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莫斯喉结滚动,许久才低声开口:“楚辞阁下,曾经在艾克斯还是虫蛋时候,以鲜血滋养他。”
所以才让艾克斯在没有您灌溉的情况下顺利降生。
雄虫鸦羽般的长睫微微颤动,很久很久才慢慢弯下腰去,语气间甚至带着一点温柔的笑意。
“原来......原来是这样......”
那声音轻的不能再轻,低微的恍若隔世。
第140章 生殖障碍的雄虫
他的声音低的恍若絮语, 蕴含着让人听不真切的悲凉和绝望。
很久之后,雄虫才仿佛从不可抑制的剧痛里找回自己的声音,苍白的嘴唇慢慢开合, 心脏仿佛被尖锐的刀挑开陈年的疤痕,露出鲜血淋漓的内里。
他说,“我累了,我想自己, 静一静。”
他的脸色太过惨白, 每一个字都仿佛勉强,阿莫斯下意识想要攥住他的手把自己的体温传递过去,雄虫冰凉的手指往后撤去躲开他的触碰, 指尖都带着颤意。
然后一点一点攥紧,攥到修剪得当的指甲没入掌心血肉。
阿莫斯眸色晦暗,却终究什么都没有说,躬身离开。
特质的飞行器空间并不大,只有少数几个空间,阿莫斯离开的脚步声在舱室门落下的那一刻静止, 雄虫也在那一刻死死捂住心脏。
青白的指节用力到失色,将心口皎白的布料揪扯在一起,然后一点一点从轮椅上滑落下去,他滑落下去时一丝声音也无,连呼吸也轻的低不可闻。
仿佛只是呼吸就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苍白的嘴唇抑制不住的颤抖着, 他只能把所有即将泄露出来的痛苦都吞咽下去。
头顶即是最靠近恒星的灿烂光芒, 却依然照不亮雄虫眼底死灰般的寂寥。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无比的可笑。
他倾力付出的一切只需要楚辞的一句话就变成了他的功劳,在阿莫斯心里楚辞对他恩重如山,而自己只是那个无用的、寡情的雄虫。
阿莫斯无疑是爱他的, 可对于一个一无所有的雄虫来说,还是依附于他的雄虫,他的爱轻的可怜,甚至重不过对楚辞的恩情。
“雄主?”阿莫斯的声音就舱门外响起来。
明明那样近,却又仿佛隔着万千星河。
楚倦说不出来任何话,也忽然心力交瘁,什么都不想再说。
应楚倦的要求,阿莫斯在当夜就带着楚倦回到了赫尔卡星,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堆积了如山的公务需要他处理,军部探测到星际海盗的位置坐标在逐渐靠近帝星,一切都需要他来判定。
阿莫斯将孱弱的雄虫放在柔软的床幔上,冬日的阳光疏落的落进寂静的房间,雄虫似乎很是困倦,鸦羽似的长睫微微低垂,任由昏暗的光影在他苍白的脸颊上绘出缱绻的剪影。
阿莫斯的心脏在此刻感受到了一股没来由的慌张,但在此刻,他并没有意识到那意味着什么。
他只是回过头,将房间的窗帘拉紧,而后克制不住的在雄虫苍白冰冷的金发上落上温柔的吻。
他的双臂撑在雄虫两侧,结实的肌体蕴含着无限的力量,呼吸间胸膛起伏,强健如野兽,能够护住怀中这脆弱的一触即碎的珍贵雄虫。
“艾克斯还有半个星时就会回家,几天没见,他非常想念您,我会尽早回来的,雄主。”
楚倦并没有理会他,淡淡的疲倦仿佛笼罩了他。
阿莫斯轻声而珍惜的道:“日安,雄主。”
在轻声关上房门的前一刻,阿莫斯似有所感的回头,雄虫在黑暗里背对着他,哪怕被柔软的绒被包裹,依然能看出身形的削瘦,快要被黑暗淹没。
冥冥当中仿佛有什么预感一闪而过,然而那时的他并没能准确的抓住。
他离开的声响很轻,门被轻轻关上,不久后传来扭动声,里斯一身黑色的衣袍几乎要隐没入黑暗,微微低头行礼:“殿下,阿莫斯元帅已经离开了。”
黑暗里的雄虫从未闭上眼,那双湛蓝的眼睛始终凝视着没有一丝光亮的窗帘,仿佛窥入黑暗深处。
只听见啪嗒一声,他伸手打开了房间里的灯。
沿着骤然亮起的灯光,能看见雄虫伸出的那只手臂,清瘦骨感,浅青色的血管上覆盖着薄薄一层苍白皮肉,瘦的能看见骨骼。
骤然亮起的灯光并没有让雄虫的双眼闭上,也没能照亮他眼底的微芒。
楚倦是在跟艾克斯睡着以后离开的,那个小小的软软的小虫崽安静又乖巧,会贴在他身边,小声喊雄父,也会觉得他是天底下最好的雄父。
他将自己名下所有的财产,包括雌父留给他都留给了艾克斯。
然后安静的离开了赫尔卡星。
在飞行器里回头凝望,蔚蓝的星球仿若庞大帝星星系王冠上的璀璨蓝宝石,美的夺目却又哀伤,那是他生活了多年的地方,而今他终于要彻底离开。
里斯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口:“为什么不将真相告诉阿莫斯元帅了?或者告诉艾克斯?”
