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手。”楚倦言简意赅,声音冰冷。
殷今朝攥的更紧,慢慢摇了摇头,眼角有泪蜿蜒而下:“不放......”
他不敢放,他怕这一放手就是一生。
楚倦并不多言,似乎是被气笑了,脸上却没有其他表情,只是更为冷峻,下一刻牛皮制成的鞭子狠狠甩在殷今朝胸口。
猛然冷喝道:“放!”
楚倦丝毫未曾留手,鞭子打在皮肉之上近乎嵌入伤口,鲜血和碎肉溅落在雪地,哪怕坚韧如殷今朝都是闷哼一声,可就是疼到这个地步他依然死死抓紧了楚倦的缰绳和衣裳。
楚倦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闭了闭眼,手中攥紧缰绳,下一刻竟再不顾身后的人调转马头径直向宫门处冲去。
魏和从后头追来,瞳孔骤缩,声音几乎惊惧到颤栗。
“陛下......三皇子!”
新帝死也不肯放开断裂的缰绳竟被骏马拖在地上拖行。
大雪纷飞,今年的这场雪格外的大,不过短短一个时辰就足以没过脚踝,这一日血洗朝堂宫人侍卫大多被锁在六宫之内不得进出,于是无人扫雪,漫长的宫道上只有一道刺目的血痕,那是新帝被硬生生拖行而出!
魏和面无人色,尖锐的声音在风雪里嘶哑的嘶吼:“快拦住€€€€拦住太傅€€€€”
楚倦没有丝毫停留一路向前疾驰,直到某一刻悍然勒住缰绳,猝然调转马头。
003在他耳朵里尖叫:“宿主!快停下来!”
“殷今朝真的快死了!”
“他真的快被拖死了!宿主!
停不住脚的骏马嘶鸣一声,在茫茫风雪中高高扬起四蹄,似是下一刻就会悍然踩碎身后那刺目的一道红衣。
楚倦死死勒住缰绳,迫使骏马硬是在最后一刻踏在了殷今朝头颅一侧,跟跑在后的魏和双膝一软,整个人跪倒下来。
身后是一条鲜血浸染出来的路,在皑皑白雪里刺眼到绝望的地步,像是经历了人间难以忍受的酷刑。
殷今朝手掌手臂膝盖都已磨的血肉模糊,在停下来的那一刻他艰难地抬起头,像幼时被抛弃的无辜孩童,带着哭腔轻声喊:“老师,别丢下我......”
“从不是我想丢下你,”身在骏马之上的人从天地一色的苍白中垂眸看他,下颌弧度凛冽如刀,手握缰绳,声音冷冽如疾风骤雪,一字一句,“是你,亲手毒杀了我。”
“陛下,你忘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早安!!来晚了一丢丢,啾啾!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殷今朝有点社死,以为自己喜欢的人死了大肆抒发自己对他的爱情,结果他就站在你面前听你深情告白,爱欲发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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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暴君他后悔了
骏马扬起的马蹄复又落下, 不安且焦躁的在满是大雪的地面上踢踏,殷今朝如今的模样实在算不得好,这雪下的纷纷扬扬, 几乎要把周遭一切尽数覆盖,唯有那巷道中间一道刺目的血痕蜿蜒。
鲜血从他身下弥漫,逐渐打湿了满地青砖和落雪。
那是他手把手带大的少年, 亲手教会他治国理政,教会他进退得失, 一手扶持将他从冷宫扶至皇位, 楚倦攥住缰绳的手微微紧握, 一双眼冷冷的觑着那鲜血淋漓的人。
胸中似有郁气不能舒缓,良久他闭上了眼, 扬起马鞭狠狠甩在一旁的墙面上,顿时红漆脱落, 许是太过用力, 那鞭子竟也直接脱手而出,扔在了地上。
€€€€到底没敢直接甩在殷今朝身上, 他伤重至此是真的再打两下就直接闭眼的程度。
到时殷今朝解脱了, 他和003直接毁灭成一团数据,得不偿失。
楚倦最终还是没有走脱, 不是因为他心软, 而是因为殷今朝不让,宫门闭合御林军层层守卫,就是只鸟没经过殷今朝同意也飞不出这万丈宫墙。
他被好端端的请进了一旁的九华宫, 满宫的丹药道士都已经被赶了出去,原先放着炼丹炉的地方如今放着一排实木的书架,时间太急没放几本书, 却都是他喜欢的。
€€€€就如同上辈子一样。
楚倦浅浅闭目,把手放在那书架上,神色诡莫难测。
四下无人003爬了出来:“宿主,你在想什么?”
