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息转头看他,张了张口,又没有说话。
路呈星终于转过头,这一晚,他第一次彻底与乔息四目相对。
“很意外吗?”路呈星微微笑着,那笑意却是乔息第一次见,不是露出乔息没见过的面目时那般阴霾,而是充满了不知名的嘲讽,“你在哪里我都知道,我不就是这种变态吗?”
*
零点倒数之前夏引南就已经困得不行了,但整个大厅里的长辈都在,在母亲警告的眼神下,他也只能窝在沙发强撑着精神玩手机。
长辈们聊着天,又不出意外地提到了夏小北。
秦鹜的母亲坐在夏引南的母亲身边,握着她的手安慰。
“总能找到的,还有希望。”
“再说。”秦母是那种温柔得没什么存在感的女人,“再怎么样,还有小南在,你也得多想想他。”
“那怎么能一样。”夏母则完全相反,是叱咤商场的女强人,哪怕只是微微的皱眉也有久居上位的压迫感,“他是他,小北是小北。”
一旁的秦鹜嗤笑一声,被秦父踹了一脚。
夏引南一脸茫然地抬起头,仿佛只听到了动静,没听清自己母亲在说什么。
秦母岔开了话题。
电视里的晚会开始倒计时,等主持人在激昂的音乐声里说出“新年快乐”,夏引南打了个呵欠站起来。
“小南。”夏母叫住他,“跟我来一下。”
夏引南静了两秒,转身跟着夏母走向阳台。
42. “你只是想要一个完美的路呈星”
乔息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路呈星。
“不是的,我……”
他有很多话,急切地想告诉路呈星,可话到了嘴边,却又发现自己是如此笨拙。
“哥哥,你不是变态,我没有这样认为过……”
“是吗?”路呈星的笑意并没有到达眼底,“乔息,你总是擅长说谎。”
“……我没有!”情急之下,乔息扑过去抓住路呈星的衣袖,“哥哥,我都听阿姨说过了,我不怪你,你不要丢下我离开好不好……”
路呈星的视线落在乔息紧拽着的手指上,没有情绪地将它们轻轻拉开,乔息却生出对抗之心,死死地拉着衣袖,好像这样路呈星就不会把他赶下车。
良久,乔息听见路呈星平静的声音:
“乔息,有意思吗?”
乔息一愣。
“你说走就一声不吭地走了,我如你所愿,你又要回来,有意思吗?”
路呈星看着神情愣怔的少年,没有情绪地勾了勾唇角:“你要走,无论如何也不给我理由。现在呢,现在又是什么理由?”
乔息手足无措,只能下意识更加固执地抓着路呈星的衣袖。
“我……”一张口,眼泪就大滴大滴地落下,砸在他无措的手上,“我只是……”
“你只是不习惯。”路呈星淡声打断他的话。
“你不习惯没有人照顾你、陪伴你,你不习惯那个事无巨细温柔体贴的路呈星不在你身边。”
“可是乔息。”
他用轻轻地、不可抗拒的力度拉开乔息的手:“你想要的,也只是一个完美的路呈星而已。”
乔息下意识还想拉住他,被路呈星偏身躲开。
他替他按开了安全带:“上去吧,做个好梦。”
乔息突然伤心起来。
眼泪源源不断,他用手背胡乱地抹掉,坐着不动。
路呈星并没有催促他,两人就这样坐在寂静的车内,像一场无声的拉锯。
许久,乔息蜷起身体,伤心地捂住脸。
他怨恨自己,将局面搞得一团糟。
路呈星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动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眼泪无论如何也流不尽,乔息想说话,又怕自己止不住的哭让路呈星厌烦,只能着急地抹掉眼泪,喉咙里溢出忍不住的呜咽。
路呈星终于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乔息的头:“回去吧。”
乔息趁机抬起头,抓住路呈星的手腕。
他在眼泪中努力地捕捉路呈星的视线,哽咽着问:“那我应该做什么?”
路呈星没有说话。
“哥哥,我应该做什么,你才会相信我只是喜欢你,不是喜欢完美的你呢?”