不然真的要在以后,让殿下辛辛苦苦用自己的血培育长大的虫崽叫楚辞雄父吗?
“如果他有心就不会......”他想勉强扯一下嘴角,然而最终没能弯起弧度,“既然没有,说再多恳求也只会让我显得更卑微而已。”
“至于艾克斯......”
他已经缺席了小虫崽成长中的很多年,而以后的很多年,他也许依然无法陪在他身边,他是个注定活不长久的虫,陪伴越久感情越深,那么他的离开对于小虫崽的伤害也会更深。
让爱克斯亲眼目睹最爱的雄父死亡,不如让那个雄父只是短暂地出现在他生命中,就算离开也无关紧要。
“况且,如果以后阿莫斯和楚辞能够在一起,我也希望他们能够善待艾克斯。”
如果把一切说出来,让艾克斯心中留下了对楚辞的恨意,那么在以后的时间里,不是亲生的虫崽,还是一只小雌虫,不得继父喜爱的虫崽将会过得有多么艰难呢?
没有雄虫信息素的雌虫会因为精神暴/乱而亡,阿莫斯怎么会为他守身去死,他迟早会和楚辞联姻。
在虫族这种雄虫主宰的世界,那将会是艾克斯的恶梦。
修长骨感的手掌轻轻落在飞行器的透明玻璃上,遥望着那颗蔚蓝的星球离他们越来越远,最终只剩下宇宙中一颗光芒微弱的星辰。
所有的美梦与噩梦都将在此刻结束,被他丢在身后。
而广阔浩瀚的宇宙中有万千星辰,总有一处是他的容身之地。
雄虫微微闭上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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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莫斯在这一天莫名的心慌,他知道他的处理方式欠佳,他也愿意在以后给予雄主任何的补偿,失去了家族支撑的楚辞只是无翅之鸟,再难进入权力的中心。
然而楚辞毕竟对艾克斯有救命之恩,他无法彻底下达杀手。
他想,也许雄主会很难过。
但如果雄主再次恳求他的话,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何种决定。
他这样残忍冷酷的军雌,在面对孱弱的雄主时却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抵抗能力,甚至舍不得他眉头皱一下,想要他一切称心如意,自己能够永远护佑在他左右。
他害怕雄主再次开口,害怕自己会违背原则,所以在回来时就借口赶到军部,想要借此逃避。
其实自己也说不清,到底在期待或者是在烦躁着什么,然而那一晚上通讯器都没有响起,光脑安安静静,没有任何人在等待着他。
他终于在凌晨赶到家门时,心中依然忐忑不安,雄主会因为他生气吗?会将他拦在门外吗?会因此开口训斥他吗?
