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其他,楚倦的腿骨异常僵硬,被抱住的那一刻,楚倦的脊骨都下意识地紧缩了一下,像是被什么动物刺了一下,咬了一口。
“好受一点吗?”
冻伤之后不能受热,不然伤口溃烂更难治愈,此刻被捂进怀里正好温度适宜。
如果楚倦的眼睛还在的话,此刻眼里大概是会有震惊的,然而他的眼睛不在了,他冷冷的看着脚边的方向,半晌,嗤笑了一声。
“这么愿意给我暖脚,那就抱一夜。”
他这句话相当于羞辱薄长烬,没想到那人的脾气如今却格外的好,甚至温温吞吞的应了一句好。
似乎还罕见的带了一点笑意。
也许是冻伤的缘故,楚倦的腿夜里有些抽筋,蹬了一下薄长烬,夜半三更青年有些不适的睁开眼睛。
他仍然跪坐在床脚,以一个扭曲的姿势,困得睡了过去。
白猫站在窗棱上,看见他醒过来轻巧的跳下来来到他的身边,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有月色清冷的洒在窗台下。
楚倦在睡梦中又蹬了他一下。
薄长烬没有推开他,只是散发出信息素安抚着哨兵。
睡梦中的哨兵也并不安稳,像是做了什么噩梦,眉头紧锁,有不愉的神色让他看起来格外痛苦。
有轻缓的叹气声传开,那是向导在自言自语。
“你到底受了多少的苦?”
哨兵的性格看起来如此糟糕恶劣,事实上又是受了多少的苦难才让他警惕多疑,生人勿近,楚倦对他所做的事他并不觉得厌烦或者忍耐,他只觉得心疼。
薄长烬闭上眼轻缓地揉捏着哨兵的经络,企图让他在睡梦中好受一些。
过了半晌,薄长烬又略微皱起眉来,他忍耐着,直到楚倦的脚慢慢暖和起来才小心的放下,走了出去。
跟喜欢的人太久亲密接触并不是一件好事,他甚至会有些恶劣地庆幸,幸亏是楚倦的眼睛瞎了,看不见他的神情。
所以楚倦不会知道,当他自以为恶劣的踩在自己的腿上的时候,他兴奋了起来。
真是卑劣的欲望啊,哪怕面对着的这样情况下的楚倦,都能燃起那样龌龊的心思。
原来真的会有人让他根本控制不住本能,冷静睿智的向导站在二楼的走廊上,任凭冰冷的风雪一下又一下的拍打在他的身躯。
一直到他浑身冰冷,才逐渐冷静下来。
这一夜风雪不停,薄长烬站在窗外,楚倦睡在屋内,这是第一次他的膝盖往下不是疼痛的难以入眠 ,而是暖热的。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薄长烬依然在他的脚边没有动弹,仿佛这一夜一动不动,他的眼下已经有了明显的乌青和疲态。
医生从镇子的另一面穿过风雪而来,带来了一个不幸的消息。
楚倦身上畸形的骨骼需要打断重新生长,生长愈合的过程中需要一种特殊的药品,薄长烬花了大价钱请佣兵团将药品带回镇子。
然而昨夜大雪佣兵在赶路的过程中马车,药品掉入了山谷。
第67章 败犬哨兵
风雪急促, 大雪封山,刚刚才逃过风雪肆虐的佣兵不愿再入山谷,药品如今还堆积在山谷中。
“我可以加钱。”
薄长烬的眉眼是冷的, 带着一点莫名的阴郁, 食指屈起敲在桌沿上。
医生有些无奈, 下意识的搓了搓手:“这不是钱的问题......”
“我实话跟你说了, 雪太大了, 进去怕有去无回啊。”
佣兵是卖命的职业, 是为了钱不要命,这些亡命之徒大部分是哨兵,既追求金钱,也追求感官的刺激和慰藉,他们享受杀戮和掠夺的快感, 释放心中的躁郁,但要他们为了钱去雪原中找翻到的药品, 他们则嗤之以鼻。
“那下一躺佣兵什么时候回来?”薄长烬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那恐怕要三四个月后,”狂风夹杂着大雪扑在窗上,医生看起来也有些愁苦,“那些药品都是金贵的物件儿,这样的大雪最多几天后就要没用了。”
三四个月后冰原化冻,薄长烬就要带着楚倦穿过冰雪森林回到繁加城,如果不在此之前治好楚倦的四肢, 他将在危机四伏的冰雪森林里寸步难行。
医生通知了他们这个消息,知道向导的心情不愉很快起身离开。
薄长烬的掌心几度收紧又松开, 最后忍不住回头望向哨兵。
哨兵脸上尽是冷厉,好像任何时候都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恨意和厌烦。
薄长烬垂下眼帘看向了哨兵的手掌,昔年匀称修长的手掌如今蜷缩扭曲, 不仅穿过冰雪森林会异常艰难,在每一个风寒刺骨的寒夜里,他都能听见楚倦咬紧牙关的痛哼。
未来的三四个月风雪不断,楚倦只会更加痛苦。
房间的烛火明明灭灭,照亮了向导一身如雪的白,明明应该是无欲无求的神€€,那双幽蓝色的眼睛却又像饱含着人间无数的情愫。
他张了张口,最终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白猫似乎懂得他的心思,从窗帘上轻巧的跳下来,乖乖的匍匐在他的脚下。
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哨兵,也许是因为他的目光太过温柔而专注,让楚倦绷紧的神经都有一瞬松懈。
夜半时分,外间风雪大作房间里却温暖宜人,有一股淡淡的味道在房间里弥散开来,像是煮开的沸水,秋日里柔软的稻草,或是刚刚炒熟的栗子。
房间里的呼吸声均匀悠长。
一双修长的手轻轻推开木门,刚准备迈出去的那一刻,身后传来冷冷一声:“站住。”
薄长烬指尖微微一僵,回过头的时候看见哨兵已经攀爬着坐了起来。
刻意释放的信息素并没有让他陷入沉睡,向导却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他对哨兵的热情烦不胜烦的时候,曾经微弱的释放过信息素。
那时的哨兵总是很快陷入沉眠,如他所愿。
哨兵在湖水旁安眠,海东青乖巧的贴在他的手臂上,那是一只凶恶的猛兽,唯独在他这里小鸟依人。
他觉得厌烦,他们主仆都在打扰他的安排,浪费他的时间。
他跟任何人都不亲近,所有人都排斥他,不接纳他,觉得他只是一个孤儿,楚倦总是很心疼他,怕他孤单,怕他受欺负,怕他一个人会害怕。
可怎么会呢?他拥有这个世上最睿智的头颅,他喜欢安静和独处,也喜欢强制支配自己的所有时间。
他讨厌所有生命里突如其来的东西,比如早起落在他窗边的海东青,比如特意衔在他窗台的一串樱桃,比如这个在他身边午睡的少年。
真是令人厌烦而不自知的少年,他皱着眉头。
他那时总是很恼怒,恼怒无礼的哨兵打乱他的计划,恼怒一个警惕性差的哨兵睡一个下午,恼怒他本来决定看一本完的书只看了三分之一。
而如今再美好的梦境和信息素都不能让满心疮痍的哨兵安宁下来。
风有些冷,薄长烬把门先关上了。
“你准备去哪儿?”
