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周氏纯粹胡搅蛮缠的话让里正心中火起,“如今欢哥儿被退亲,以后还能找到好人家吗?周氏,他到底也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叫你一声娘。现在更是站出来替你们林家解了燃眉之急,你们就真不念半点亲情?”
林欢也不愿意再拖下去,连忙安抚里正,“里正大伯,我也没想要林家的家产,只要能从林家分出来,怎样都无所谓。”
他和李家一起做蜜枣也存了一点银钱,不会说离了林家就活不下去了。不过这事儿除了李二叔李二婶,其他人都不知道,里正替他担心也是正常的。
里正叹了一口气,替林欢不值,可是见到林欢的笑容时,他还是妥协了。
倒是林老爷子听到林欢的话,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到底是自己的孩子,这些年来虽然忽略了他,可是,他竟然对林家没有半分留恋,到底是林家亏待了他啊!
最后还是林老爷子过意不去,分了一个月的口粮,又将以前村西头河边的祖宅给了欢哥儿。说起那祖宅,是林家上一辈住的,泥土胚房,因着发大水淹了屋宅,索性他们便在村里另外寻了地方重新建屋。只是那边久不住人,泥胚房早就垮塌了大半,欢哥儿一时半会也不可能住进去。
至于其他的田地,林家这么多人都仰仗着田地过活,他们是不可能分半点给欢哥儿的。即便如此,林周氏都一脸心疼,忍痛将自家的粮食分了一个月的份出来。
出了林家的门,林欢觉得空气都清新多了。
李管家从头至尾都默默围观,林家分家他并未插言,此时跟着林欢出来,笑着与林欢抱拳拱手道:“恭喜林小哥达成所愿。”
林欢微微一笑,“还要多谢李管家全力相助,我定然铭记在心。”
李管家嘿嘿一笑,顺利完成夫人交代的任务,他的心情愉悦,真没想到林小哥竟然生在那样的人家。今日从头到尾看了一出好戏,心中却也替林小哥有这样的家人不值,也难怪林小哥想方设法也要从林家分出来了。
他摆摆手,“林小哥客气了,要不是你,我家老爷的病只怕就……唉!如果是这样,李家只怕会被人吞得渣都不剩。到时候夫人和少爷还不知道会怎样受苦,我只不过帮你这点小忙,又何足挂齿?”
“总是李老爷福泽深厚,才能得此机缘,我也是借花献佛,献上良方罢了。至于其他的功劳,我是万万不敢当。”
唉!林小哥如此谦谦公子,被林家人糟践至此。他在李家这么多年,好歹也见识了不少人,只有林小哥给他的感觉不一样。农家哥儿比镇上的公子哥儿有过之而无不及。
“林小哥过谦了。”李管家将刚刚林欢在众人面前签字画押的字据拿了出来,当着他的面撕毁,“如今做戏已经做全了,也就没有必要再留着这个。对了,你刚刚分家出来,什么都没有,这是五十两银子,算是夫人的小小心意。夫人还特意嘱咐了,有这些银子傍身,你往后日子也会好过一些。”
李夫人早就得知了林欢的境况,在听了林欢的请求后,也是考虑到了林欢分家出来定然会拮据。之所以没有一早拿出来,一是怕林欢自己把握不住这么多银钱,万一被林家人给哄骗了去,岂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二来也是想着给林欢雪中送炭,在他身处困境之时,更显得他们李家的情义。
看着李管家拿出来的银票,林欢摇摇头,推拒道:“这么多?不行不行,这我不能要。”
五十两啊,他要赚好久才能赚到呢?在林欢现代的思维里根本就摸不清银两作为货币的贵贱观念。以前的欢哥儿的记忆中更加没有见过十文以上的铜钱,李家突然拿出五十两银子出来答谢,他虽然没有多大的概念。却也知道这笔银子不菲。
不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林欢自诩还算个正人君子,不能挟功恃劳吧。
李管家不容他推拒,“你救了我家老爷,李家给予报酬是天经地义的,莫不是林小哥嫌弃太少了?”
“这……”林欢为难道:“我虽然救了李老爷,可是我的条件李家已经达成了啊,如何还能再要银钱?”
