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一瞬落寞,冷不丁便被一朵乌龙捧盛砸中了头,他皱起略锋利的眉抬头。
耀眼的阳光倾泻而下,像明媚的光的瀑布,逆光的树枝上是一个红衣少年,一只腿支起,指尖捻着一朵硕大艳丽的青龙卧墨池,笑的张扬肆意。
“别看了,人家心里根本没有你,又怎么会吃醋?”
那少年笑意盈盈,眉心燃烧着凤凰一族特有的翎火,于是整个人也像一团火一样在记忆里燃烧起来。
少年人带着疾风般的速度迅捷而下,笑嘻嘻的扑到楚倦面前,手里拿着钟情楼最大最名贵的一枝花,玩世不恭的笑:“我的太子殿下,您不如考虑考虑我?”
那朵青龙卧墨池美的晃人心神,呼吸几乎要贴近楚倦的刹那,楚倦立刻抬手抵挡,少年人掩盖住眼里怅然失落,笑着撑坐在梧桐树上:“你看,你的内君,还是没有吃醋了。”
他心里根本没有你,所以无论你收再多的花,被再多男子女子所倾慕,哪怕你我靠的这样近,他都丝毫不在意。
€€€€无动于衷。
谢沉鹿骤然睁开眼睛,呼吸不畅,像是被什么在心上扎了一刀。
楚倦眉头骤然皱的极深,呼吸也在渐渐急促,好像困在了什么梦魇里出不来,谢沉鹿手中灵力输入楚倦后背,楚倦仍没有醒,只是神色愈发紧绷。
良久突然从咬紧的牙关里泄露出来一丝声音:“不......”
不什么了?没有人知道,谢沉鹿只能紧紧揽住楚倦的脊背,一遍又一遍的抚过他的肩胛,近乎执念的在他耳边一遍遍重复:“殿下,不、不是的,不是无动于衷......”
不是无动于衷,是我,是我那时候太过迟钝。
被救青衡神君这件事摄取了心神,觉得好像回头殿下会永远都在那里,所以有恃无恐,所以得寸进尺,可是他忘了,再是高高在上百战百胜的天界太子也是会疼的,会难受的,他不是感受不到疼。
楚倦终于从连绵的梦魇中猝然惊醒,那双漆黑的眼睛闭上又睁开,谢沉鹿抱着他,眼眶通红,他怔了一瞬才问:“怎么了?”
谢沉鹿忽然觉得喘不过来气,无论他如何悔过,他都不能安慰到那时的殿下了。
他永远也不能安慰那时那景的那个人。
而对于如今的殿下来说,一切都是记不清的,无足轻重的过去。
“没什么......”谢沉鹿掩盖住心底层层苦涩,勉强笑了一下,“就是想起来,殿下当年说很想去梧桐林,当年未能成行,我们今日去。”
他想把当年楚倦想做的,想要的,自己没能给的一切都补给他的殿下。
楚倦静静听他说完才开口:“可我今日不想去了。”
他的眼睛平静而没有波澜,没有一丝情绪。
谢沉鹿脸上的表情有一瞬裂开,又很快修补好,只勾勒出一抹笑意:“殿下说不去就不去,我都听你的......”
梧桐林是楚倦恩师身陨之处,当年楚倦想带他去见一见他的恩师,被他冷淡拒绝不愿去,如今他愿意去了,楚倦不愿了。
那一刻谢沉鹿突然后知后觉的想,原来殿下不是会永远留在原地等他的,不是他想回头,那个人就永远都在。
他突然觉得很惧怕,若是殿下这一生都不再回头€€€€
不,不可能,这只是殿下记不得罢了。
若是殿下真的要走......谢沉鹿低下头来,修长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的晦暗之色。
他伸手取出一张金色面具来,楚倦垂眸看了一眼,指尖描摹过五官的形状:“什么?”
“面具。”谢沉鹿解开系带,试图戴在了楚倦的脸上。
“我知道这是面具,”楚倦避开他的手指,拿那张精致的金色面具盖在脸上,那金色面具本是寻常甚至有些繁复,一般人压不住,偏楚倦气质矜贵,戴上竟别有一番风姿,有种撩拨心弦的欲遮不遮的引人窥探的欲望,“我是问为什么我要戴?”