别墅里出奇的安静,他先去了艾克斯的房间,小雌虫乖乖的在自己的床上睡好,小虫崽今天很乖,没有非要跟赖在雄父身边要跟雄父一起睡。
他在门前站定,轻轻吸了一口气,他想如果雄主不高兴,他会继续打压楚辞,只需要留下楚辞一条命就好,他会轻声同雄主道歉。
门把轻轻转动,旋开紧闭的房门,里面是无尽的黑暗,他所有的期待与不安都在这一刻轰然坠落。
€€€€房间里一无所有,那个孱弱的,俊美的,脆弱的雄虫,并不在这里等待着他的归来。
他害怕会打扰雄虫的安眠,楼梯走廊上的灯光并没有打开,只有皎洁的月光从走廊窗外落下,月色并没有将黑暗照亮,只有无尽的黑暗将雌虫包围。
那只雄虫走了。
那一堆维持他生命运转的器械依然冰冷的陈列在侧,抽取得却仿佛是阿莫斯的生命。
他送给雄虫的所有东西没有一件被带走,华丽的服饰、明亮的宝石、甚至于他的光脑都被安静放在桌面,就连轮椅都依然放在窗边。
他孑然一身,唯独只带走了里斯。
那一刻仿佛是阿莫斯的生命在抽离身体,带来难以承受的剧痛,他骤然攥紧门框, S级军雌强大的力量在片刻间就让门框四分五裂。
突然的声响吵醒了隔壁还在熟睡的小虫崽,艾克斯抱着他的小抱枕站在走廊上,那双湛蓝色的眼睛里被困惑和茫然所占据。
他扬起头,金色的碎发从他耳际滑落,声音细弱而疑惑,他轻声问:“雌父,怎么了?”
那样相似的眼睛,那样相似的轮廓,却是从出生开始就被雄父抛弃的虫蛋。
无数次午夜梦回的痛苦再次席卷而来,阿莫斯却突然无话可说,他要怎样告诉艾克斯,他的雄父不要他了,也不要他的雌父了。
就如同很多年前一样,雄虫毫不留情的把他和肚子里的虫蛋一起赶往战场,就这样抛弃了他们。
只不过那一次是他们被迫远离了雄虫,而这一次是雄虫主动离开。
然而一切有什么不同了?他不要他们了,从一开始到如今,都是如此。
又或者说,在楚倦眼里从来都没有想要过他,和艾克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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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什拉星系,利厄斯星。
这是一个落后偏远的星球,坐标在帝国疆域最北端,总面积不到一个中等星球的百分之一,星球上没有值得开采的矿物,也没有肥沃值得开发的土地,因为坐标在疆域边缘,四周环绕的都是垃圾处理星和无人星球,所以也缺少作为贸易交流星的条件。
一个自给自足,贫穷落后的星球,甚至只有少数的虫族拥有帝国身份证件。
住在利厄斯星的加雷思今天收到了一个向郊外配送药品的差事,本来这件事该由他的同事加文负责的,该死的,那个蠢虫今天竟然说拉肚子请假了。
不就是不想去郊外送药吗?
众所周知,利厄斯是一个贫瘠星,少数有身份的家境好一些的虫会在星球中心安居,而有更多贫穷的虫会在郊外居住。
又远又混乱的贫民窟,哪只虫愿意去呢?可恶的臭虫加文,下一次他可一定要给他使绊子。
加雷思暗暗想着,飞行器终于在一片绿灰色的大楼前停了下来。
贫民窟的楼一般都是以前废弃的大楼不再使用,被贫穷的虫盘踞居住的,因为没有专门的虫维护修理,这里已经显得摇摇欲坠,无数攀爬的绿植覆盖了整栋巨大的建筑,比起虫居住的房子,更像是蚊虫居住的房子。
诡异的是这里的是电梯竟然是完好的。
“有身份证明的虫竟然会蜗居这里,真是不可思议。”
帝国医院也只会为有身份证明的虫派送药品。
加雷思一边嘟囔着,一边按照地址敲响房门,这个房间在走廊的尽头,绿色的攀爬植物已经悄然蔓延进来,在斑驳的墙面上开出白色的花朵。
“有身份证明还住在这里肯定是个好吃懒做的臭虫€€€€”
年代久远的房门被打开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修长的双手,虽然苍白,但形状漂亮趋近于完美,而后是流淌的金色长发,像金色的阳光铺陈而下,只在末梢泛起点点碎金般的白。
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像一弯透彻的湖水,静谧又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