当初他上李家的门,要求就是他救李老爷,而李家则亲自前去林家退了这门亲。后来又请求李夫人帮他个忙,派人去林家做一出戏。这些事情李家做到了,他也如愿从林家出来了,所以李家并不欠他什么的。
李管家是奉命行事,不遗余力的劝道:“你才刚刚分家出来,什么都没有。要重新兴家立业少了银两可不行,你就拿着,万一有什么急用也能周转一二。”
林欢推辞不过,只得接受下来,又道谢一番。李管家完成任务,这才告辞离开。
走在他们后面的里正一脸莫名,欢哥儿不是刚刚欠了李管家五两银子的高利?怎么债主和欠债的有说有笑,看起来倒像是老相识了。
不说里正奇怪了,李二叔二婶两人虽然已经听林欢大致说了李家的事情,也知道今日李家会来帮欢哥儿。正是这样,他们刚刚怕扰乱了欢哥儿的布局,才不敢乱说话,只能在一边看着。
现在他们亲眼见到李管家对林欢的态度,心中也是惊诧万分的。欢哥儿到底做了什么,能求得李家退亲,又能说动李家来人帮忙促成分家之事。看李管家熟络的样子,可以看得出来李家对欢哥儿的热情,这对他们这样的泥腿子来说是不敢想的。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最后心有灵犀的选择了缄默不言。欢哥儿是个有本事的,将来跟他们定然是不一样的。
见到李管家走远里正才上前几步,问道:“欢哥儿,如今你有什么打算?林家老宅根本就不能住人,林家也回不去了,你……”
知道里正是在关心自己,林欢笑了,也没有隐瞒自己想法的意思,以后还少不得请里正帮忙呢。
“我知道,如今我也只能在李二叔家中借住几日,等屋子修缮好了之后再搬进去。”他顿了顿,才继续说道:“不过,我分家过户之事还需要去衙门走各种文书手续,这些东西我也不懂,还需要劳烦里正大伯帮忙。”
里正摆摆手,“这是应该的,哪里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欢哥儿放心,我在县衙办这些事还算娴熟,不用你操心,最多也就一日功夫。”
林欢朝着里正行了一礼,欣喜道:“如此先谢过里正大伯了。”
“只是,你分家出来,也只不过一个月的口粮,到时候你又怎么办?”里正操心道。
村里人也不富裕,看在乡里乡亲的面上短时间接济还成,可是时间长了,只怕没人愿意。
欢哥儿分家出来没有田地,怎么有粮食养活自己,就算出去找活计做,别人又哪里会要一个哥儿?等过两天去县衙办了分家立户手续,那么各种税就得摊到他的头上,这些都是无法避开的。
林欢不在意的笑了,“里正大伯莫要担心,天无绝人之路,我已经想好了,我虽然没有地,却可以去租种别人的地。”
“租种别人的地?村里人的地自己都不够种,如何能租与你……”里正转念想了想,恍然道:“你的意思是?”
见里正似乎猜到了,便点点头直言道:“河对岸的庄子有大片的地,如果能说动主家,将地租一部分出来,日后只需要上交给庄子上租子就行了。我自己只要勤劳一点,想来吃用是不愁的。”
没错,林欢还是要继续他的种地事业,虽然做买卖来钱快,可是地才是根本。在这个时代,士农工商阶级等级森严,真正的商户排列最末,是不被人看得起的。商户子弟就连科举都无法考,更多的时候,是受人白眼歧视,没有话语权的,甚至连缴的税都会比别人多得多。
他也没什么雄心大志,现在他可以一边租种地,一边做些小买卖。等积累到一定的银两,到时候再买些地,起一间青砖瓦房,悠哉悠哉的过自己的小日子。
第34章
里正听明白了, 赞同道:“这也不失为一个法子,既然你心中已有成算,那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你说的事, 我一定帮你办得妥妥的。不过, 你修缮屋宅的事?”
