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你成为黑暗哨兵,然后用逐明带你回来我身边好不好?”
死去的人没有回应,茫茫雪原也没有人给予他回应,他像是刚刚想起来什么,眉眼微微弯了一下,声音微哑:“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它的名字叫逐明。”
追逐,光明。
人在得到的时候永远学不会珍惜,只有在彻底失去的时候才愿意放弃一切换它回来。
可人的欲/望瞬息万变,也许上一秒还在渴求得到光明,下一秒却只想要梦中的身影。
哨兵扭断的脖颈歪倒站了向导的肩膀上,是大雪压弯了尸体的头颅,纷纷扬扬的雪落进了向导的眼睛里,很快化成雪水落下。
向导皱起眉头,有一些为难的样子:“可是书上又说,一代之中只可能出现一个黑暗哨兵,人间只能有一个领袖,现在有一个人活着,就不能诞生第二个。”
这个世上是有黑暗哨兵的,所以,他无法带楚倦带回人间。
他的苦恼没有持续多久,便又笑了,露出一点腼腆的神色,这种神色落在他身上显得很诡谲,他的声音温柔的像三月吹拂的风。
“我为你把他杀了,好不好?”
石破天惊。
杀了这一个黑暗哨兵,就会诞生出另一个,他用最好的一切培养一个死去的尸体,保持他肉身不腐,再用逐明穿过时间去带他回来。
让他成为新一代的黑暗哨兵。
大雪快要把那两个人影淹没,走着走着天地间又响起一个声音。
“阿......倦,”他从来没有这样叫过楚倦,可这样也许会显得他们亲昵一些。
他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叹息归于混沌天地。
庞大的异兽盘踞于天寰,他在人间追杀数千里长路,以一个不擅长战斗的向导之身在繁加城击杀了天地之间唯一的黑暗哨兵。
逐明精疲力尽,没有将楚倦带回来,哨兵已经彻底死去,精神图景崩塌,精神体消散。
“也没什么关系。”
向导皱着眉头,一身淋漓鲜血将地上的尸体重新背起来,淡漠的走过了路边的尸体。
原来的黑暗哨兵死了,楚倦没有醒过来,这个世间会诞生下一个黑暗哨兵。
也许是神明也想让他知道,有些事是徒劳无功,失去即永久。
他的神情几乎找不到任何起伏波动,他是没有心也没有感情的薄长烬,他只追求自己既定的目标,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可是一代总要有一个黑暗哨兵啊。”
他突然古怪的笑了一下。
一代总要有一个黑暗哨兵,不是这一个就是那一个,但是如果只剩下楚倦一个了呢?
这是个疯狂而恐怖的想法,这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可他是薄长烬。
于是再多的不可思议都会成为已成定局。
他突然歪头问身后的人,眼睛清澈得不可思议:“你喜欢繁加城吗?”
没有人回答他,他自己笑了笑:“喜欢的话,我们就从繁加城开始。”
让这个世上只剩下你一个哨兵,其他的,我会让逐明连同魂魄一起吞噬。
€€€€他说的从来不是戏言。
后来天地一瞬晦暗,无边空寂里只有他背着楚倦的尸体,有梵音入耳,凝聚了整个世界的意志,那个声音问他。
“你能为他做到什么地步?”
黑暗中的人答:“我愿为他忍受一切痛苦,直至死亡。”
那个声音沉默了许久,如同雷霆降临人世,赠他真言。
“凡你所得,都将失去。”
得而复失,将如他得到五感又失去一样,痛苦不堪。
等再睁开眼,眼前是拉尔雯的冬天,千里冰封,他的哨兵死前垂死之前最后一刻。
现在楚倦,问他能为他做到什么地步?
他想,这个问题在很久以前他就已经回答过了。
我愿为你受一切苦难,直至死亡。
午夜清冷的月光照在连绵起伏的山脉上,一只银色毛发幽蓝色兽瞳的巨大野兽出现在天地之间,将哨兵困在了他的腹部下方。
风雪只能拍打在兽类的身躯上。
仅着单衣的人从半山腰一跃而下。
作者有话要说: 薄长烬的报应就是他会一样一样失去一切
第69章 败犬哨兵
楚倦早就知道薄长烬的精神体不可能是一只猫, 那是一只巨大的猛兽,年少时在他浅眠中从窗台走过都会留下一只手掌大梅花印。
窗台有雪,它在外头肆意奔跑, 灵巧而又凶猛。
海东青闭着眼睛,想要偷看却怎么也不敢, 是年少的梦境,还是时移世易。
它身上有薄长烬浅淡的信息素的味道,像沸腾的水又像湿润的海, 出奇的温顺。
黑暗中楚倦伸出手去,胡乱的摸索着,柔软的长毛穿过了指缝,里面毛茸茸的极暖和,楚倦发狠地挣扎了一下,大猫没有闪避, 只是轻轻的呜咽了一声, 像是受了委屈。
楚倦的手僵住了, 半晌,无力地垂落了下去。
那是大猫的肚子。
薄长烬脱下了自己的长袍垫在他身下, 然后被大猫护在了肚子下面, 形成了一个密封的暂时暖和区域。
外间风雪交加与他再无关联, 只有呼吸间浅淡的海水气息愈发浓郁。
楚倦放弃了挣扎,这是一只巨大的兽类,根本不是人力所能反抗。
雪原太安静又太寂寞了, 广阔的只能听见风声和雪粒子扫过的沙沙声。
003悄然跑了出来:“宿主感觉还好吗?”
