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令弈眉心微动,忙说:“您言重了,我如今受湛宸庇护,这些都是我应尽之责。”
宁诗心疼又欣慰,握住萧令弈的手:“你放心,母妃也会护着你。”
“以后在北微,小弈也是有母亲保护的人了。”
萧令弈眼眶一酸,差点又掉眼泪€€€€如果说这句话的是他的亲生母亲,该有多好啊。
“你这样的好心性,本不该来做谁的替身,只是虞白月有些特殊…无论如何,三年过去了,我总要让宸儿往前看。”
“我这个儿子,打战在行,在感情上却混沌迷糊,所以我装病这件事,你不必告诉他。”宁诗悄悄地替萧令弈打好了小金算盘:“就让他以为我的病真是因为你才好的,让他记着你是真心待他,他自然也会以真心回报。”
萧令弈感激地看着贵妃,他不想要湛宸的真心,但如果这份真心能带来实际利益的话,那他收下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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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的桂花开了,到处溢着淡淡的香气,走到桂花树下,这股清淡柔和的香味变得浓郁。
湛宸抬手压下桂花树上被折断的那根树枝,这棵桂花树长在玉水湖边,原本的枝干横着延展,恰好挡在御书房那道桥和花园假山之间。
如果树枝没有断,即使皇帝恰好从桥上路过,视野也会受阻。
可这根树枝被萧令弈亲手折断了€€€€想摘桂花其实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湛宇虽然愚蠢,也不是个毫没分寸的人,他今日会在宫宴上不计后果地犯冲动,九成是被萧令弈用言语激将了。
借着宫宴人多眼杂不好偏私,诱导他在皇帝眼底下犯错,还以弱势的姿态指证,这样一环扣一环,别说是太子,拿来栽赃皇帝都未必不行。
“萧令弈……”
湛宸接住树上掉下的一朵桂花,揉在掌心中。
他情愿落水之事是一场无人能预料的意外,也不希望这一切是萧令弈提前设好的谋划。
湛宸在宫里待了两日,军中事务堆积如山,他先回了一趟王府,把紧急之事处理完时已是傍晚。
金石从贵妃宫里带来消息,说王妃喝了药已经睡下了,湛宸今夜便不打算进宫€€€€他此刻有些无措,不知该如何面对一个能费尽心血甚至豁出性命来对他好的人。
夜色正浓时,湛宸提着一壶桂花酒去找了云清则。
进云府时,却瞧见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陆€€?”
正在蹲马步的陆€€听到有人喊他,回头看了一眼,见是湛宸,便撇撇嘴,不理他。
他一身骄纵的孩子气,湛宸不会跟他计较太多,问身旁云府的老管家:“这怎么回事?”
管家:“回禀王爷,陆少爷在宫里闯了祸,昨儿早上被大学士亲自提来云府,让少帅代为管教,他还拜了少帅为师。”
湛宸:“……云清则背着本王收了个徒弟!?”
“怎么!收我这个徒弟很丢人吗!”
“蹲好你的马步!”
陆€€的不服气被云清则呵斥了回去,云清则看他马步蹲得不伦不类,上脚轻踹了他的脚踝:“昨日拜师时是谁标榜自己是武学奇才?就你这样?”
陆€€被嘲讽之后,咬牙切齿:“等学成了我就欺师灭祖!”
云清则嗤笑一声:“我等着你来欺师灭祖。”
他把陆€€晾在一边,对湛宸解释说:“他那日在宫里跟皇后对着来,虽然皇后已经被废了,但大学士怕他这种性子日后要遭人打,所以扔来让我教他些防身的功夫。”
“原来如此。”湛宸特意瞧了一眼陆€€:“不过还是要谢他仗义执言。”
陆€€:“少给自己脸上贴金,我只是在帮王妃!”
湛宸笑:“那也多谢你。”
陆€€:“……”
云清则去拿湛宸手里的桂花酒:“你怎么能有心思来我这儿?王妃还好吗?”
“他在我母妃宫里,一切都好。”湛宸在花园的小亭里坐下,接过云清则递来的酒盏:“清则,我问你,如果有一个人事事都为你谋算,甚至不惜豁出性命待你好,用兵法来演算一下,这个人他怀的什么心思?”
云清则:“你怎么问这种问题?”
湛宸:“我代一个朋友问的。”
云清则:“谁?我认识吗?”
湛宸:“…你先回答我这个问题。”
云清则想了想说:“谁对我好,我自然也会对他好,当年殿下在边境救我一命,我便以云家忠心报答,一样的道理。”
湛宸较真:“那你对我怀着什么心思?”
一旁的陆€€支起了耳朵听。
云清则莫名其妙:“我视殿下为君,也视你为过命的兄弟,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兄弟?”
是啊,兄弟之间也可以对彼此这么好的。
湛宸终于找到一个勉强可以说服自己相信的答案,但很快他又追问:“可你没有给我朋友做过点心,也没有与我朋友朝夕相处,这不一样。”
云清则:“???”哪里不对劲!