“我......只是去外面透透气。”
哨兵轻嗤了一声,并不相信他的说辞:“你要去山谷里把药带回来。”
被戳破心中所想的向导没有辩驳,只是温和解释:“我很快就回来了。”
“我要去。”
向导的声音近乎是纵容和无奈的,轻叹了口气,走到哨兵的身边:“外面那么冷,风雪又大,让我去,我很快就回来了。”
他本来想说哨兵行动不便,但他收回了这句话,哨兵的脾气越来越差了,他害怕哨兵会不高兴。
楚倦听见他温和的解释并没有改变脸色,反而更加冷冽,轻嗤了一声,声音堪称尖锐:“怎么?终于受不了我了?要把我扔这儿等死?”
他的恶语相向让薄长烬的心抽搐了一下,向导蹲在了楚倦的面前,试图去握楚倦的手,却被嫌恶的甩开了。
“你,怎么会这样想?”
他的声音里有受伤的成分,不顾楚倦的反抗握紧了他的手掌,微微用力,企图让他感到心安。
“我不会丢下你的。”
或许是因为这句话显得太过单薄,他笃定的重复了一遍:“我这辈子都不会丢下你。”
“那就带我去。”
“可是外面真的不适合......”
“那你把我扔在这儿,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把我扔这等死,还是说€€€€”
楚倦那双黑洞洞的眼在夜色里看起来犹为摄人,他的手指捏住了薄长烬的下巴,以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姿态冷冷的看着他。
“还是说,你觉得我是个残废?”
哨兵的声音骤然森寒。
残废不能出门,只能在房间里当废物,被人把玩,被人呵护,被人当个没用的玩意儿养一辈子。
话到末端,平添苍凉和阴冷。
冰雪森林的冬夜显得格外明亮,一辆马车在雪地里拖行,南边的马在这里无法生存,用来拉动马车的是冰原特意的雪狼,力气巨大移速飞快,是未曾孕育出灵智的兽人。
醉生梦死的佣兵在紊乱间隙眯起眼睛,吹了一声口哨,嘲笑着。
“这么大雪,真有送死的......”
预备送死的人一路出了小镇,冰原的风雪刮的呼啦作响,像是死去的人在不甘呜咽哭嚎,楚倦闭着眼睛,失去视力让他其他感知都格外敏锐。
车轮碾压过了深深的痕迹,大概有重物从这条道路上经过,在某一刻哨兵睁开眼睛,马车恰好停了下来。
这里轧进去的痕迹更深,大概出事的地点就是这里。
应该是雪大风急路太过湿滑让马车离开了原本的轨道,驾车者敏锐的跳窗活命,丢弃了满车货物。
山的另一侧就是皑皑山雪,冰原的雪像像是大团大团的棉絮砸在身上,却远比棉絮更重,更冷,薄长烬背着他的哨兵艰难穿行在这茫茫雪原当中。
天地旷然寂静,只有急促的风雪拍打着耳膜,这比想象中更为消耗体力,楚倦能明显听见薄长烬的喘息。
山谷要往下走,没有路只能自己摸索,雪没过了膝盖,每一步都寸步难行,况且他还背着一个废物。
终于在某一刻不知道踩错了哪里,薄长烬没有站住两个人猛地向下摔去。
楚倦的身体在冰寒的风雪中连翻翻滚,呛了一口的雪,他下意识想撑起身体阻挡坠落的趋势,然而他的手指插入雪中就引起痉挛般的刺痛,是他畸形的骨骼被好生对待太久,一时之间竟然受不得这刺骨冰寒。
腿,腿也使不上力,只有钻心的疼。
翻滚了很久终于砰地一声撞在了一颗树上,树下是一块厚雪,他整个人摔进了雪里,不断有雪从他四面八方掉落下来企图要把他淹没,他大口大口的喘息,呼吸进去的都是冰冷刺喉的空气和大雪。
他快被雪淹没了 。
这也很好,这里遍地就是大雪,深可及膝,薄长烬找不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