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再看不清情绪。
国内电影多久能上全凭运气,从春日杀青到深秋张导都在跑这方面的关系,这部题材并不是容易过审的那一类,好在张导底子硬,这段时间就下了消息。
基本上没什么问题,在走流程,时间不定,如果能够赶今年的春节档,最好现在就要开始跑宣发了。
楚倦已经先一步说了退圈,然而张导还是给他去了消息,第一次宣发,希望他能过去。
陆灵均毕竟是电影唯一的主角,他如果不去,这部电影就是真的没什么好看的了。
好在楚倦没有让他失望,答应了下来。
他去的那天没有通知,但很多知道这场宣发的粉丝已经自动来了,销声匿迹的几个月他人气确实显著下滑,没有粉丝会一直等待一个不会回来的人,然而真正还在等他的无疑都是真爱粉。
面对粉丝的关心和询问他没有多说,只是笑着给他们签名。
“这大概会是我最后一次在公众面前露面了,一直没能正式跟你们说一句对不起和再见,就趁现在说了。”
“楚楚要去哪儿啊?真的不回来了吗?”
“虽然很难过但是楚楚开心就好了,以后也要过的幸福啊。”
粉丝们小声祝福着他,有的伤感的连眼眶都红了,楚倦一边轻声安慰着她们,一边给递过来的东西熟练的签名,直到一张不一样的照片被递过来。
那应该是一张抓拍,依稀能够看见是他,在车门关上的最后一刹那按下快门,昏黄的灯光下能看见他锐利的眼神带着警告的神色,黑色的风衣外套将一个人牢牢遮住。
那是一个保护的姿态。
楚倦的手微微一顿,略过了那张照片,轻声说抱歉,转而将笔收起,向后台走去。
直到没入漆黑的暗处,那只钢笔终于拿不住的掉落在地,他下意识捂住腹部,然而放射性的疼痛早已经不至于上腹部,而是放射至腰部、肩部、背部。
黑暗与光明交汇的尽头隐约有脚步声走来。
第167章 金主和小明星
楚倦醒来时已经是在医院的床上, 布置很熟悉,依稀还是当年他外婆离开时所住的医院,也由此可以推断出来, 是黎淮安的安排。
黎淮安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 衬衫已经散开了,歪在椅子上头,薄薄的眼睑在灯光下透着一股子潮湿的红,像是刚刚哭过的样子。
看见楚倦醒过来慢慢勾了一下嘴角,突然问他:“就这么想去见他, 是吗?”
他那副样子像哭又像笑, 很久,总之不像是什么好脸色。
楚倦避开他的目光声音沉静:“只是突然觉得活下去没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黎淮安低低嗤笑了一声,把他的话来回低声念了两遍, 眼眶蓦地通红。
而后像再也克制不住似的站起身来,动作太大椅子哐当一声翻倒在地,黎淮安理都没理,冲上去就直接按住了楚倦的病床,像一只暴怒的狮子,气到极致,人的情绪都开始失控。
“一年前,拍那部戏之前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那时候还是早期,那时候还是早期,还有得治,你为什么不肯治?为什么不肯?”
他猝然逼近楚倦,他们隔的那样近, 呼吸可闻,楚倦可以清晰看见黎淮安眼里的暴怒和痛苦,撑在他肩侧的手掌死死陷入柔软的棉被,他甚至能嗅到一丝血腥气。
“你就这么想报复我是不是?你就拿这个报复我是不是?!你怎么能拿你自己的命来报复我€€€€”
你怎么能拿自己的命当儿戏,你怎么能把自己逼到这种绝路上去?
胃癌早期发现干预治疗有接近百分之九十的治愈率,他早就知道,如果当时就去治疗,不拖到晚期,生存的概率非常大。
“你就,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去见他,是不是?”
说到这最后一句时他的声音终于忍不住嘶哑,暴怒下的一双眼里有着不能平静下来的波涛。
楚倦离他那样近,却又仿佛远隔天边,他说张了张嘴,轻声说:“如果是了?”
在这一刻黎淮安终于支撑不住,在那一瞬间他甚至希望自己聋了,至少不用听见这句话。
是想要早日去见那个人,觉得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东西,还是觉得这满世界值得留恋的东西都不如那个早就腐朽成灰的人来的重要?