谢沉鹿眼眸沉沉,说不上是玩笑还是认真,“因为殿下好看,我不喜欢旁人盯着殿下看。”
他刻意强调:“只有我能看。”
对失去的恐惧让他的占有欲强的可怕,一想到那些几乎黏在楚倦身上的视线,他就恨不得让那些人全部粉身碎骨,这种戾气冲撞在胸腔中几乎让他无所适从。
这样直白的回答让楚倦有一瞬怔然,半晌,他牵了一下嘴角,声音低的几乎让人听不清:“原来,你也是会吃醋的。”
€€€€恍若叹息。
这句话好像在冥冥之中对应着什么,电光火石间谢沉鹿下意识去看楚倦的眼睛,然而映入眼帘的只有冰冷的面具,再无往日的温情。
钟情楼塌了,小团子吃早膳时还在苦恼:“那座楼可好看了,怎么会一晚上就没了了。”
毕方听的忍不住咳嗽,只想大呼小祖宗可别再乱说话了。
楚倦今日懒怠去梧桐林,团子有些怕高得厉害,宁愿呆在阁楼里念书,谢沉鹿难得的能跟楚倦两个人出去。
无道天论道场面也算宏伟,由凤翎阁往下六千石莲,从下而上依次递减,层层叠叠的莲花悬浮于天空,每一石莲上坐一仙人,各自论道,法宝灵植令人应接不暇。
谢沉鹿携着楚倦在六千莲座当中寻两个相邻的坐下,不过片刻谢沉鹿便起身离开,走前温声同楚倦交代:“殿下,我去去就回,你稍等一等我。”
楚倦自然无不应允,无道天论道倒也无聊的紧,那些宝贝异材楚倦没什么看的上的,就只看中一个团子可能喜欢的小龙鼓,003就悄悄提醒他:“宿主,宿主,人来了!”
话音落,身后便传来一声促狭笑:“太子殿下,您就不好奇您的内君去见谁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谢沉鹿已经陷入一个矛盾的悖论了,他把楚倦不再爱他归结于楚倦失忆了,但他又因为心虚不敢让楚倦记起来,因为知道记起来就知道破镜难圆,他在拼命维持已经碎的一塌糊涂的镜子不散,想想好爽()
自我安慰中的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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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炮灰太子又活了
彼时楚倦正抬眸看着头顶天空,无道天万物悬浮,凡人仙者尚且不能驻足,所以这里归属鸟族,无数飞鸟在风中游弋,听见声音他顿了一下,这才回过头。
“什么?”
凰弈看见楚倦的那一刻鼻子是酸的,仙者寿数恒久漫长,几百年的闭关都是寻常之事,可那三百年对于楚倦来说是生死转圜。
他以为此生此世都见不到这个人了。
凰弈看着他,经过这数百年的时光隔着一层面具看着这个人,笑的简直跟哭差不多,却还是坚持说:“你不想去看看你的内君抛下你去见谁了吗?”
面前的凤凰还是多年前的模样,一身红衣张扬肆意,在遨游四海的凤族天之骄子。
楚倦苦笑了一下:“我想去也去不了。”
他损伤了一只先天龙角,整个人跟凡人也差不了多少,他再也不能遨游四海了,因为他无法飞起来。
凤凰眼睛一瞬发红,片刻后他伸出手状似无意的道:“那本君就勉为其难载你一程 。”
在无道天内没有任何人的速度能够比肩凤凰,绚烂的鸟羽在风中翻飞,带起一痕风迹,他的真身漂亮的晃人心神,他却还在懊恼今天出门的时候未曾好好打理羽毛。
他用左侧凤羽迎接风刃,右侧好好的护住里面已经再不能飞的龙,巨大的凤凰眼眶酸涩,他在风中哀鸣,于是整个天际的飞鸟都随之低泣。
良久,他感受到有人抚过他的凤羽,一下又一下。
过了许久,凤凰才沙哑着声音开口:“你再也不能飞了是吗?”
这一次楚倦没有说话,只有呼啸的狂风途径耳侧,带走了所有的不可言说。
凤凰在靠近一处结界时化成人形,几乎只是一道风过就闪身进入,只有守在入口的白鹤惊疑不定问身边的青牛:“你看见什么东西过去了没?”