窗子没关,这滴水成冰的寒冬里楚倦把手掌拢进袖子里,眼中有几分郁气:“在想辞官归隐。”
003:“......这可能有点难啊!”
首先,殷今朝肯定是不能同意的。
楚倦在九华宫住了三天,这三天内北魏改天换日,给外头的解释是太子伙同二皇子谋反弑父,景德帝最后把玉玺和虎符一并给了皇三子殷今朝,那个曾经冷宫里默默无闻任人欺凌的皇子登临九重。
朝堂上也有嘴硬的朝臣不肯认他的皇位,皇帝最后驾崩时身边除了殷今朝再无一人,他的说辞是否可信也大大存疑。
九华宫倒是冷清,各种东西一应俱全,外头防卫森严,里面却没安排什么人,想是知道楚倦的性子不喜人打扰。
“听说前朝的血都没过脚踝了,许公公领人清扫前朝台阶血洗都洗不掉的......”
“以前伺候的人都说三皇子性子乖戾,原来......”
“这话可说不得了!”旁的宫女连忙瞪了小宫女一眼,“如今是陛下了!”
再不改口被人听见了可是要受罚的。
楚倦站在窗前闻言倒是没什么波动,一朝天子一朝臣,景德帝年轻的时候尚且算个明君,老来虽昏聩日日疑心皇子和朝臣结党营私,但为求稳妥手段还算温和。
殷今朝却完全不同,他的人生信条里就没有温和两个字,不跟他一条心的,胆敢有违逆于他的都是一律杀尽,哪怕杀到血流成河也绝不在乎。
哪怕是自己,一手教养他长大的恩师,若是让他觉得有威胁也难逃一死,这种疯子没有弱点随心行事,那些过惯了温和日子的朝臣想拿捏他基本就是白日做梦。
“不过这两日御医都聚集在重华宫里,好几次看见小骆子端着血水走出来,不晓得是何缘故......”
楚倦垂下眼眸,殷今朝胸腔中箭在前,被骏马拖行在后,这寒冬腊月即使当时楚倦未曾上前查看大抵也知道他伤势是有多重。
也是,要不是伤的动不了也不至于这么久还没来找他,但就是伤成这样也没耽误他殷今朝排除异己巩固帝位。
楚倦不自觉的勾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丝讽笑。
帝王之位对于你就当真那般重要么?他一直很想问殷今朝这个问题,原以为此生无缘再问出口,原来还是有机会的。
小宫女似乎瞧见了窗边负手而立的人,忙提醒一旁姐妹急急忙忙给楚倦行了一礼小跑着退下。
“那是什么人?怎么在九华宫中?”
“据说是陛下的太傅,陇西李氏的族人?外头都在传陇西李氏归顺了二皇子,不晓得陛下要怎么清算了......”
“快走快走,这天越来越冷了......”
声音越来越小,逐渐被风雪彻底掩盖。
楚倦放在背后的手拢了一拢,沉思片刻,回身去写了一封折子,交给殿外守卫命他把折子呈给殷今朝。
殷今朝打开折子时太医正在给他的手臂上药,手臂膝下腿上乃至于脸上都有摩擦的拖痕,严重些的外头一层皮都没有了,上好的丝绸包裹不到半日就由血水浸透,心口除了贯穿的箭伤还有一道鞭伤,打的时候用了力气已然皮开肉绽。
太医看的心惊胆战,同时又深感新帝是个坚韧能忍之人,一日三次的换药宛如折磨竟然都能咬牙撑过去。
只这一次新帝像是疼极了,五官皱在一处,竟是忍不住拿手捂住了心口。
太医冷汗不止以为是自己出了错处忙请罪:“陛下恕罪!”
