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令弈不解地看了湛宸一眼€€€€他自己并不觉得安齐澜能带来什么危险,但湛宸似乎反应过度了。
湛宸松开握他手腕的手,若无其事地继续旁观这场由萧令弈主导的审问。
“李小钰”这个名字的出现,令安齐澜陷入了无尽的自责之中:“小钰她已经…她已经死了…李家当年出事时,我不在…是我对不起小钰…”
他被云清则审了两次,在王府秘牢关了一天一夜,没有露出过一丝破绽。
萧令弈短短几句话,却令安齐澜几近崩溃。
“当年李家被人诬陷而灭门,唯有李小钰活了下来,她被白家收留,改名换姓,隐藏身份,三年后,白家一力促成侯府与白梦歌的婚事。再过十日,就是你弟弟与白梦歌大婚的日子了。你猜猜,安齐英知不知道他要娶的白姑娘是他曾经的准兄嫂啊?”
“不可能!!”安齐澜抬起头,竭力反驳:“齐英不可能这样对我!!我们是亲兄弟!我爹也不会让他这样做!”
萧令弈嗤笑一声:“你为了家族安稳听从永安侯的谋划,以假死诬陷宁国公谋逆,至此后隐姓埋名,像见不得光的贼躲在偏远小城不敢露面,你以为你这番牺牲换来了什么好结果?永安侯提都不愿提你这个嫡子,他宠妾灭妻,逼得你母亲避世多年,现在侯府内院被一个小妾掌权,你母亲过着仰妾室鼻息的日子。你的庶弟安齐英不仅坐享本属于你的世子之位,当年你假死之后,他立刻派人栽赃污蔑李家,害得你的心上人家破人亡,丢名弃姓,寄人篱下,如今,他立刻就要名正言顺地娶走你的青梅竹马了。”
“皇城贵族只知安齐英是侯府世子,谁还记得你安齐澜才是嫡子啊?”萧令弈拿起桌上的杯子,浇灭了蜡烛的火苗:“你的存在,早就被你的父亲,你的弟弟抹灭干净了。”
安齐澜顺着墙壁跌坐在地上,他仿佛被抽走了某种信念,整个人都垮了。
他为了侯府,在人生中最重要的十年间隐姓埋名,放弃了爵位,放弃了功名,只求得家族安稳繁盛,侯府确实安稳了十年,只不过这份安稳是他给别人赚的,他的父亲慢待他的母亲,他的弟弟抢走了本属于他的一切,连心爱的女人都被夺走。
他的这场牺牲,就是个自我感动的笑话。
没有人能立刻接受这样残酷的现实,安齐澜情愿掩耳盗铃,情愿一叶障目:“我不信,你胡说,你在挑拨离间,我一个字都不会信你!”
萧令弈给湛宸递了个眼神,目睹一切的湛宸在这一刻与萧令弈互通了主意:“月底侯府大婚,你可以亲眼去看看,安齐英娶的白梦歌是不是你的李姑娘。”
他拉走了萧令弈,留下安齐澜一个人在怀疑与绝望中崩溃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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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走出了秘牢,湛宸才问:“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事?”
萧令弈被他带到了阳光下,方才身上的冷凉之感已经化为暖融融的温暖,他无辜道:
“殿下还要再疑心我一回吗?”
湛宸忽然抬起手,摸了摸萧令弈的肩膀,萧令弈眼睛都睁圆了:“你要做什……”
话未落,身上宽大又温暖的外袍已经被脱了下来。
太阳下又不冷,湛宸十分不解风情,居然上手把萧令弈身上的外袍脱了给自己重新穿好。
萧令弈:“……”
“永安侯那只老狐狸,不可能把家中这种乱伦理的丑事告诉东宫,更不可能让你有所察觉,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王爷相信有前世今生吗?我在前世看过所有人的命运,所以这一世我无所不知。”
湛宸看他一眼:“你把我当三岁小孩?”
萧令弈笑起来:“我说了实话,你又不信。”
“既然你无所不知。”湛宸忽然抓着萧令弈的手腕,逼近他饶有兴致地问:“你猜我此刻在想什么?”
他凑得极近,俊美的五官无限放大在萧令弈眼底,令他感到晕乎。
“你别靠这么近……”
他嘀咕道。
湛宸笑了笑,忽然抬手揪住他的脸蛋:“禁足六天,居然吃胖了。”
被揪脸的萧令弈:“……”
湛宸松开了手:“下次编个靠谱点的,说是做梦梦到的,都比你说的这什么前世今生可信些。”
萧令弈无奈一笑,这样的事,若非亲身经历,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那王爷还疑心我吗?还会关我禁足吗?”他追着问。
湛宸不答他的话,只是抬了抬手指,镂雪就领着千味楼的大厨过来,大厨身后跟着几个小厨子,他们手上都拎着精美的食盒。
“什么啊?”萧令弈上前打开食盒。
下一刻,湛宸听到自家王妃很不矜持地惊呼一声:“哇,是大闸蟹!!”
