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纨绔不读书 第38章

“庄子里只有四个人,管家跟他的老婆和两个儿子。”谢兰庭道,“我让他们去北来寺躲着了。他们明天早上会回来。”

齐鸢恍然大悟,赶紧念了句佛号:“阿弥陀佛,幸好幸好,要不然今晚怕是麻烦了。不过大人怎么会反而跑到前头?”

说完一看胯下骏马,不等谢兰庭回答,自己已经明白了。

谢兰庭恐怕是换了名驹,另抄小路前去布置了。再一想,那堂屋里的酒菜都是肉菜,看着也不精美,应当是管家的晚饭并几样存货,摆出来做做样子。

刚刚这马安安静静藏在偏院里,谢兰庭支走了人,换好衣服,安排好了马……齐鸢再一琢磨,就觉得不对了:“谢大人,那偏院很安全啊。”

谢兰庭做事这么稳妥,为什么不知道支开自己再杀人?

反正他那身手,杀起人来比自己切瓜都熟练简单,也不差那一时半刻吧……齐鸢知道这一点并不影响谢兰庭的救命之恩,但他仍怀疑这人是故意的。

“是很隐蔽。”谢兰庭听他突然来这么一句,回头对上齐鸢探究的眼神,顿时明白了。

“一时疏忽。”谢兰庭倒是直接,直笑道:“谢某只当齐公子艺高人胆大,也有几分本事想亮亮呢。”

齐鸢:“……”果然是故意留下他的!

“那件袍子是谁的?”齐鸢又问,“我不记得自己有这么大的衣服。”

“那你挺会挑,有用的都记得,没用的都忘干净了。”谢兰庭啧道,“那是你们管家给我的。管家说你以前爱跟朋友们穿奇装异服,挑出来的几件,有的连我穿着都大,有的袖子一长一短,还有件红色的嫁衣……”

他说到这,回过头神色古怪地看着齐鸢,“齐公子是在学着旁人娶妻吗。”

齐鸢傻眼:“……没有啊。”

“那是……”谢兰庭看了眼柳大宝,见这小孩懵懵懂懂,到底没明说出来,顿了顿道,“反过来?”

齐鸢:“……”

“大人意趣非同寻常,齐某可不敢效仿。”齐鸢也学他啧了一声,突然想到之前的猜测。

谢兰庭或许跟何进认识,他念头一转,故意诈了下谢兰庭:“大人如此丰姿,倒是不愁仰慕者啊。今天何兄还说过,谢大人一定会从天而降,英雄救美呢。”

“美吗?”谢兰庭却回头看他,打量道,“倒也不丑。”

齐鸢一愣,反应过来谢兰庭四两拨千斤,把矛头指向了自己后,不由气结。

远处已经能看到扬州府城上的灯火,谢兰庭轻轻一扯缰绳,飞身上马,坐在了齐鸢身后。

烈焰高兴地腾起前蹄,柳大宝和齐鸢往后倒去,一歪一斜,谢兰庭将俩人揽住,轻笑道:“更何况,美人也不缺英雄救,一晚上就能遇到俩呢。”

说完轻夹马肚,烈马长嘶一声,如离弦之箭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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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齐鸢睡到日上三竿才彻底歇息过来。

崔大夫已经被人请了来,正在给孙大奎治伤。齐鸢起床洗漱好,先去齐老夫人和齐方祖处请了安,又写了封信,让人带给在庵中修行的齐夫人,报说自己性命无碍。

这边才派人出去,那边又听下人来报,说迟雪庄、王密、崔子明以及周嵘等人拜访。齐鸢便又将伙伴们迎进来,去他院子里吃吃喝喝。

迟雪庄从进门后便将他上下好一顿打量,见齐鸢的确没事,身上连个破皮儿都没有,这才松了口气:“昨天才叮嘱过你山东的流民很多,外面不安全,你怎么就不听?掉头就出城了呢?便是要出去也该多带几个家丁才是,你不知道昨天我们几个都要急死了。”

心里着急,埋怨了两句又怕齐鸢不爱听,又将剩下的话咽到了肚子里。

王密却是没这些顾虑的,看他不念叨了,自己便接着嚷嚷起来:“就是!齐二你也太不当心了!咱几个有钱,可最容易遭人惦记了!你不知道那帮流民连孩子都吃!”

一旁的崔子明连连点头:“对对。”

“我们哥几个差点跟着孙大奎出城。”王密又道,“要不然孙大奎被姓谢的拦住,我们可就杀出去了!”

“对对。”崔子明道,“我们听说你昨天跟那帮流民打起来了?”

这件事里从头到尾就没有流民,齐鸢不知道他们怎么听来的,没有立刻回答,只疑惑地问:“你们怎么知道是流民的?”

