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虞白岐忽然走出了内殿,愁眉紧锁地问:“王妃落水后多久才被救上来?”
湛宸顾不上换衣服,立即答:“他一落水我就跳下去救了,怎么了!?”
“情况不太妙,他受风寒那日,我与王爷说过,今年冬季结束前,王妃都不能再受凉,可他今日却掉进了冷水里,被救上来后寻常人早就昏迷不醒,他却强撑着一口气,硬是把残余那点心血耗尽了。”
萧令弈强撑着清醒说的那些话,把湛宇推下了储君之位,还把张皇后拉下了后位,他昏迷前残余的那点心血,都在为湛宸做打算。
湛宸甚至怀疑,今日这场落水也是萧令弈刻意主导。
宁贵妃听了此言,眼中滚出湿润的泪意:“宸儿,他实在是一心一意在为你。”
虞白岐轻叹一声:“如今要救王妃性命,非得用那株红血灵芝。”
湛宸府里就有一颗,这是他前两年为虞白月找来的灵药。
红血灵芝艳红如血,美如奇花,千年一见,当年虞白月从医书中看见这味灵药,自此日日不忘,湛宸为了让他开心,就派人去找这味灵芝。
派出去的人找了整整五年才把灵芝送到淮王府,可惜那时,虞白月已经不在了,湛宸便将灵芝放在了王府库房三楼。
这三年,他始终没有找到虞白月的尸身,于是也心存妄想,万一有一天他活着回来了,看到这株灵芝一定会高兴。
贵妃和虞白岐都知道湛宸难忘故人,如今要他给出灵芝,实则是在逼湛宸放弃与虞白月有关的念想之一。
贵妃生怕湛宸又绕回对虞白月的执拗中去,正要劝,湛宸却果断干脆地说:“我让金石回去取,快马加鞭,一盏茶时间内,一定送到!”
湛宸的人行事效率奇高,很快,红血灵芝就被完完整整地送到了栖凤宫。
亲眼看着灵芝入药,喂进萧令弈口中后,湛宸悬着的心才放下来,他才有心思去想其他。
他被贵妃催着去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之后才回过神来:“母妃,你的病好了?”
贵妃并不否认:“宁家和齐州那些冤魂,会感激令弈今日的所作所为,是他让恶人得到了报应,即使现在还不是为了齐州的罪名。”
湛宸满目惊喜,母妃的心病十年不见起色,他没想到萧令弈居然能给出一剂对症的心药。
他抱住贵妃,在她眼前,始终还是个孩子。
贵妃拍着湛宸的背,温柔道:“虞白月已是故人,往事不可追,不如惜取眼前人,就像你今日能毫不犹豫舍下灵芝,不如试着放下虞白月?”
湛宸松开母亲的怀抱:“母妃,虞白月不是那颗灵芝,他是个活生生的人,是因为我当年……是我间接害死了他,我不能像放弃灵芝一样,放下对他的亏欠。”
“你总是想不开这一点,其实当年……”
“娘娘,陛下来了。”
贵妃的话被进来传话的宫女打断,贵妃便没有再说下去。
“我去应付你父皇,你照顾好令弈。”
如果湛宸没看错,刚刚母妃提到皇帝时,好像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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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荒马乱了一天,到傍晚时,湛宸才得以独自坐在床边,他凝视着萧令弈的睡颜,想起虞白岐的话,呢喃道:
“你就这么想护着我,连性命都可以豁出去?”
大婚那天夜里,萧令弈跟他说的话,他一直半信半疑,没有当真,直到经历了今日之事,湛宸才重新审视萧令弈待自己的这份全心全意的好。
萧令弈似乎忘了这是一场相互利用的交易,他说要为他挡去明枪暗箭,就真敢拿自己的性命来做武器,硬是把困惑湛宸十年的旧案翻转个彻底,连母妃的心病都被他治好了。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湛宸却不知该怎么回报萧令弈这份过于炙热的真情。
他在梦中微微蹙了蹙眉,湛宸见了,便抬起手温柔地替他抚摸眉心。
遮挡在耳垂的发丝垂落在枕头上,那颗红朱砂映入湛宸眼底。
想到虞白月时,湛宸收回了手。
萧令弈醒来时,已是第二日夜晚。
内殿已经亮起了烛火,一片暖黄色的明亮中,湛宸坐在床边,单手支颐,闭着眼睛正在小憩,脸上有淡淡的倦色。
萧令弈狠狠一惊€€€€他不会在这里照顾自己一天一夜吧?
之前他待他也很好,萧令弈能心安理得地享受其中是因为他清楚这是因为替身的关系。
可如今……
在水里被这个男人啃了之后,一切都变得微妙起来!
他正胡思乱想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时,湛宸被他拉扯被子的动静惊醒,他一睁眼就和萧令弈的视线对上。
萧令弈:“!!!”
从前没觉得跟他独处会尴尬,如今却恨不得钻进被子里!
“你几时醒的?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湛宸抬手摸了摸萧令弈的额头和掌心,确认已经不再滚烫后,便让人去拿药过来。
他的手却没有从萧令弈掌心挪开。
萧令弈试着抽出手掌,苦于乏力,动作又慢又轻,在湛宸看来,那就是萧令弈在挠他手心的痒痒。
“刚醒过来就这么黏人?”湛宸握住萧令弈的手,“在水里的时候却把我往外推?”
