弟,让众人小心些,因此更是十分客气。松松地检了,连考篮都只是翻了翻,避开吃食等物。

齐鸢过了搜检,又拿了座号,进考场后才知道为什么常永说这考棚花费巨大。

这江都县的考棚,跟顺天府的相比也不差了!

南院与穿堂大厅大约是这次要修整的地方,也是府试时的点名之所,再往里的正院是考试的地方,两侧各有一个大敞棚,看着都有几十间大小。

齐方祖出手阔绰,敞棚里的桌椅板凳都是用的上好的木材,找好工匠打磨的。又因考试的生童下到几岁稚童,上到六七十的老人都有,因此高低尺寸也有细微差别。

齐鸢找了一张适合自己的桌子坐下,知道后面的搜检很费时间,因此往板实的桌子上趴了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打算先休息一下。

暮春时节,风也软,花也香,齐鸢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他梦到了自己在伯府吃饭。老夫人不待见母亲彭氏,动辄打骂,府上的下人们见风使舵,便也个个跟着苛待他们一家。可怜一个堂堂伯夫人竟混得针指度日,平日一家人吃饭,也只得些厨上的剩菜剩饭,油星肉末都少见。

彭氏不忍心他跟妹妹也这样,平日里便想方设法做点香瓜香茄儿给俩人开胃,因此他格外爱吃茄子。而彭氏做得香茄儿又格外美味,都是选的鲜嫩的小茄子,切块焯过,再拿细布榨干,用梅花盐腌过后再裹着姜丝桔似的煎出来的,末了泼上糖醋,油香四溢,甜酸可口,最解馋不过。

齐鸢只觉自己口水直流,那口香茄儿却无论如何都吃不进口。正急得不行,暗暗生气,就听旁边有人怒斥道:“小小年纪竟然作弊!来,将这人叉出去!”

齐鸢猛地一愣,豁然惊醒,再看周围,这哪里是忠远伯府,分明是考棚啊!

众生童们一阵“沙沙”声,正忙着誊写试卷。而自己的考篮下也压着一叠试卷。

齐鸢一拍脑袋,这才记起自己进来之后便头昏脑涨地睡着了。胥吏们大概见惯了小纨绔在考场呼呼大睡,反而不觉得惊奇,甚至贴心地将试卷给他放桌上,并不扰他睡觉。

眼看着日头已经高高挂在正中,考棚中的胥吏们刚刚叉走了两个作弊的,一时间考场格外肃静。齐鸢又看了眼,发现自己前后左右竟然都没人,反倒是斜前方的何进周围坐得满满当当,疑惑了一下,随后便懂了。

县试不用按号入座,因此众人便挑学问好的人挨着。

至于自己,旁人巴不得离得远些,免得被自己抄了答案去。他摇头失笑,倒也不着急,先把试卷拿过来看了一眼。

洪知县见齐鸢一觉睡到午时才醒,内心又气又恼又叹。气得是今天江苏提学桂兆麟突然在龙门落锁前按临县试大堂,如今就坐在他的旁边。洪知县虽然没问,却也知道桂提学是为了齐鸢来的。

那日在玲珑山馆上,桂提学对齐鸢“何也”的下文念念不忘,原本前天就该离开扬州苏州的,最后犹犹豫豫地拖延到现在,想也知道是想等着看齐鸢的县试答卷,想看这个小儒童还能做出什么文章。

可是如今大宗师就在这,齐鸢却好,往那一趴呼呼大睡,就差打个呼噜了!自己这个做知县的颜面何存?

原本对齐鸢有所改观的洪知县,现在不由再次质疑起来,前两次时,齐鸢所展露的真的是他自己的本事吗?莫不是褚若贞代笔的吧?

他心里犹疑,抬头看何进已经誊写完毕,不由转怒为喜,忙低声对旁边的桂提学道:“大宗师,这位是本县神童,制艺高手。”

桂兆麟是为了齐鸢来的,此时一听除了齐鸢外还有神童,不禁也是一喜,心道江都县怎么这么好风水了,点点头道:“那就先看看吧。”

何进捧着卷子答纸昂首迈步来到大堂,向两位大人行礼。

齐鸢那边却才忙着将考篮里的笔墨砚台拿出来,凑巧看到里面有几块姜饼,大约是原身爱吃的,薄薄的姜片裹着糖霜,连忙挑出来先吃了,找巡场的衙役要了热水,一顿连吃带喝,这才开始往砚台滴了点水,一边慢条斯理的捏着玄玉墨磨墨,一边看考题。

县试只需考两篇八股。

第一篇的题目是“生财有大道”。

这是个大题了,原句是:“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

齐鸢看毕,目光径直越过银霜准备的两支新笔,抬手拿起了小纨绔去年用过的那支。

何进已经将试卷呈了上去,洪知县似乎十分满意,连连点头。齐鸢抬眼看见,想起入场前那一出,不由淡淡一笑。

如今自己用纨绔之笔,对上清高贫士,二人各论生财之道,这次倒要好好看看,谁的才是大道?

他抬笔饱蘸墨汁,也不打腹稿,连草稿纸都撇去一旁,毫不犹豫地直接在卷纸上提笔就写。

桂提学一直暗中留意齐鸢的动向,看到他醒过来后不由松了口气,等看到他瞅一眼题目提笔就写,那口气不由又提了起来。

考卷可是不准涂改污染的!若有涂改、添注、错字别字等问题,很可能直接黜落。这齐鸢好大的胆!

心里担忧着,又好奇他在写什么,忍不住想要站起来过去看看。

这厢正琢磨着,旁边的洪知县已经笑逐颜开地将何进的卷子推了过来,道:“老大人请看,依下官看,今年本县案首非何进莫属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廪保的内容“孩童有身家不清,匿三年丧冒考……违功令者,亦惟廪保是问”,是参考《清稗类钞€€考试类》

[2]齐鸢在家排行老二,取字“伯修”是作者之前脑袋晕掉了。

不过昨天查了查,古代人也有用“伯X”做字,但在家中排行老二老三的例子,看来“伯”不一定都用来代表齿序。例:

凌云翰,国子生,字伯远,行二;

孙沔,字伯清,行三;

王铉,字伯举,行二;

王振……国子生,字伯宣,行三

第26章 可惜可惜

本次县试的两个题目, 一题是“生财有大道”,另一题是“野人也”。

桂提学见洪知县极为赞赏首份墨卷, 又见何进眉目端正, 仪态傲然,不由先点了点头€€€€自古以来,殿试都格外重视长相, 因此每位大宗师遇到自己治下有文采斐然的子弟, 少不得都要看看模样如何,倒不求这些人多风流俊秀, 但至少五官端正。

何进的长相十分周正, 虽衣着寒酸, 但没有瑟缩之态。桂提学对他的印象不错, 低头再看眼前答纸, 忍不住先在心中暗暗点头:“这字不错!”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