“我许了愿……”
他哭着,上气不接下气:“你生日那天,我其实想许愿的,我想、我想许愿和你永远在一起……”
“可是我变卦了,我希望你平安快乐……是不是、是不是生日愿望不可以随便改,老天爷觉得我心不诚吧,让我们既没有在一起,你也没有很快乐……”
“为什么呢……我明明老实地退场了啊……”
他越哭越伤心,说到后面已经语无伦次:“因为我不是主角吗?所以没有选择的机会,也没有后悔的权利。”
路呈星眼底闪过不明的情绪,反手挣脱乔息的手,捧起少年的脸。
乔息哭着看向他。
“那你告诉我。”路呈星低声问,“离开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乔息猛地顿住,徒劳地张了张口。
路呈星自嘲地笑了一下,放开手:“在你想到合适的理由之前,我想我们没必要再谈了。”
说着不等乔息反应,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你不愿意下车的话,我只能把车丢在这边了。”
乔息迟钝地反应过来,连忙拉住他。
“……好。”他低下头,难过地呢喃,“我回去了。”
他打开车门下车,走到门口时又站住了,呼出一口气给自己加了点勇气,随后折回来趴在车窗旁问:“那我可以知道你现在住哪儿吗?”
路呈星神色平淡地看着他,像是在问乔息是否有听懂他刚才的话。
乔息垂下眼,好一会儿才退开一步低声道:“我知道了,晚安,哥哥。”
少年踟蹰的背影消失在酒店的自动门后,路呈星在车里坐了许久,直到酒店的门童走来提醒他这里不能停车。
路呈星点点头,车子开进黑夜中。
*
夏引南跟着母亲到了阳台,晚风吹得他有些冷,但还算能忍受。
夏母披着毛绒披肩,问的还是每年都会问的话:“还是没有消息吗?”
夏引南沉默了一会儿,才轻轻“嗯”了一声。
“今年找了哪些地方?”夏母的声音也有些疲倦,“你平时也没什么事,还有时间出去旅游,对弟弟的事也要上心一些……”
“……我知道。”夏引南道,“我会留意的。”
“嗯,你也要注意身体,这次回来怎么又瘦了。”夏母转身,伸手摸了摸夏引南的脸,“妈妈不是苛责你,但你也知道,我们家也只有我们母子俩还记得你弟弟了。”
夏引南闭上眼,仍由母亲温柔的抚摸:“我知道的,妈。”
夏母收回手,突然说:“你阿鹜现在是怎么回事?”
夏引南没说话。
“他到底想没想起来?”夏母皱皱眉,“我怎么看他对你还是很亲密。”
“怎么会呢。”夏引南笑了一下,笑意很苦闷,“妈,他不记得的。”
夏母叹了口气:“不记得就算了,现在这样最好,你们那时候才多大?幸好只有我发现了,如果让你叔叔阿姨也知道,我该拿什么和他们交待?”
“我知道,我知道。”夏引南轻声连说了两遍,“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你心里有数就行。”夏母轻轻拍拍儿子的肩,“回去休息吧。”
夏引南回了自己的房间。
两家关系好,他和夏母在秦家都有专门的客卧,他的房间在隔壁楼,和秦鹜在一层。
秦鹜还没过来,大概是被秦母拉着说话。
夏引南头疼,在床上躺着也觉得天旋地转,干脆出房间去了屋顶。
站在冷风中的时候,才发现忘了穿外套。
他想起乔息的那枚玉佩,想起鉴定中心采样的工具,想起小的时候牵着夏小北的手走在街头,他只是在玩具店的橱窗外多站了一会儿,再回头时弟弟就不见了。
想起秦鹜。
想起还是高中生的他们躲在寂静的小巷里接吻。
脸上一片凉意,夏引南机械地抬起手,感觉自己好像哭了。
自从那年秦鹜完好无损地出院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
夏引南走到天台边沿,垂头看着脚下的一片漆黑。
不知道三层楼的高度跳下去会不会残废。
明知道就算跳下去也不可能结束一切,但冥冥中似乎就是有一股力量,在将他的灵魂往下拉扯。
夏引南面色平静地站着,许久才缓缓闭上眼。
一只脚已经打算迈出去。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一股大力环住自己,将夏引南一把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