他对于在水中被萧令弈嫌弃推开这件事耿耿于怀,以至于等人醒了,下意识就迫不及待地追问。
萧令弈:“是你先…亲我的!”
他十分虚弱,说话磕磕绊绊,却理直气壮。
湛宸:“我那是在救你!我不给你渡气你怎么活?”
“你亲…你渡气就渡气,你怎么可以!”简直难以启齿,萧令弈都不想说那个字!
湛宸一脸无辜:“我怎么了?!我做什么了!?”
“你啃我!!”萧令弈羞愤又窘迫地质问:“你救人就救人……你啃我做什么!你怎么可以……用啃!!”
湛宸:“……”
他都没意识到自己在水里啃人了。
他也是第一次下水救人,更是第一次在水中给人渡气,萧令弈又一直挣扎,不小心就咬到了。
定睛细看,萧令弈嘴角确实有一片粉红色的痕迹。
“我那是…那是没经验!”湛宸也开始结巴了:“我第一次…第一次下水救人,是你一直挣扎,我不小心啃到了而已!就是这样!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这样!!”
在水下那种生死关头,他还有心思借着渡气来啃他两口,说没有其他私心谁信啊!!
难道虞白月之前也落过水?!
萧令弈半边脸埋在小被子里,露在被子外的眼睛盯着湛宸看:“你这样救过虞白月吗?”
湛宸:“我没有。他没你这么麻烦!”
萧令弈:“……”
如果湛宸曾经这样救过虞白月,萧令弈失衡的心态立刻就能恢复平衡。
他可以接受湛宸把对虞白月的感情转移到自己身上,毕竟这就是他这个替身的职责所在,却唯独不能接受湛宸做出只纯粹属于萧令弈的亲密举动。
这样下去,迟早会错乱,萧令弈一点都不想再跟情情爱爱有牵扯。
他病弱体虚之下,情绪控制不住,明明是震惊加愤怒,眼睛里却涌出泪水来。
他恨死自己这副模样了,这下不用装都变得十分柔弱可怜。
湛宸看他眼睛里有泪水在打转,一时无措,反思自己是不是话说重了。
他趴到萧令弈的被子上,抬起手揩去他眼角的泪珠:“你怎么哭了,我不是嫌你是麻烦精,我只是……”
他嘴笨,也不知该怎么解释,信誓旦旦地说:“我以后不会再啃你了。真的。”
萧令弈:“……”
你最好是!
第25章 你又欺负他!
贵妃进内殿时,恰好看见这一幕。
见有人来,萧令弈胡乱抹了一把脸,想掩饰可怜与脆弱,却不知他越是欲盖弥彰,越惹得贵妃心疼怜悯。
“你又欺负他!”宁贵妃用力打了湛宸后背,当着萧令弈的面凶他。
湛宸猝不及防挨了这一下打,本想辩解两句,却见萧令弈破涕为笑,幸灾乐祸地看他热闹。
“……”
湛宸也就不说什么了。
贵妃见他承认,又打了他一掌,把他赶到了外殿去。
这时秦姑姑端了药进来,萧令弈想自己起身,宁贵妃伸手扶了他一把。
萧令弈受宠若惊:“贵妃娘娘?”
“怎么又生分了?”湛宸的英俊八成承接了宁贵妃的美貌,她笑起来时,如春风化雨般温柔:“那日的桃花糖就是改口费,你该和宸儿一样,喊我母妃才是。”
那把桃花糖免去了宏渊帝一场刁难,萧令弈感激在心,他听话地称呼宁诗为:“母妃。”
宁诗笑得越发温柔:“好孩子,从我第一眼见你,就打从心里喜欢,我总觉着你我的缘分不浅。”
萧令弈仔细打量着宁诗,他的疑惑太过明晃晃,以至于没问出口,宁诗就猜到了:“你看出来了?”
萧令弈一怔,斟酌了之后才说:“我母后年轻时因为一些事也犯过癔症,她病愈之后,对之前做的事一无所觉,可母妃您……”
宁诗还记得那把桃花糖,足以说明她在那时就已经是清醒状态了。
唯一的解释……
“我那病,就是装的。”贵妃说。
萧令弈睁大了眼睛,虽然早有猜测,听到贵妃如此坦率的承认,难免惊讶,更让他吃惊的是,这件事,贵妃居然选择对他毫无保留。
宁诗舀起一勺药吹了吹,送到萧令弈嘴边喂他喝下,她柔声道:“这病最开始是真的,后来宁家几乎灭门,我的念想断了一半,那会儿真是心都死了。”
在一旁侍候的秦姑姑心疼地看着贵妃。
“心都死了,又哪来的心病呢?皇帝大概情愿相信我是真的记不清事,这样就不用对我解释宁家的事,可我怎么能忘?死的是我的父亲,我的亲大哥。”
宁诗的悲愤是没有泪的:“我就是要装这场病,我要让皇帝时刻记着他亏欠了宁家,他一日不能还我母家清白,我便用这场病折磨他一日,都打算这样耗一辈子了,可你出现了。”
她的目光陡然化为温柔,注视着萧令弈:“小弈,我代父亲与兄长,多谢你此次的筹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