“就听人说得啊!”王密道,“街上的人都这么传!他们还说你跟姓谢的是一对儿呢!”

齐鸢:“……”

齐鸢轻轻皱眉,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就听跟在最末的周嵘小声道:“我爹都说了是匪寇,不是流民,跟你们说你们都不听。”

自从齐鸢落水后,这群小纨绔们就不太待见他了,虽然并未起过争执,但心里嫌慢十分明显,他说什么也毫无分量。直到上次他为了齐鸢呵斥走曾奎一伙,这群人的脸色才渐渐好了些。但仍旧不比从前。

周嵘心里十分懊恼,但也知道齐鸢才是这帮纨绔里的主心骨,只要跟齐鸢的关系恢复成从前那样,其他人也不会再嫌长嫌短了。因此也努力在齐鸢跟前表现。

今天这帮人听了街上的传闻,他一路辩解没人听,现在到了齐鸢跟前,他腰板顿时硬了起来。

齐鸢点点头:“的确是匪寇,不是流民。”

周嵘一听,在后面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面露得色。

齐鸢却转过脸问他:“你爹有没有说流民的事情?山东旱情果真这样严重吗?若有流民南下,可知道大约多少人?如今到哪儿了?”

周嵘愣住:“我,我不知道啊。”他顿了顿,忙补充说,“你想知道这些?要不我找我爹问问?”

“那就有劳周兄了。倒也不必特意去问,免得你爹临时起意要考你功课。”齐鸢笑着点头,又对其他人道,“咱几个可都是在城外有庄子田地的,这次就靠周兄打听消息了,若有什么情况,我们也一早有个应对。”

王密向来唯他马首是瞻,听这话便也像模像样举起茶杯:“周嵘消息最灵通,以后就指望周兄罩着兄弟几个了!”

其余几人也纷纷举杯,周嵘被捧得喜不自禁,连声应了。

迟雪庄又问:“齐二,你跟谢大人的传言是怎么回事?”

齐鸢没想到一夜过去,自己竟然有了萝白这种传闻,比他们还无奈:“我哪儿知道,他们都能把匪寇说成流民,我这个就更扯了,说不定是说别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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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山上,谢兰庭正拆着公文封筒,就听手下报告了外面的传言。

“流民?”谢兰庭若有所思道,“的确有流民南下求生,但流民多是老弱病残,一路又有官兵拦截,一时半会儿还到不了扬州。这谣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昨天城内便谣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今天洪知县还没开堂审案呢,众人口径竟然都成了流民袭击,这着实有些不寻常。

手下道:“属下还没查清楚,好像是从几处茶楼流出来的说法。”

说完一顿,又汇报了他跟齐鸢的传闻。

扬州城的人原本不知道谢兰庭其人的。直到昨天,众人听说城外有匪寇后人心惶惶,惊惧不安,许多来城里做买卖的农户也慌了神,不知道要如何归家。

人心浮荡之际,便有人看到了谢兰庭带着一队人策马奔出,个个佩刀带剑。他本就生得俊美,身后几个侍卫又个个英姿挺拔,顿时惹来一阵热议。

之后洪知县也匆匆召集人手杀出城去,百姓们人心振奋,纷纷打探怎么回事。便有那知情的,道最前面威风凛凛的那位是谢大人,原本在扬州游玩的,如何如何英俊神武,如何如何好男风。

原就对谢兰庭倾心的声伎们也则个个面带愁容,怕谢兰庭受伤。

众人紧张之时难免无事可做,看到官兵出城后又人心激动,各处奔走。因此谢兰庭的名字跟他的诸多艳情一并传开,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必谈消遣。

昨晚,他跟齐鸢单独相处,穿着又十分怪异,后来又跟齐鸢扯衣服。兵勇们回去自然会跟家里人说。

再后来三人共乘一骑回到齐府,落在好事者眼里,便只看见了他俩,权当柳大宝是个配件,绘声绘色到处一说,如今已经什么谣传都有了。

手下听到的时候十分惊诧,见大家说的有头有尾,几乎都要相信了,因此等流民的事情说完后,犹豫再三,简单提了一下此事。

谢兰庭闻言轻轻颔首,仍旧打开公文封筒,取出里面的信件展开看。

薄薄的信纸上只有寥寥几句,他却悚然一惊,脸色突然变了。

手下等了半天,见谢兰庭盯着那张纸怔怔地出神,一想自己的消息看来无关紧要,便默默退了出去,守在外面。屋里,谢兰庭似乎在来回踱着步子,自言自语,时而惊叹时而否定,却也让人听不出是说的什么。

手下从未见过他如此犯难,只得耐心等着,过了足足一个时辰,里面的脚步声才突然停了下来。

谢兰庭将信收入封筒。

外面的日头越升越高,金光透窗而入,晒得身上暖洋洋的。他长长舒出一口气,想起手下刚刚的汇报,又将人喊了进来。

“你刚刚说什么?”谢兰庭一手轻轻捏着眉心,问,“城里传言我跟齐公子怎么样?”