殷今朝却并未看他,只是盯着手里的折子很久很久才艰难的缓过去一口气,他想笑一下的,最终致伤口裂开那笑就显得格外扭曲。
是他,是老师。
魏和忙使眼色让太医退下,很快整个重华宫就安静下来,年轻的帝王往后仰躺在龙椅上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来,手里缓缓攥紧了那一张白纸,紧到上好的纸张发皱。
殷今朝是当天晚上去看的楚倦,浑身都罩在一袭厚实威严的金边貂裘里,长发披在身侧,浓重的散不开的血腥味从他身上弥漫,像是经历了一场腥风血雨而来。
他过去的时候楚倦正在写第二封折子,大意就两个,一说恭贺殷今朝得偿所愿,二是请辞归家。
殷今朝走的不太稳,前面需要魏和搀扶着,到了内殿让魏和退下了,他一步一步走过去,隔着一张桌子伸出手,颤抖的微微触及楚倦鬓发如同呓语:“老师,真的是你吗?”
楚倦执笔的手微顿,“是不是我,你心中不是早有定论吗?”
他奉上恭贺的折子是上一世殷今朝夺位后他亲手写的,那时正值春日,那也是一封贺岁的折子,清正端方的太傅祝愿他的弟子开承平盛世,成一代明君,虽然这些到最后他都未能看见。
殷今朝好似终于确认了,惨白的唇抖了抖,那样子似哭似笑,让人看不分明,只是哑声道:“老师,当真是你.....”
一直都是他,从未是旁人,竟一直都是老师。
听见确切答案的那一刻殷今朝整个人好似脱了力,膝盖都软了下来,在原地踉跄了一下,滚烫的泪水刹那间就落了下来,竟是比那时在龙椅上更为绝望。
若不是要桌子支撑恐怕要直接跌在地上。
是了,就算被楚倦在夺位这样的争夺中背叛,他也在竭力安慰自己,告诉自己这个人不是当年的那个人,不是同一个人。
楚倦突然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殷今朝未必就认不出来他来,毕竟是那么多年朝夕相处,他只是在给自己找理由,找一个不那么绝望的理由。
今生的楚倦未曾爱上他,背叛也许理所当然,可若是那个人一直都是前生的楚倦呢?
楚倦搁下笔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抵在下颌前,与那双蓄满了泪水的眼睛对视,嘴角挑起一抹玩味却了然的笑:“是我。”
时至隆冬,约是因为室内炭火充足,楚倦仍只着一身白衣,利落漠然。
“与平阳郡主定亲之人是我,救下昭霖之人是我,背叛你投靠殷南烨的人也是我,陛下,是臣。”
“为什么......”
殷今朝的手没有放下来,只是颤抖的更为剧烈。
他很想透过这些年漫长的时光去触碰记忆里的人,想找出他跟那个人的区别,然而眼眶已经酸涩的睁不开。
当年永远站在他身后心疼他,守着他的人如何把他推向了不能回头的深渊,但凡他运气差分毫就要死在叛军箭下。
“为何?”楚倦没有躲开他的触碰,只是重复了一下他的疑问,半晌慢慢抬起头看着他,声音如淬毒的箭,自嘲的笑了一下。
“臣不自救,难道要同上一世一样,眼睁睁的等着陛下功成,而后狡兔死,走狗烹吗?”
殷今朝心中骤痛,滚烫的泪水从眼眶肆意流淌,却只能艰难摇头无力辩驳:“老师,我没有......”
“没有什么?不是你下的毒吗?异族奇毒千日宴,是世上除了你还有谁人会?又有谁人能下在我饮食起居当中?”
殷今朝喉间涌上腥甜,再也支撑不住,半跪在地,那些过去的事翻江倒海一般涌来,他只能竭尽全力仰起头:“老师,弟子知错了,但是弟子真的没有......”
“我想回来好好待老师的,我想对老师好,想把一切最好的都给老师,包括我自己,我真的、真的没有再想毒杀老师,真的没有......”他的情绪几近崩溃,声音都要语无伦次。
楚倦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听着,看也不看他:“陛下觉得臣还会再信这些吗?”
“老师,我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