不尽快将屋子修好,寄人篱下对林欢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此事我可以交给李二叔, 相信只要李二叔说一句话,村里人不会不给面子。”
自从上次, 李二叔当面交代清楚了蜜枣的事之后, 村里人无人不敬重。为了以后能参与进来这份买卖,赚取银钱,村里人都巴结上来。
以前李二叔李二婶在村子里人缘算不上好, 关系好的也就是见面寒暄客套几句罢了。可现在他们出门碰上了村人,都会被请进屋坐坐, 喝碗糖水什么的。就算他们不去,也会有人偶尔过来, 送几个山里的野果,或者自家地里种的新鲜菜什么的套近乎。现在的李二叔, 很随意的一句话,也能让人捧着夸。倒让他觉着很不好意思。
听林欢说交给李二叔, 里正也觉得稳妥,便点头道:“嗯!如此再好不过,我也会帮你照看着的。只要有村里人帮忙,相信很快就能修好。”里正叹了一口气,“以后好好过日子, 不能让人小瞧了你。”
林欢点点头, 目送里正离开, 这才跟着李二叔他们一道去李家安顿。
终于摆脱了林家,他心里是无比雀跃的。只要里正在衙门办好文书存档,盖棺定论,他跟林家人就成了两家人,以后再无关联,从今日开始,才算是一个新的开始。他已经迫不及待的规划他未来的路,要赚钱,要保障自己的权益。
其实初来乍到这个未知的异世,他也彷徨迷惘,战战兢兢害怕无助过。只是那些脆弱不应该显露于人前,他必须武装自己,就像曾经后世的他,第一次被小混混围着欺负的时候,他没有哭,还狠狠的报复了回去。他深知,自己软弱只会让欺负自己的人变本加厉。正是因此,在面对林家人的时候,那副骨子里的狠厉劲才爆发得彻底。
次日一早,李二叔就出门了,欢哥儿的事当然是第一重要,早点落实下来,他也好安心。
昨日林家的事已经传遍了村子,从李家来人退亲,到最后林家狠心将欢哥儿分家出去,村里人一早就聚在一起说起这件新鲜事。
“欢哥儿也不知道造了哪门子的孽,怎么就遇上这样的事儿了?”王老婆子拄着拐杖,用力顿了顿地,惋惜说道。
人都是同情弱者的,不管心里怎么想,表面上还是会为弱者说两句话。况且村里人都是看着欢哥儿长大的,本就乖巧懂事,现在他出了这样的事情,谁不觉得他可怜?于是大家的话语中,也就带上了同情惋惜。
“唉!也是欢哥儿命苦,投胎到了林家。这下子,欢哥儿被退亲,还被林家赶出来,以后一个人可怎么过活啊?”
“唉!谁说不是呢?林家不做人,哥儿被退亲,竟然还将人分出去,啧啧啧……”
“哥儿被夫家退亲,传出去这名声可不好听,以后想再嫁,只怕就难了。”
“欢哥儿怎么说也是姓林的,哪怕是对外人也不能如此绝情吧?更别说欢哥儿是他儿子。再怎么样欢哥儿为林家做牛做马这么多年,没点功劳也有苦劳吧?林家人简直就是薄情寡义之辈。”
所有人都替欢哥儿鸣不平,将林家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不止如此,我还听说,当初李老爷家给的聘礼,如今林家还不上,将账全摊在了欢哥儿身上。人李家人可是说了,那五两银子驴打滚,一天不还,那利滚利,可真就是雪上加霜了。”
“什么?还有这种事?”众人都忿忿不平,“这不是逼着人去死吗?”
也有人恨铁不成钢的道:“怎么能如此?欢哥儿也是,怎能任由林家人如此厚颜无耻行事,他也就认下来了?也半点没有反抗的意思?换做是我,我定然不会坐以待毙,我活不下去,林家也别想好过,大不了鱼死网破。”
“怎么反抗,人善被人欺,欢哥儿在林家什么地位你不知道?平日里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逆来顺受惯了的,你要他反抗,那可比杀了他还难。我是听说林家分家时里正也在,里正去了都没法帮着说话,欢哥儿能说什么?不过说到底还是人家的家务事,外人插不了手。”
有人奇怪道:“可是,当初林家人收了李老爷家五两银子的聘礼,直接退还不就好了?怎么能让欢哥儿承担债务?难道林家人真想逼死欢哥儿?这心思未免太过歹毒。”
当初林家人得了那么多聘礼,大家伙儿也很是眼红了一阵子。他们这里嫁姑娘最多也就两三两银子的聘礼,五两银子嫁哥儿,十里八乡的还没有出现过,这跟卖哥儿有什么区别?
现在林家人的做法也实在是太不地道了,到底还是自己的亲生孩子,哪儿能跟仇人一样?林欢分家出来身无分文,还要背负那么多的债务,别说一个哥儿,便是一个普通人家,这笔驴打滚也没发还得清。
“天杀的哟!可怜的欢哥儿,林家迟早遭报应哟!”王老婆子连连摇头叹气。
“报不报应不知道,反正林家甩掉了一个大包袱,估计现在正偷着乐呢。”
……
李二叔来的时候,就听到这些人议论纷纷。他苦笑一声,谁又能想到,这一切都是欢哥儿筹划好了的,正是欢哥儿想要的结果。
见到李二叔过来,大家纷纷笑着打招呼,有人凑近道:“李二叔这是干什么去?”