第19章 “王爷,我好怕。”
湛宸给萧令弈定的是全蟹宴。
拆好的蟹肉在盘子上精心摆好了造型,再送到萧令弈手边。
湛宸只是眨了一下眼睛,盘子里的蟹肉就只剩下空壳了。
湛宸:“……”
旁人在他眼前吃东西,总是故作矜持扭捏,拘泥于君臣尊卑礼节,只有萧令弈,完全拿他当空气,专注于填饱肚子,根本不在乎自己在湛宸眼里是个什么形象。
厨子又上了一道蟹粉小笼包,萧令弈用筷子夹起一个小笼包,一只手虚托着,把小笼包喂给站着的乐竹吃。
这让就坐在萧令弈身边的湛宸很没有面子€€€€淮王妃亲自喂一个小仆吃蟹粉小笼,把淮王晾在一边,传出去像什么话?
湛宸:“这道蟹粉小笼看起来是不错。”
在一旁侍候的下人,包括小厨子都听出来王爷这是暗示王妃给他也夹一个。
萧令弈:“王爷自己拿一个吃啊。”
他一边说,一边把拆好的蟹黄装进小碗,递给乐竹。
湛宸:“……”
萧令弈后知后觉:“王爷是想让我给你夹一个?”
这种心思岂能摆在明面上说出来!倒像是湛宸在对萧令弈撒娇讨好似的。
“你吃你的。”湛宸拿起筷子,夹起最后一个蟹粉小笼送进嘴里,一口一个,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像只气呼呼的小仓鼠。
萧令弈莫名觉得好笑,这时彪棋小跑进来,湛宸见他神色,便屏退了周遭的下人。
看这架势,应当是有要事要禀,萧令弈也装作要起身避开,却听湛宸道:“你可以坐下听。”
哦?
萧令弈一屁股坐回了原位,耳朵支棱起来,光明正大地窃听王府机密。
彪棋道:“刑部来人说,侯府推了柳安来顶罪,柳安留下了一张认罪书,畏罪潜逃了,现在侍郎那一派的人主张重审,先把安齐英放出牢狱,严尚书来请示王爷的意思。”
湛宸瞧了一眼萧令弈:“是你给湛宇出的主意?”
萧令弈:“王爷既然猜到了就配合我一下,让刑部放一回水。”
湛宸方才还在想如何毫不刻意地把安齐英放回侯府完婚,萧令弈早已替他布好了这盘小小的棋局。
他只需顺水推舟就好。
“告诉严成,成全侯府月底的婚事,至于柳安,做戏做全套,让刑部派人去搜捕。”
“是。”彪棋领了命令退下。
“你当日去见湛宇,说的就是这事儿?”
当日萧令弈接了白家的拜帖,实则是私下见了湛宇一面,这事儿没有逃过王府的眼线,湛宸早就知道此事,今日才明着问出来。
萧令弈使坏地道:“我是私下见了皇叔一面,王爷不会吃醋吧?”
蟹醋味正浓,湛宸闻着都酸:“好好说话。”
萧令弈笑了笑,大方承认:“就算他不借白梦歌来见我,我也会让人约他私下再见一次,否则怎么让湛宇把柳安推出来呢?”
湛宸欣赏他的坦诚:“怎么就选了柳安做替死鬼?”
萧令弈抿了一口桂花酒,笑道:“因为他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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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安一入局,安齐英就脱了困,当夜就被刑部秘密放回了侯府。
第二日早朝,刑部侍郎拿此事上奏,请求皇帝允准,重审此案,宏渊帝不置可否。永安侯出面,涕泪横流,极言父母爱子之心,又说他如今只有安齐英一个儿子,若安齐英再被冤枉,侯府就要绝后了。
宏渊帝这才松口,允许安齐英月底照原定计划与白家姑娘成婚。
下早朝后,云清则与湛宸一同出宫。
云清则打趣道:“王妃人不在朝堂,朝堂变动却尽在他意料之中啊,他平日莫不是在偷偷钻研兵法?”
湛宸浅笑一声:“他只知道吃。”
云清则一愣:“你方才笑了。”
湛宸才发现自己居然是笑着提及与萧令弈有关的事。
“虞白月不在后,你还是第一次笑着提起旁人来。”
云清则知道湛宸一直困在虞白月的死中出不来,这些年,他身上总是笼着一层无法释怀往事的阴霾,可在提及萧令弈时,这层阴霾短暂地被一道日光穿透了。
湛宸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这个变化。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宫门口,等候在外的彪棋传达了最新的线报:“有柳安的行踪了,他昨日藏在城中客栈,今早会逃出皇城,王爷要派人去抓吗?”
湛宸沉吟片刻道:“先回府。”
回到王府,湛宸没有看到萧令弈的身影。
镂雪说:“今早王爷上朝后,王妃也坐马车出城了,说是要去摘城郊果园的柚子。”
湛宸:“……”
摘什么柚子,怕是要去摘柳安的人头!
他翻身上马,往皇城郊外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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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郊外,树影铺在地上。
一辆马车疾驰而过,马车内坐着一个留了胡子的中年男子,男子一身平民装扮,身上难掩书卷气息,一双眼睛却透着寻常读书人没有的精明算计。
他嫌马车不够快,催促车夫道:“再快一点!”
车夫不答话,忽然马车一个剧烈颠簸,男子整个人直接摔出了马车,在地上滚了一圈,包袱里的金条和书画掉落一地。
与此同时,另一辆马车里飞出几个护卫,落在男子身边,其中一人扶起他道:“柳先生,没事吧?”
柳安仔细环顾四周,除却风吹树叶的动静,再无其他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