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纨绔不读书 第54章

今天府试阅卷结束,钱弼不知为何,总觉心里不踏实,因此又将齐鸢的卷子抽出来看了眼。这次,他才发现其中关窍€€€€齐鸢的文章根本不可用!

两县考题,仪征县多出了“康诰曰”半句。齐鸢便在上面下了功夫,几处字眼都微犯下文,这样的文章老生童拿去,压根不能取用!

幸好还没发榜!钱弼被吓得不轻,后知后觉要找老生童过来改卷子,下人们却找不到那老家伙了。

当初选定那人钱弼费了好一番功夫,如今老头不知去向,他也不敢再冒险找别人,否则到时候出现三个人试卷一样,岂不是自找麻烦?

这下越想越气,又气又急,在家中发脾气。又担心自己办事不力,被恩师厌弃。

钱夫人听够了他念叨,又恼火不能出门,在一旁冷嘲热讽道:“当年乡试,你的考官可是如今的阮阁老。蔡老太监不过是去考场巡逻一圈,你们几个便认他为老师。我看你早就是自找麻烦了,放着正经的阁老不拜,去讨好一个阉人!”

“无知妇人!当年我中试后如何谢恩,又被阮府冷淡的,你不知道?”钱弼怒道,“若不是蔡大人肯用我,我钱弼哪能有今时今日。”

“你今时今日是花了两千五百两银子买来的。”钱夫人冷笑道,“同样是买来知府,杭州那么好的地方才两千四百两。你比人家多花了一百两银子,却只分来扬州。这也就罢了,如今吏部大考,我听说杭州的曹知府早就万两银子孝敬了上去,就你还在这齐府齐府!齐府能有多重要?便是他家有金山银山,能给你换得了官吗?”

“若他家真有那座金山,我日后便能做蔡相的心腹。岂是姓曹的可以比的?”

“你就是做得了老太监的心腹又能怎的?他能给你多大的官?能让你入内阁?你这又是龙灯又是会,又是老奶奶过十岁的,没头没脑地忙半天也不算算自己能得什么实惠?”

钱夫人娘家是京城的,一心想要离开扬州回去做京官,因此又道:“再说了,你一个外官,连蔡公公的面都见不上。这事若是真的,难保不会被别人冒了功领了赏,最后什么都落不下。可这事若是假的,你惹那太监恼羞成怒,反倒要倒霉。这世上唯有真金白银做不得假,你还不如跟齐家要些孝敬,落个清净呢。”

“这事可是齐二老爷自己承认了的,而且齐家有处银库,其中的文玩字画都是罕见珍品。我上月便……”钱知府说到这,突然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

对啊,上个月送去的那幅画怎么没消息了?一个月了,恩师一直没有来信!

他如果看到了那幅《万壑松风图》,不应该来信询问,让自己严查齐府吗?

那样的话,自己便可以顺水推舟去搜猫耳石了,到时候搜得物证,便可将齐府藏宝的消息报上去……

可是这都一个月过去了,京中怎么还没反应?是没看到还是不相信?

他打死都不会想到,那幅画早已落入了谢兰庭的手中。

而他孝敬上去的另一幅《照夜白马图》,因被蔡府的门生认出是赝品,所以遭到了蔡贤的恼恨,以至于他后来的书信连蔡府大门都没能送进去。

最惨的是,钱知府给阮阁老祝寿送的贺礼也被阁老夫人丢了出去。

当然此时,钱知府对此还一无所知,他还只烦闷着府考的发榜,继续对着夫人长吁短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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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得了张御史的嘱咐,又知道了谢兰庭再次暗中帮助了自己€€€€不管有心还是无一,能把做仪征县的老生童抓起来,的确帮了大忙€€€€因此齐鸢决定拿出十二分的耐心来好好招待谢兰庭。

他拿定了主意,见褚先生和张御史先下了山,便自觉将几人吃饭的碗碟收拾干净,又将饭厅洒扫了一遍,谢兰庭在一旁犯懒他也不管。

等忙完这些,齐鸢又让谢兰庭稍等了一会儿,自己去舍房换了身干净衣服。

谢兰庭自己在院子无事可做,见院中石桌上放着的香囊和五色丝绦,便拿起来端详了一会儿。

齐鸢换好衣服,才走出门舍房,就听谢兰庭问:“这是什么?”