“传言挺多的,怎么样的都有……”手下言简意赅,委婉道,“总之就是,关系非同寻常。”

谢兰庭微微一怔,掀起眼皮冷冷地看了手下一眼,“怎么非同寻常?亲如父子?手足兄弟?生死之交?”

手下:“……”

谢大人被传这种消息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外人恨不得把大人说成天下郎君,浪子班头……以前谢大人还嫌弃脏耳朵,不让他们明说的。今天怎么又怪自己说的笼统了?

“大家说大人跟齐公子是断袖之欢,也有人说大人是君子错爱,齐公子是娇童情痴……”手下越说声音越低。

谢兰庭神色古怪,眼睛睁圆。手下悄悄抬眼去瞧,只觉得那表情非喜非怒,似乎只是感到难以置信,匪夷所思而已……

手下对齐鸢的印象特别好,见谢兰庭没什么话,便试探着问,“齐公子才刚过县试,这种传言会不会影响公子前途?属下要去澄清一番吗?”

谢兰庭敛容不答,背着手在屋里若有所思地走了几步。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他才停下来。

“的确对齐公子的声誉有碍。”谢兰庭顿了顿,若有所思道,“至于要不要向众人说明,等我去问问他再说。”

这天下午,洪知县开堂审案,谢兰庭先去了县衙,找洪知县商议了几句,之后俩人同坐堂上,又传齐鸢、何进、柳大宝等人去做证人。

柳大宝因家仆丧命,孤身寻亲有些麻烦,因此暂时住在了齐鸢家里。俩人一块到了县衙,柳大宝小小个头,也学着齐鸢一本正经的行礼跪拜。

洪知县连忙免了俩人的礼,又以齐鸢捉匪有功,身体虚弱为由,让人给他赐了座。

何进明显觉出洪知县对齐鸢态度的变化,内心讶异,只得在堂下跪着答话。没多会儿,狱卒们将匪犯带到。其中却没有李暄和哑汉。齐鸢内心惊诧,却也不敢问什么,凝神细听事情原委。

原来这一群匪寇一共十六人,其中十四人来自贵州琉璃营,因与本地土兵发生冲突,汉人被杀,因而他们十四个剩余的汉兵连夜叛逃了出来。

贵州兵营多是以土兵为主,汉兵为辅,其军士也是土人,几人叛逃是为了保命,但后来恶事做多,反而成了劫掠的强盗。十四人在路上折损了两人,因此到扬州城外的只有十二个了。

谢兰庭的手下个个英武,昨晚一战,只留了六个活口。这六人对知县问话无有不答,路上做了什么,杀了几人也都如实交代。说道李暄时,他们只说李暄跟哑汉都来自崖川,是半道加入的。

齐鸢看洪知县将这几人问成死罪,心里猜着下一个应道就是要审李暄了,连忙深吸一口气,期待地等着。

谁知道洪知县发落完毕,便让何进退下了,衙役们也准备收堂。

齐鸢一怔,忍不住问:“县尊大人,李暄俩人不问了吗?”

洪知县看了谢兰庭一眼,笑呵呵道:“李暄已经认罪,无需开堂另审了。”

齐鸢“啊”了一声,心下犹豫着,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他太渴望听到父亲的消息了,哪怕只有一言半语。

“县尊大人,”齐鸢在堂下踟躇半天,纳头再拜,“李暄对学生有救命之恩,恳请县尊大人准许学生再见李暄最后一面。”

“这个……”洪知县迟疑起来。

“齐伯修,若没记错,下官于你也有救命之恩。”谢兰庭忽然道,“怎么不见你说要报答下官呢?”

齐鸢忙道:“大人之恩学生铭记在心。”

“巧舌如簧,罢了,下官也不是挟恩求报的人。今天不如再做件好事。”谢兰庭说完一顿,徐徐道,“李暄是朝廷命犯,本不应让你探视的,但看在你昨晚智斗匪徒的份上,下官便做主破例一次。”

齐鸢欣喜若狂,眼睛都倏然亮了起来。

“但因只有一次机会,所以你想说什么,最好提前想清楚了。”谢兰庭见齐鸢拜谢不迭,只含笑看着,等到最后,才慢吞吞道,“那你回去准备吧,今夜便由下官陪你走一趟。”

齐鸢只觉兜头淋下一盆雪水,惊骇道:“大人还要陪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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