黎淮安再也没办法掩盖自己的狼狈,豁然转身出去,他走的那样匆忙,腿撞在翻倒的椅子上发出砰的一声也一声不吭。
直到冲出楚倦所在的病房才像是终于逃离了无法呼吸的空气,然后吸进肺里的空气却辞的人五脏六腑都疼,他猛地一拳砸在医院的墙上,而后缓缓摊开出血的手掌,将额头抵在渗出鲜血的手背上。
泣不成声。
医院里人来人往,医生护士见了太多泣不成声的病人,并没有过分在意他,任你有再多的钱和权,在生命的天平上,人人重量相等。
都只有一次机会。
病房的门没有关紧,随着浩荡的秋风吱呀做响,黎淮安的影子被拉的很长很长,甚至能看见他不断颤抖的肩膀,那样狼狈,那样无助,又那样凄惶。
楚倦始终只是静静注视着他。
走廊外的光影慢慢移动,很久以后,黎淮安缓慢的站直了身体,踉跄的朝前走去。
“他还有多长时间?”
黎淮安坐在医院办公室的桌前,半垂着眼,夕阳的最后一缕光辉洒在青年下颌处,带起朦胧的光晕。
“癌细胞已经扩散转移到肝脏和肺,接下来会转移到全身,如果放弃治疗大概还有三个月。”
“三个月......”
黎淮安低声重复着,恍惚的目光停留在落在手掌上的最后一缕阳光,夕阳已到尽头,那抹阳光也从他手掌倏忽而逝。
“那,如果积极治疗呢?”
大部分人都有求生之念,医生闻言也很平静:“如果患者肯配合放疗、化疗、姑息性的手术治疗、靶向治疗等系统积极治疗,能获得半年以上的生存期。”
胃癌晚期已经是无力回天,医生所能做的不过是尽量拖延患者的生命以及缓解病人的痛苦而已。
黎淮安呆坐了一会儿,直到夕阳彻底隐没于城市尽头才慢慢站起身来,走到门口的时候又顿住脚步,苍白的手指握住门框:“一般,为什么会得胃癌?”
医生正在整理病例闻言思索了一下:“饮食习惯长期不良,不规律,前期应该有反复的胃炎和胃溃疡,患者如果本身有胃癌家族史患癌几率会增大,而且病情进展会较快。”
楚倦家本来就有胃癌病史,他的外婆和母亲都是因此离开人世,他没有注意过,楚倦这些年拍戏跑通告还要顺着他,几处奔波,一分时间都掰成十分来用,作息又怎么可能规律。
前期有反复胃炎和胃溃疡,他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楚倦没有说,他也没有问过。
程易舟赶过来的时候就看见黎淮安蹲在医院走廊的转角,他沿着医院冰冷的墙壁一点一点下滑,双手捂住脸,声音嘶哑的听不分明。
“如果,我当时多关心他一点,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
记得他的家族遗传史,不那么任性,不让他来回奔波,饮食规律,在最开始楚倦有胃炎和胃溃疡症状的时候更关心他一点,带着他去看医生,是不是,不会走到现在这个样子?
这话程易舟没办法回答,他也知道程易舟不需要任何人回答。
这个世上没有倒带重来,所以也不会有人能给他答案。
楚倦没有在医院待着,而是独自回到了租住的地方,他拒绝了入院治疗,但癌症晚期的痛苦不是常人所能抗住的,医院给他开了数种止疼药。
他自己没办法开车,在街边叫了一辆车,走到半路司机频频回头,身后有一辆卡宴一直跟在身后,跟了一路一直到楚倦家门口。
黎淮安下车以后亦步亦趋的跟在楚倦身后,伸手夺过了楚倦手里拎着的医院药袋,楚倦原本只做没看见,看见他的动作站定,往后退了两步。
“你到底想干什么?”