齐鸢见是自己做饭前摘下来的香囊,奇怪道:“这不是香囊吗。谢大人没见过?”

谢兰庭轻轻挑眉,手心翻转过来,露出了香囊下面的长长的丝线:“我问的是这个。”

“这个也不稀奇吧,长命缕,穴枕通灵气,长丝续命人。”齐鸢好笑地摇了摇头,见谢兰庭身上干干净净竟然没有香包绣带,也没有五色丝,不由一愣,“你不知道?”

谢兰庭轻轻一笑,随后摇了摇头:“我知道有这些东西,但没见过这么长的五色丝。”

长命缕因有续命之意,因此都是越长越好。小纨绔从小受长辈疼爱,别人的丝线多是系在手腕上,他的丝线却是挂在脖子上,上面还要缀满小金珠。

今年齐鸢死活不肯让银霜给自己挂脖子,连上面点缀的小东西也都给拆了下来。最后银霜将丝线对折好多次,才给他系在了手腕上。

齐鸢把香囊拿过来挂好,然而这长命缕却不知道怎么办好了。他没办法自己系回去,又不好意思让谢兰庭帮忙,待要让谢兰庭把长命缕扔那,又觉得不合适。

齐鸢犹犹豫豫,听谢兰庭说他没戴过,又瞟见这人腕上空空,不知道怎么内心一动,竟鬼使神差道,“要不,给你系上?”

话一出口便觉得不妥,脸上一红。

谢兰庭忽地怔住,讶然看了过来。

齐鸢尴尬道:“只是图续命辟兵的吉利。”

“会打结吗?”谢兰庭倒是自然得很,将手伸过来,要求道,“把结打得漂亮点。”

齐鸢:“……”

他不仅不会打结,还因不够耐烦,将长长的五色线折得乱七八糟,最后十分糊弄地往谢兰庭手腕上系了个死扣,简直惨不忍睹。

谢兰庭果真不太乐意,齐鸢关了园门下山,他便牵着马在后面嘀嘀咕咕,挑三拣四,又故意道,“你这死结看着难看,可真到要紧的时候,一点儿用都不顶。绳子稍微滑一些,拉开的力气大一些,这扣便被拽开了。”

他说完翻来覆去看了看,又问齐鸢:“如果遇到急事,要借绳索从高处下来,你知道该怎么打解吗?”

“我一不爬树二不翻强,学那个做什么?”齐鸢腹诽这人毛病太多,但心里又好奇,于是嘴上道,“你若是非要显摆,我勉为其难地听一听也行。”

谢兰庭瞥他:“想知道就直说,这样嘴硬我可不说了。”

齐鸢笑道:“别是根本不会吧?”

谢兰庭摇头:“激将法没用。要么你服软,要么就不告诉你了。”

齐鸢之前就听父亲说过,行军打仗的时候绳结有各种系法。但他当时没问也没学,这会儿心里好奇,又不想服软,于是暗暗哼了一声,琢磨着怎么激谢兰庭自己讲明白。

心里正盘算着,就听谢兰庭突然出声,道:“不过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但担心你不说实话。”

他侧过脸,认真地看着齐鸢道,“我出一个上联,你如果对得上,我就教你怎么打结。你如果对不上,就如实回答我的问题,不许敷衍撒谎,如何?”

齐鸢一听这个当然乐意:“有何要求?”

“齐公子大才之人,因此需加个条件,七步为限。”谢兰庭眼珠子转了转,道,“七步内对上,就算你赢。”

他说完笑笑,一指路边掠过的小雀,道:“鸟入€€中,衔去虫而做€€。”

话音一落,已经牵马走出:“一步。”

齐鸢:“……”

这可有点故意了。

鸟入€€中是组合联,两字拆开组合最后为“€€”。对联不难,就是这七步有点为难人€€€€谢兰庭步子迈得有点快。

齐鸢又好气又好笑,跟在后面不紧不慢地对着那匹白马道:“马来芦畔,吃尽草以为驴。”说完一顿,又笑了笑,“还是头大白驴。”

他故意嘲讽,等着谢兰庭反唇相讥。然而等了会儿,谢兰庭却只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齐鸢看他眸光闪烁,眉目凛凛,并没有懊恼之情,心中立刻警钟大作。

“大人还有问题?”

“有。”谢兰庭倏然一笑,“那天你为什么匆匆跑走?”

