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说嫌弃我丑陋......”薄长烬迷迷糊糊的抱着他,近乎哀伤的看着他的眼睛,又很高兴似的笑了一下。
“我去,换了一身皮......”
楚倦手掌蓦地一紧,薄长烬十年前身体溃烂到极致时换过眼和四肢,取下自己的眼睛替换,但换一身皮,那就是先猎杀一只兽,然后将自己的皮剥下来,而后€€€€
楚倦不敢想象。
这是真的非人的折磨,怎么会有人能对自己这样狠?就只是为了他一句话而已。
薄长烬的声音低哑极了,人显而易见的已经被烧糊涂了,却仍小心翼翼的抓着楚倦的衣裳,迷迷瞪瞪的喃喃着,“很快、很快就换好了,你不要嫌弃我,不要扔下我......”
他烧的糊涂极了,此刻靠近了自己日思夜想的人,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忍不住把自己更深的埋进楚倦怀里,声音几近啜泣。
“阿倦,我好疼......真的好疼......”
“疼......”
他疼的神智迷失,只是死死的抓住楚倦的手臂,指节都抓的乌青发白,也不敢松开,而后在某一刻又生怕抓疼了楚倦似的松开了,只敢揪住他的袖子,疼的浑身发抖。
薄长烬没有坚持太久就疼晕了过去,他始终是警惕的,哪怕疼到极致也要睁开眼看着,生怕有仇敌来袭,唯独在楚倦身边放下了最后的戒心。
明明,最期望他死的人就是楚倦。
他死了楚倦就能得到自由,他是不知道呢?还是心甘情愿死在楚倦手里,也好结束这一生漫长的折磨。
这恐怕是他最接近死亡的一刻,没有一丝力量的,浑身虚弱的人就这样没有防备的躺在楚倦怀里。
可楚倦不会杀了他,也不能杀了他。
他是天命之子,只能好好的活着,和这世界气运一同好好生活着,楚倦不可能当真杀了他。
在薄长烬疼晕过去以后楚倦拨开了他湿漉漉的额发,青年脸色惨白如纸,还在细微的发着抖,然而额角往下的烧伤确实消失不见,包括露出的肩胛和锁骨的烧伤也都彻底消失。
他确实换了一身皮囊。
青年的手指微凉,只是靠近昏迷中的人就下意识凑了过去,微颤的眼睫和烧的发烫的脸颊依赖的贴在楚倦手边。
滚烫的像一团火焰,热的惊人。
薄长烬终于还是得见了第二天的阳光,他醒过来时以为一切只是自己的梦境还没醒,他蜷缩在楚倦怀中,灿烂的阳光透过神庙的窗户照进来,打在楚倦的下颌上,削瘦而锐利。
哨兵微微闭着眼,似在休憩,似在沉思。
他伸出手企图去触碰心上人的眉眼,忽地就见那雕塑一样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湛蓝色的双眸是海中升起的迷雾,让船只禁不住驶入其中。
“醒了就松开。”
他声音很是不耐烦。
薄长烬上半身死死的抱着他,下半身还在温泉里,他抱的那么紧,楚倦有一瞬间很想把他扔进温泉里,却清楚的知道他掉进里面肯定会被淹的窒息而死。
最后理智扼住了他的蠢蠢欲动。
薄长烬听话的松开了他,哨兵皱了皱眉,半晌,还是镇定自若的走了出去,步伐很慢。
蹲太久了腿都蹲僵了。
薄长烬目送着楚倦离开的背影,心里逐渐被什么填满,也许是阳光,也许是其他。
他想,楚倦并没有待他那样无情,如果真的毫不在意不会在屏障破开以后第一时间过来看他,也不会在这里陪他一夜。
“我给了你机会的......”