湛宸细细数来:“明明有君子契约,他非要和我那位朋友睡在一起。他还会为那位朋友亲手做甜点,还会烤鸽子!那鸽子烤得挺好吃。”
“被误会被禁足那么多天,他也不生气,整日乐呵呵的,只知道吃,有吃的就能哄好,他说话也好听,字字句句不提喜欢,但明明都是喜欢。”
“害怕了会扑进我朋友怀里躲着,喜欢掉眼泪,也不知有几颗眼泪是真的,有几颗又是假的。”
“这些事,好兄弟之间会做吗?”
云清则开始冒冷汗,他似乎听懂了,又只能装作没听懂。
这时,陆€€冒出来:“王爷,你告诉我一句实话,你口中的这个朋友是不是你自己?”
湛宸:“……”
他也开始冒冷汗。
云清则额头上的冷汗越冒越多,他灌了一口桂花酒,义正言辞:“殿下,你如今可是有家室的人!这些事,再好的兄弟也不能陪你做啊!我发誓我作为你的好兄弟,从来没想过要跟你睡一起,也不会躲进你怀里哭,更不会喜欢…哎呀你这…你这太荒唐了!今夜是吃醉了酒吗?!”
湛宸才发现云清则误会了,他抢过云清则手中的酒,因为尴尬,大声纠正:“你胡思乱想些什么?本王只拿你当兄弟!一辈子的兄弟!”
陆€€:“哈哈!所以你承认这个朋友就是你自己?”
湛宸:“……”
陆€€:“这太明显了!”
云清则恍然大悟:“那你说的这位,不会是王妃吧?”
湛宸:“……”
“这些事,确实是萧令弈为我做的。”既然已经被看出来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湛宸饮尽杯中的桂花酒,说:
“那日宫里的事,也是萧令弈在筹谋,废掉太子和皇后是为了方便给宁家翻案,他知道这件事是我的心结。”
“那副身子骨,还敢自己往冰凉的湖水里跳,他简直是……”
“简直是在拿命对你好!”陆€€接道。
湛宸眼底猛地一亮€€€€这种事实被局外人如此光明正大地说出来,令他平和的心境刮起了一阵猛烈的飓风。
他刻意逃避承认,甚至想从旁人口中寻求否认,可飓风过境,又岂能让他掩耳盗铃来骗过自己?
“是啊…”湛宸攥着酒杯,呢喃道:“他待我实在是太好了,所以他到底怀着什么心思?”
“这不就是喜欢吗?!”陆€€身上带着大学士爹年轻时的敏锐与智慧,他告诉湛宸:
“王妃喜欢你那位朋友,也就是喜欢殿下你啊。”
第26章 匕首或是毒酒
云清则看湛宸似有困惑,便说,“虞白月当年也对贵妃有大恩,殿下可曾如此纠结过?”
湛宸抬起眸来,一针见血地被点醒。
同样是恩情,当年他大方回报虞白月,绝不像此刻对萧令弈这般无措。
云清则说:“既然殿下始终把王妃当做虞白月的替身,你当年如何对虞白月,现在便如何对王妃,这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湛宸:“这不一样。”
萧令弈和虞白月是不一样的。
一连两日,湛宸都没有再进宫。
贵妃宫里派了好几回人来催他,他都拿军中事务做借口推辞了。
在找到答案前,他不想去面对萧令弈这个“问题”。
这日他在京郊巡营,底下一群年轻小兵整整齐齐地练习刀法,陆€€混入其中捣乱,被云清则抓了个现行。
这事搁在从前,湛宸能按军法把陆€€这个纨绔子弟拖下去打五十大棍,今日他心不在焉,只让云清则快点把他这个徒弟拎出他的视野。
一群小兵看着陆少爷像只小鸡一样被云少帅提走了,这样的闹剧平素少见,军营上下变得十分热闹。
就在这一片热闹中,快马加鞭赶来的乐竹闯进湛宸视线中。
“王爷!殿下被皇上的人带去盘问,两个时辰了还没有回来!贵妃说只有您能救他!”
湛宸眉宇一拧:“怎么回事!?”
乐竹急得眼睛通红:“我家殿下是质子,这一次却掺和了你们皇室家事,皇上可能要赐死他!”
几个字音还未落地,湛宸已经闪身上马,往宫里赶去。
京郊大营离北宫有一段距离,在往宫里奔驰的路上,湛宸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
他忘了萧令弈归根结底是个异国人,就算皇后太子有罪,皇帝也容不得他来插手此事。
他恨自己这几日优柔寡断,迟疑不决,甚至不愿进宫陪着萧令弈,让他落入皇帝的鼓掌之间,如今生死难料。
更怕自己若晚到一步,萧令弈已经饮下毒酒,与他阴阳两隔。
湛宸关心则乱,思绪如麻,根本无暇去想€€€€如果没有人在背后教乐竹,以乐竹的心智,是说不出那么直切要害的话,三两句能把湛宸急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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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宫,紫宸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