齐鸢:“……”

齐鸢愣了好一会儿,等听明白过谢兰庭的问题后,脸上轰地一下热了起来。

“我只说你如果对得上,我就教你如何打结。但没说我的问题就不问了。”谢兰庭道,“打结等会儿就教给你,问题我先问了,你可以不说实话。但我能看得出来。”

他说完松开小白马的缰绳,含笑转身,慢步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齐鸢。

齐鸢后知后觉,这才反应过来刚刚是陷阱€€€€什么对对子,不过是放松自己的警惕,并顺理成章地问出这个尴尬的问题罢了。否则自己再跑走一次也不一定。

那刚刚在山上,谢兰庭也是要说这个?

看来那晚的误会,不止自己一个人在反复思量啊……

齐鸢不是遇事躲避的性格,尤其是遇到谢兰庭这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家伙,他宁愿一次性说清楚。

只是这种问题……怎么答才算实话?

“大人那天的问题我没听清楚。是以不知道如何回答。”齐鸢定了定心,干脆道,“大人到底要问什么?”

谢兰庭见他突然一副豁出去的样子,轻咳一声,也痛快道:“我就是想知道,如果我看上的是你,你当如何?”

“不知道。”齐鸢摇头道,“我不好男色。”

谢兰庭对此有所准备,因此小心翼翼地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我也不好女色。”齐鸢道:“我不好色。”

谢兰庭:“……”

“假如你好男色呢?”谢兰庭不死心,继续追问道,“假如你好男色,我又恰好看上你,你当如何?”

他说完轻轻扬起眉毛,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齐鸢,薄唇微抿,端丽的面孔上罕见地显出一点期待和紧张来。

齐鸢抬头与他对视,不由在心中暗想,“惑阳城,迷下蔡”的倾城国色也不过如此了。

谢兰庭顶着这样的脸,在阵前会不会有什么影响?这么自恋的人肯定不会如兰陵王一样戴面具的。如果敌军因他外貌轻视他,顶多让他多割几个脑袋。

嗯……端午佳节,想这些血腥的东西不太合适。

齐鸢甩甩头,想起这几日的反思,微微叹了口气。

“大人,”齐鸢轻咳一声,后退半步拱手道,“学生……德不足以胜妖孽。”

第60章

齐鸢的面上还有一层清浅的红晕, 但他目色清朗,微含笑意, 那点没被刻意掩盖的难为情也被坦荡明亮的眼神压在了后头, 仿佛刚刚的回答是八股破题一般。

谢兰庭预想过多种答案,唯独没料到这一样。

€€€€心动,却无情。

山间垂荫夹路, 树引薰风, 谢兰庭长睫低垂,若有所思地看着齐鸢, 眼里的期待渐渐淡去, 然而内心却渐渐温热起来, 令他感到了另一种难言的满足和喜悦。。

是了, 这才是齐鸢!

这才是当年俾睨顺天府生童的小才子!风流俊雅, 警敏审慎,退可自处,进可驭人。这些年对自己而言, 能入眼者自始至终止有此一人矣。现在看来,果真没错!

谢兰庭哈哈大笑, 转身吹了一声口哨,小白马自己衔着缰绳小碎步跑了过来。

谢兰庭牵住它,内心虽已接受了齐鸢的回答,嘴上却忍不住调笑齐鸢,看他发窘的样子。

“齐公子莫要自谦。”谢兰庭道, “依我看,我之身与公子之才, 两相值也, 这岂不是天作之缘?”

齐鸢抬眼, 见这人笑容戏谑,想了想摇头道:“回大人,若真是两下相值,反倒不妥。”

谢兰庭一愣:“哪里不妥?”

齐鸢迈步上前,与他并肩而行,口中叹道:“我今年十六,日后阅历愈广,学问愈深,等到四十不惑之年,随事见理,正是知志得道之时。而大人如今容姿玉秀,如洞之神仙,然壮年胜色如此,等四十之年,渐成老者,彼时不过是落日西垂,萎花欲谢,如甘蔗之滓罢了。”

如果俩人如今正好合适,那四五十岁的时候谢兰庭年老色衰,哪能配得上自己?

齐鸢一本正经地说完,不等谢兰庭反应过来,提起长衫快步跑开,一直等窜出一段距离后,他才停下脚步,回头望着谢兰庭哈哈哈大笑起来。

谢兰庭愣了好一会儿,等明白过来不由气极反笑,伸手指了指齐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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