强大如黑暗向导当真没有任何自保之力吗?也许并不是,他放松的靠在池壁上,静静凝望着那个稳而慢的背影,低声呢喃着。
是你自己,没有下手,所以,你不能怪我执着,怪我不放手。
他有太多的时间杀了自己了,而在这整整一夜里,他没有一刻下手,那些尖锐的恨不得杀之后快的疯狂中,未必没有一丝心软。
这一次薄长烬修养的时间很长,他身上累累伤痕都已彻底清除,新生的类人的皮如新生的婴孩一般洁净脆弱,还是有一些排异反应的,偶尔会出现一些青紫和红肿。
薄长烬总很排斥让楚倦看见,人总是这样,希望心上人看见的是自己最好的完美的一面。
过来陪楚倦的时间里楚倦总是不怎么理会他,偶尔遇见喜欢的东西吃上一两口也很少,他送来新送过来的奶糕准备退出去时被人拉住了。
“别动,”楚倦坐在窗棂旁,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瓶开的正好的花,微凉的指尖触及薄长烬的耳际,微微皱眉:“让我看看。”
薄长烬被他碰一下,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心脏都慢了一拍。
他耳后是一片小的排异反应,有一点红肿,楚倦的手指轻轻抚摸过那一块肌肤,像是无声而缱绻的安慰。
“还疼吗?”楚倦的声音难得的温和,似乎有些担忧,却假装的很好的模样,伪装成只是好奇。
薄长烬不可避免的想到那天晚上,他埋首在楚倦的脖颈当中,哭着同他说疼,一瞬的羞赧漫上心头。
“不疼。”他的声音有一点微哑,却站在原地没有动,任由楚倦抚摸过他的后颈那块敏感的皮肉。
楚倦听到他的答案嗯了一声,手指依然在那里摩挲,并没有松开的架势,眸光晦暗。
薄长烬尽量把呼吸放得很轻,生怕打扰了楚倦,会让他如梦初醒一般的推开自己。
“排异反应严重吗?”
这大概是楚倦对他少有的关心?
薄长烬摇摇头,被蛊惑一般轻声道:“不怎么疼。”
他想要楚倦心疼他,又连他心疼都舍不得。
楚倦抬起头来,眼底有细碎清冷的光,还是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俯在薄长烬耳边轻声低语。
“我记得,那时候在冰雪森林,你把我救出来,你说你心疼我,会治好我的伤,会一直陪着我,会把缺给我的爱都补给我,是真的吗?”
第81章 败犬哨兵
“你说的是真的吗?”
那双湛蓝的眼眸映衬着微光, 有着近乎蛊惑一般的温柔和期冀。
在某一刻薄长烬想,如果楚倦能一直这样看着他,哪怕是要他的命他也心甘情愿。
“是真的。”
他其实不是没有预感,可他只是轻声叹息, 将额头抵在楚倦冰凉的额头上, 近乎无奈的闭上眼, 圈住楚倦的肩:“只要你要,但凡我有,我都给你,只要你好好的, 不要离开我。”
楚倦第一次缓缓回抱住薄长烬的腰,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他瘦了很多, 腰身和脊骨都只剩下一把骨头,有种受尽折磨后的倦怠,不止是身体, 还有精神。
楚倦将下颌轻轻抵在薄长烬的肩上,贴在他耳边缓缓道:“那,我想要一双新的双腿, 可以吗?”
薄长烬确实是天才,他甚至能够给自己换一整张皮, 那么一条腿应该也不在话下,这是楚倦无法做到的事情,就连这双眼睛, 也是薄长烬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以后楚倦才能成功。
主角攻嘲讽的很对,毕竟一辈子是个瘸子就连逃跑都很艰难。
楚倦清楚的感知到薄长烬的脊背僵住了。
他用下颌轻轻蹭了蹭薄长烬的肩膀, 微微笑了一下, 却并不催促, 只是道:“次仁家的母马去年下了一只白色的小马驹,他说要养好了送给我,还说要送我几只健壮的牛羊,有了牛羊才能娶到媳妇儿,在草原上安家。”
他抱薄长烬的手臂紧了一些,仿佛当真在期盼以后:“等我好了我们就去草原上安家,我白天去放牧打猎,回来给你带荆棘林里的沙果,你就在家里等着我,等我回家,长烬,你说好不好?”