李二叔笑道:“我来这边,正好有事请大家帮忙。”
“€€!说什么请不请的,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一句话。我们二话不说,一定都乐意帮忙。”有人拍着胸脯保证道。
李二叔点点头,“我看你们大家也都知道欢哥儿的事了吧?”他看了一眼众人,继续道:“欢哥儿如今离开了林家,林家只分给他河边的老屋。大家也都知道,那屋子早就坍塌了,根本不可能住人。所以就想请大家帮忙抽两天过去修整修整屋子,也好让欢哥儿早些住下。”
“原来是这件事,李二叔你不消吩咐,我们帮帮忙也是应该的。欢哥儿怎么也是我们平溪村的人,自家人哪有不帮自家人的?”
“对,我这就回去带上需要用到的东西,跟着就过去。”
大伙儿纷纷应和,他们本来就同情欢哥儿的遭遇,现在又是李二叔开口,这个面子怎么可能不给?
有人带头,剩下的人也都纷纷应下。
村里人陆陆续续往河边去,摩拳擦掌,不消人多说,已经有人撸起袖子开始清理起来。
这里荒废了好多年,早就杂草丛生,到处都是破碎的瓦砾石块,这些必须要清理出来,才好重新修补泥胚墙。
其实一开始,李二叔也询问过林欢,要不要直接用砖瓦来盖屋子。林欢这些日子以来,蜜枣的分红,也足以盖两间青砖瓦房了。
林欢却摇头,财不露白,自己才刚刚被林家分出来,作出来的是苦情人设。要是他马上就盖青砖瓦房,这不是让别人立马转换同情对象嘛?让人以为林家吃了大亏,谁还会帮他说话。
还说不准会有多少眼红嫉妒的,他现在一个人单过,要是成天有人来找麻烦,他还能好好过日子吗?
所以现在还没有条件弄成青砖大瓦房,林欢只是将这里当作一个过渡的地方。黄泥夯实的厚强冬暖夏凉,厚厚的茅草作屋顶,怎么也比在林家的那间四处透风的破棚屋好得多。
村子里绝大多数的人家都是泥墙茅草屋子,林欢也觉得这样挺好的。
林欢说的很有道理,李二叔也没有反对,便都照林欢的意思去做。现在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对林欢的话言听计从了。
所谓人多力量大,村子里的青壮几乎都来帮着干活,林欢和李二婶便抬了大锅,专门烧开水让人取用。
许大郎听到消息也过来了,之前因为李二婶的话,他去找欢哥儿谈过一次,却不欢而散。
现在欢哥儿被退亲,又被分家出来,他是既欢喜又烦恼。欢喜的是欢哥儿的亲事真的退了,自己就有了机会。烦恼的是,上次找欢哥儿说过此事,欢哥儿却似乎不愿意。想来欢哥儿还在因为自己母亲的事情生气,只是,母亲已经过世,还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欢哥儿的处境已经这样了,要知道被退亲的哥儿想要再嫁却很难,除了鳏寡或残疾者愿意凑合,也没别人愿意要他了。自己不嫌弃他,愿意娶他,欢哥儿应该感激才是。
他自己一个人过活,困难可想而知。不说一个家里没有顶梁柱,能不能立起一个家来。单说一个独居哥儿要是招来地痞流氓骚扰觊觎,光是那风言风语就能把人给逼疯。
这次自己再找他好好说说,晓以利害,让他知道自己才是他最好的选择,如果错过,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林欢见到迎面而来的许大郎,不由皱起眉头,他来干什么?自己还特意嘱咐了李二叔,不要惊动了这人,怎么他自己倒跑来了?
许大郎堵在面前,“欢哥儿,我有话想跟你说,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林欢没有动,反倒是旁边的李二婶推了他一把,“去吧,把事情说清楚,也免得纠缠不清。”
上次她多事,没给林欢说便去找了许大郎,给欢哥儿带来困扰,她听欢哥儿说了此事之后,心中也有些后怕。万一被村人看到两人纠缠不清,不得多嘴多舌?让欢哥儿难做?
她也知道了欢哥儿确实对许大郎无意,虽然替欢哥儿可惜,错过许大郎只怕就真没什么合适的了,难道欢哥儿一辈子都不嫁人?虽然忧心,但她还是尊重欢哥儿的意愿。
“放心,我会看着,他不敢把你怎样。”李二婶看出林欢的犹疑,有她远远照看着欢哥儿,许大郎不敢怎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