“哪有啊,你这老白鹤眼睛瞎了?”青牛哼哼两声,他这种地上跑的尤其嫌弃这个天上飞的。
楚倦落地的时候略有不稳,凤凰搀扶了他一把,额心凤凰火焰还在灼灼燃烧着,他想拉住楚倦的手,最终只是隔着袖子攥住他的手腕:“跟我走。”
他一开始走的太快,楚倦如今的身体有些受不了,跟了几步后开始咳嗽,凤凰不得不停下脚步,额心的凤凰火焰痕迹简直要烧破肌肤。
“楚倦,他到底把你折磨成了什么样子€€€€”
楚倦无言以对。
没折磨成什么样子,也就是骗心骗感情完了,死了犹嫌不够还要把人从棺材里捞出来继续祸害罢了。
凤凰眼眶都是通红的,却到底还是放缓了步伐,攥着楚倦的手带他穿花拂柳 。
这是一处格外幽静的院落,坐落在无道天某个偏僻角落里,外界罩着一层结界掩人耳目,跟粗狂豪放的无道天迥然不同。
凤凰嫌不能刺激楚倦似的,一边拂开柳树一边咬牙切齿:“你知道这是谁的居所吗?”
€€€€你的内君为了谁抛下你眼巴巴的跑过来。
柳枝拨开,里面是一个小湖泊,春水碧绿,柳枝盈盈半垂在水面上,水榭上青衡神君负手而立,谢沉鹿站在他身侧,突然倾身靠近,那距离几近于暧昧,呼吸可闻的范围。
凤凰看了一眼就转过头望着楚倦,凤凰火在掌心凝聚,如果楚倦想,他现在就冲上去替他把俩烂人揍一顿,哪怕他可能打不过谢沉鹿那个疯子,哪怕他千百年的修为敌不过青衡上万年的积累。
可楚倦只是看着,没有任何动作。
他的神情是淡漠平静的,凤凰自动读出了平静下的绝望,他一瞬间就又心如死灰,是啊,楚倦好像永远都是这样,哪怕谢沉鹿做的再过分,他都这样纵容。
想当年,天界太子也是肆意妄为的人物,直到后来他遇见谢沉鹿。
他认识楚倦数百年,也是那一刻他才知道,原来再高傲尊贵的人,在遇见心上人以后也会卑微进尘埃。
三百年过去,一条命都搭进去了,凤凰以为他会说什么的档口,楚倦看了回过头问:“那是谁?”
凤凰一下子怔住,那一刻他捉住柳枝的手都骤然松开,纷纷扬扬的柳枝柔软的垂下来,有光影落在楚倦的脸上,让他疑心是什么错觉。
好像纷纷乱乱几百年的光阴就这样散去了,他在楚倦脸上第一次没有看见悲痛隐忍的神色,他只是平静的问,那是谁。
他不知道那是谁,却也不再为谁去伤心。
凤凰带楚倦走的时候楚倦还是回头望了一眼。
远处水榭上的人影,一个清冷温润,一个上神威严,无论是谁来看都是极其相配,他们靠的那样近,宛如情人间的耳语。
如果楚倦没有在003开挂听见谢沉鹿的声音,他大概真的会以为那是一对璧人。
然而事实上,谢沉鹿的阴森冷沉的站在青衡身后,手中灵力逼近青衡心窍:“神君若是还有其他动作就不要怪沉鹿不念旧情。”
近在咫尺的杀意让青衡眼眸微动,却依然不曾动作,他不相信谢沉鹿当中会对他动手。
他仿佛是叹了口气:“你忘了当年在野......”
当年他执掌在野,而谢沉鹿是天地间诞生的仙鹿之灵,天生地长,开启灵智,都是在野滋养。
听见在野两字谢沉鹿眉目微沉:“当年沉鹿初开灵智,渡劫将死蒙神君一滴灵水救命之恩,于神君而言自然只是随手而为,但沉鹿一直谨记在心,这些年为了神君奔走数年,也医好了您的顽疾。”
说到这里他语气一顿,他治好了青衡神君的顽疾,却赔上了自己心爱之人的一条命。
他俯身一拜:“前尘往事已经一笔勾销,我欠神君的点化之恩已报,以后再无瓜葛,也请神君不要再靠近太子殿下。”
“毕竟,他是沉鹿的命。”
他一字一句,沉沉如不见底的深渊,青衡端着茶杯的手蓦地一紧,他一寸一寸抬起头。
面前的青年依然是当年模样,是原野上树林里骄矜俯身饮水的鹿,也是为他烹茶制药的医者,现在,他站在他面前说旁人是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