安家,这是一个多么有诱惑力的词。
是楚倦和他的家,薄长烬那颗本以为已经死去的心焕发出新的活力,有滚烫的热意涌了出来,被温热的唇舌一点一点吻去。
他的哨兵那样温柔,温柔的好像真的可以看见以后。
薄长烬闭上眼,有些艰难的笑了一下,声音微哑:“那你抱抱我。”
怎么能不好呢?楚倦就是对他再狠,再恨,只要稍微许给他一点暖意,他就能不计前嫌,对于楚倦来说,他就是一只扑火的飞蛾,哪怕明知前方是刀山火海依然肝脑涂地。
楚倦愣了一下,而后失笑似的轻吻了一下薄长烬的眼睛,灼热的呼吸喷在薄长烬耳侧敏感的肌肤之上。
“那你会听话吗?”
“听话,”薄长烬的眼睫微微颤抖着,如同冬日坍塌的雪,“我会好好听话的。”
薄长烬许诺给楚倦换上一双新的双腿,但他如今的状态可谓虚弱,刚刚经历过一次元气大伤至少要修养一年以上才能将将养好,因为虚弱他那只雪白的豹子都不经常出现,很偶尔的时候会蹲在窗台上晒太阳,用哀伤的眼神静悄悄的看着楚倦。
阿隼不愿意出来见它,精神体原没有主人愿意虚与委蛇。
薄长烬不能去森林猎杀兽人,那么就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把他的腿骨剥出来换给楚倦。
他也许还没有下定决心,也许还想再等一等,直到某一日草原上少见的下起连绵不绝的大雨,楚倦夜半疼的在黑暗中轻轻吸气。
湿气从空气进入骨骼,难以言喻的疼痛就从骨缝里密密麻麻的蔓延开来,他不肯说话,疼的狠了就攥紧被子,直到晦暗的灯火照亮这小小的内室。
薄长烬半跪在地亲吻他绷紧的肌肉,用热水擦去他满脸冷汗,死死将他圈在怀里。
“很疼吗?”
楚倦闭着眼没有说话,只是嗯了一声,薄长烬的心宛如被什么撕扯开来,疼的他全身发抖,禁不住细细的亲吻楚倦的眉骨:“很快、很快就不疼了......”
在这世上,他最看不得他受苦。
那天晚上以后薄长烬就开始动手准备换骨事宜,在这期间楚倦难得的肯给薄长烬一些好脸色,薄长烬适当的给了他一些自由,允许他能在神庙小范围的行走。
次仁是唯一允许进入神庙的人,他可以陪楚倦说说话,让楚倦高兴一些,又没有什么危险。
换骨前的一晚楚倦去寻薄长烬,门紧紧关闭,他在门口听见激烈的争吵。
“你是疯了吗?他要你就给,他拿走了你的眼睛,现在又要拿走你的腿骨,那他以后还要,你该怎么办?”
是主角攻愤怒至极的声音,楚倦几乎都能想象出来那勃然大怒的眼睛。
他们是世界官配,生死本为一致。
长久的静默,紧接着他听见薄长烬的声音,沙哑的确实像一只扑火的飞蛾,他说:“那就给他啊。”
“薄长烬,我看你是疯了!”
大门被轰然推开,主角攻拂袖而去,楚倦站在门外,薄长烬漠然的眼神在看见他的一瞬间才终于有了一点神采。
他想站起来,却很有些勉强:“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楚倦俯身扶住他,手熨帖的抚在薄长烬腰身,支撑他全身力气,“累吗?”
“看见你就不累了。”薄长烬轻轻环抱住他。
他的语气是温柔缱绻的,楚倦笑了一下,惩罚似的咬了一口薄长烬的耳垂:“他怎么还没有走?”
薄长烬愣了一下,抬起头看着他,似乎期待他说出一些什么。
楚倦如他所愿浅浅皱眉:“你以为我是不会吃醋的吗?”
他在为他吃醋,薄长烬看不得他皱眉,用手指抚平他眉上的皱痕,许诺着:“我让他马上就滚,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