夜色浓重却依然能看见黎淮安的眼眶通红,闻言僵硬的扯了扯嘴角,依然没放开楚倦的手。
“你需要人照顾。”
又赶在楚倦反驳以前哑声开口:“你不是想替他站在舞台上闪闪发光吗?让我照顾你,我就放《快意刀》过审,让他的梦想能够实现,甚至可以,加上他的名字。”
深秋的风在此刻呼啸而起,吹起满树落叶,纷纷扬扬落在黎淮安肩头,他明明是勾起嘴角笑着的,眼泪却一颗一颗的往下掉。
为了能够陪在他身边,他情愿为他的情敌完成梦想,只是希望,能够多陪陪他就好。
那天晚上黎淮安在别墅的院落外站了一夜。
他站在婆娑树影下,楚倦一偏头就能看见的地方,天亮以后隔壁人家开始搬家,黎淮安住了进去,成为了楚倦的邻居。
一开始楚倦有精力的时候还出去散散步,走一走,他出门黎淮安推掉所有工作跟着他出门,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穿过一条又一条街道,路过一棵又一棵圆柏。
买东西时黎淮安抢着付款,出来以后自然而然的然后从楚倦手里抢过塑料袋,他待他如此珍惜,连几个水果都不愿意让他提。
生活前所未有的平静,楚倦慢吞吞的生活,黎淮安静静坐他身后的影子。
在阳光晴好的日子里走在楚倦身后,追逐他的影子就向追逐这辈子唯一的安心。
医院人多眼杂,楚倦毕竟是有点名气的流量明星,去医院的时候被人认出来,有人在网上放出来偷拍的照片,后来据说有知情人士透露出消息,楚倦是因为得了绝症,所以才宣布退圈。
楚倦太久没有消息了,粉圈已经很久没有动静,粉丝没有料到再次听见他的消息竟然是性命垂危,然而那天宣发的时候死忠粉们看见过他的样子。
确实是形销骨立的削瘦,楚倦已经和公司解约,没有人能够知道他确切的消息,而他本人的微博也并没有出来澄清。
而在娱乐圈,没有澄清的大部分都不是谣言。
楚倦的身体在一个月以后恶化,黎淮安睡在隔壁院落里,距离楚倦只有一墙之隔,听见隔壁传来玻璃破损的声音直接翻墙过去。
他没有钥匙,打不开门,搬起院落里的椅子疯狂把门砸开,砸到手掌出血,被震的一直发抖,门锁才终于坏掉。
桌上的玻璃花瓶碎了满地,楚倦半跪在地上,手捂住腹部。
深秋清冷的月光落在他身后,即使穿着宽松的毛衣也能看见青年瘦的仿佛骨头架子的体型,黎淮安跌跌撞撞的走过去,路上被绊倒了就爬起来,眼泪一路走一路掉。
他走过去,跪在地上,冷静的端起水杯捡起桌面上的药,扶着楚倦的头喂给他,然后将他抱进怀里。
楚倦不是那种娱乐圈的奶油小生,虽然参加选秀出道却并不是那种为了上镜减肥到一吹就倒的体型,他的体型修长有力,平时有时间哪怕在剧组也会锻炼。
以往黎淮安最喜欢窝在他怀里,被他紧紧抱住,他要回抱住楚倦只能抱住他的腰。
此刻却能轻易收拢手臂将他圈在怀里,甚至感受不到任何重量,这样轻,轻的好像随时可以被他抱起来。
真的太瘦了,瘦到似乎可以透过那一层覆盖在骨架上的薄薄皮肤摸到他的心脏和肺腑。
而他的腐坏恶化从内而外,黎淮安想死死的抱住他,可甚至害怕抱的紧一点都会让他疼。
怀里的人紧紧皱着眉头,呼吸重且艰难,眼眸闭合着,枯瘦的手掌死死按住上腹部,然而疼痛早已不止上腹,已经开始扩散到全身。
癌症到后期总是这样,越来越疼,越来越疼,疼到生不如死,楚倦不愿意受放疗化疗的痛苦,只想安静的离开。
“会没事的,会没事的......”黎淮安的亲吻不断的落在楚倦汗湿的额头,伸手与楚倦另一只手十指相扣,让他尽量全身都靠在自己的怀里,在那一刻,他宁愿承受这种剧痛的是他自己。
那一晚开始黎淮安在楚倦家里住了下来,楚倦的状况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候,人瘦的像一副骷髅,连反抗和拒绝都没有力气。
他在这个世上无父无母,如果不是黎淮安也许他死了都不会有人发现。
黎淮安安排了医生在隔壁自己的房子里住下,熟悉楚倦会用到的每一种止疼药。
到了后期楚倦的胃功能基本丧失,经常会恶心,呕吐,失血,难以进食,黎淮安照顾着楚倦,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也学着做医生推荐的饭食,哪怕楚倦只能喝一两口,有时候甚至连喝都不会喝一口。
难以进食导致严重营养不良,持续消瘦,一个一米八几的成年男性体重掉到不到一百,身上各处都是皮包骨头,本来冷峻的容貌也迅速失去了颜色,双颊凹陷,陷入不正常的蜡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