在这种天寒地冻里, 或许有什么跟他说说话比什么都没有来的要好。
瞎了眼睛的人静静地喘着气,在这样严寒的气候里,只是挣动就已经耗尽了力气。
“我以为我性格恶劣, 他就会放弃我。”
薄长烬喜欢的是那个对他无微不至无怨无悔的少年,而如今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受尽折磨,心性扭曲的废人。
在他的身上又能看见几分从前的影子呢?
一个容貌,气质,性格跟从前全都大相径庭的人,真的还值得念念不忘吗?
没有人知道答案,答案从来只存在于人心。
薄长烬在山下找了整整一夜,楚倦并不知道时间流逝,他实在太累了,忍不住睡了一觉,他以为他会被冻死的,然而没有。
醒过来的时候有什么在舔着他的脸庞,柔软的肉垫轻轻放在他的肩上,那是薄长烬的精神体,变成了一只小而可爱的猫。
有人抱着他,冰冷的嘴唇贴在他的耳边,他的声音很沙哑,像是被雪粒子碾过了一遍。
他说:“我给你找回来了。”
是那件湿漉漉的长袍,也是翻到山下的药品,他全都找到了。
他的声音似哭似笑,仿佛是庆幸。
阳光有些刺眼,楚倦忍不住闭了闭眼。
天命之子总有这样的意外庇佑,酒馆里经验老道的佣兵都说最近三天鹅毛大雪,可他薄长烬要进山寻东西,第二日便这样破天荒的晴空万里,大雪骤停。
楚倦面上没有任何波动,心里忍不住默默吐槽了一句。
不愧是你,天命之子。
镇子里的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必然已经死在了大雪封山之中,没有人能在那样酷寒的天气里在山上呆一夜不被冻死。
可他们确实走了回来,还带着珍稀的药品。
酒馆里忙上忙下,楚倦被动的洗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新衣裳,一楼蒸腾的热气升腾上来,让整个房间都暖烘烘的。
薄长烬安顿好楚倦以后出去跟医生商量着药品的破损情况,那只白猫第一次大着胆子跳上了楚倦的膝盖,规规矩矩的蜷缩在楚倦的怀里。
冬日少有的阳光从南方的窗户里一丝一缕的泄露进来,落在孤僻阴翳的人脸上,让他看起来也有了少许几分暖意,白猫蜷缩在他怀中,青年轻轻摸了摸猫的头,白猫就软软的对他摊开肚皮,肉垫在空中一缩一缩。
薄长烬推开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他很久没有看见过楚倦这样平静缓和的神色,似乎是在知道自己彻底残疾了以后,他留给自己的都是烦躁阴郁厌烦的模样。
可开门声还是惊动了敏锐的青年。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沉默了一会儿,竟然是楚倦先开了口。
“你有更好的选择,为什么会选择已经成为废物一样的我。”
也许是身处逆光,他整个人像是被阳光笼罩其中,又有一种落拓孤独的寂寞感。
以如今薄长烬的实力,这世上的哨兵只要他愿意,信息素契合度高,就没有不愿意跟他结合的哨兵。
薄长烬沉默了一下,靠在门框上,不由自主的开口问:“那您当年为什么会选择那个怪人呢?”
那个怪人,似乎是这个词触及到了楚倦的禁忌,他难得缓和的神色骤然凝滞起来,像是凝结了一层冰霜,嘴角垮下去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
那是一种黯然神伤的神色,却没有发狠的让薄长烬滚出去。
他在因为薄长烬这个久违的人,而感到伤感。
十年过去了,也许他依然没有逃脱这个名字所带来的痛苦。
他的神色刺伤了薄长烬,薄长烬的心像是被灿烂的阳光刺痛着,有些后悔自己说错的话,却又清楚的明白,只有让楚倦从过去的泥泞里挣扎出来,才能接受现在的自己。
这很难,他知道,但他必须这样做。
只有这样楚倦才会和他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那天夜里楚倦做了噩梦,也许是受了风还有些发烧,额头上满是冷汗,薄长烬凑过去的时候,楚倦骤然捉住了他的手臂。
力道很大,几乎要把他的手骨捏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