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哥儿今日没跟着去捡柴火。
绣坊有个主顾想做两件别致的童衣送给他外甥女,这主顾出手大方,绣坊想尽量做得让他满意。
但坊里的绣娘手艺虽好,做出来的衣裳样式却很普通。绣坊管事想了许久,最后决定请星哥儿来做。
星哥儿接到这单子后也十分上心。那主顾要得急,星哥儿这几日都在忙活这事儿,到了今日已经做得七七八八了。
绣好最后一处图案后,星哥儿放下针线揉了揉手腕,准备出门去买几块豆腐回来。云哥儿昨日说想做道酿豆腐给他们吃,但家里没豆腐了。
村里的杜大娘是专门做豆腐的,她做的豆腐白嫩细滑,价格也便宜,村里人都喜欢去她那里买。
星哥儿收拾好针线布料,跟刘素芳打了声招呼,便往杜大娘家去了。
家里的窘境和外人的冷眼让他们心烦气躁,今日宁狗子和他媳妇儿又因为一点儿小事吵了起来。
两人正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便见到星哥儿从他们家旁边路过,宁狗子一见到星哥儿这个“罪魁祸首”便火冒三丈,气不打一处来。
要不是因为他和他哥哥,宁老二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新仇旧恨叠在一起,宁狗子恨透了星哥儿和岳茗。
若是平日里,宁狗子是不敢对星哥儿怎么样的,他哥哥和宁乘风都不是好惹的,最近又多了燕行秋这个后台,更是不好得罪了。
但今日他和他媳妇儿吵架正在气头上,一头怒火无处发泄,见了星哥儿这个“罪魁祸首”便失了理智。
星哥儿见他来势汹汹,吓得尖叫一声,撒丫子往前跑,边跑边叫着救命。
可惜他心急之下慌不择路,跑进了一条人烟稀小道上,这条路连个人影都没有,自然也不会有人来救他。
星哥儿被吓哭了,他眼里含着泪水,看不清路,一个不慎被一块小石头拌得摔倒在地。他膝盖摔得生疼,也没敢低头看,急急忙忙站起来继续往前跑。
被摔跤耽误了一下,宁狗子脚步声越发近了,星哥儿正绝望着,突然听到一声哀嚎,然后便是重物砸到地上的声音。
星哥儿泪眼朦胧地回头一看,宁狗子正躺在地上挣扎嚎叫,地上的灰尘都被他扑腾得扬起来了,但他还是动弹不得,因为他身上踩着一只脚,脚的主人竟是燕行秋!
星哥儿愣愣地看着燕行秋。
冬日的阳光照在燕行秋身上,他的身影好像发着光。
燕行秋对着星哥儿招手,紧张地安慰道:“我已经制住他了,没事了,你别怕。”
星哥儿之前一直有些怵燕行秋,觉得他长得凶神恶煞的,十分吓人。此刻却觉得他一点儿都不可怕了,他那虎背熊腰的身躯这会儿显得无比可靠。
见宁狗子被燕行秋踩着,星哥儿的胆子又回来了,他哽咽着走到宁狗子身边,一脚踩在宁狗子手上,使劲跺了几下。
宁狗子疼得在地上使命扑腾,燕行秋差点儿没踩住,忙又加大了力气。
燕行秋有些诧异,星哥儿平时在他面前可乖巧无辜了,看来兔子急了也咬人。
见星哥儿一边踹宁狗子一边哭,燕行秋又好笑又有点儿心疼。宁狗子这老混蛋把一个小哥儿吓成这样,真是缺德。
燕行秋把他娘塞给他的手帕从怀里拿了出来,那手帕被他胡乱放着,已经皱皱巴巴了,他拿出来后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它递给了星哥儿。
燕行秋成日里和他手下那群糙汉捕快打交道,实在没跟这种娇娇软软的小哥儿相处过,见星哥儿一直哭,他急是手足无措,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得拍了拍星哥儿的肩膀,硬着头皮劝道:“别哭了,擦一擦眼泪,要是还生气就再踩他几脚?”
星哥儿回过神后有些羞恼,这人会不会觉得他很没用,就知道哭啊?他接过帕子胡乱擦了几下,又使劲踹了宁狗子几脚。
看他冷静一点儿了,燕行秋便问他宁狗子为何追赶他,星哥儿简短的解释了几句,燕行秋听了火冒三丈,这宁狗子一家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尽是一些欺负弱小的窝囊废!
他一气之下没忍住也踹了宁狗子几脚,宁狗子在他手下只有求饶的份,被他踹得嗷嗷叫。
星哥儿见宁狗子叫得那么惨,心里倒没那么难过了。
星哥儿蹙着眉,红红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瘦弱的身子哭得一抽一抽的,瞧着十分可怜。
燕行秋既心疼又害怕,他头都大了,这小哥儿莫不是个水缸成了精?竟这么能哭。
他实在没法,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在星哥儿身前蹲下,尽量放柔了声音:“上来吧,我背你回去。”
星哥儿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的趴上去了,他双手环住燕行秋的脖颈,伏在他背上,慢慢的止住了泪水。
燕行秋明日要去府城入职了,今日是来跟岳茗辞别的。不巧在宁家扑了空,刘素芳跟他说岳茗他们都去山上砍柴了,燕行秋想着反正无事,不如去帮他们砍柴,便往这边过来了。
没想到在路上听到了星哥儿呼救的声音,跑过去一看,星哥儿正在被宁狗子追赶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燕行秋这会儿很庆幸今日跑了这一趟,不然不知道星哥儿今日会出什么事。
星哥儿很轻,燕行秋感觉自己背上像背了一只小猫儿一样,软乎乎的,没什么重量。他忍不住在心里怒骂宁狗子,星哥儿这么瘦小的小哥儿,宁狗子这个混蛋怎么忍心要伤害他的?!
他一路僵硬着脚步将星哥儿背回了宁家,途中遇到几个村里人,都好奇地看着他两,燕行秋强笑着跟人解释,星哥儿腿受了伤。
刘素芳见星哥儿出去买个豆腐,竟被人背着回来的,吓了一跳。
燕行秋将星哥儿背到堂屋里,将他放了下来,刘素芳忙上前扶着星哥儿,担忧地望着他。
“怎么了星哥儿,怎么让燕捕头背回来的?”
星哥儿怕她着急,吓到肚子里的宝宝,连忙安慰道:“大嫂,我没事儿,只是摔了一跤。”
星哥儿说完便想把裤腿挽起来看看,但燕行秋在这里他有些不好意思。
燕行秋发觉了,便说他去帮星哥儿请大夫,刘素芳帮他指了路,燕行秋便出去了。
等他走后,刘素芳扶着星哥儿慢慢地挪回了他的房间。星哥儿看了下腿,伤得不重,膝盖那里磨破了点儿皮,还有些淤青了。
他有些尴尬,就这么点儿伤,他还让人背回来,不知道燕行秋会不会笑话他。
刘素芳端了盆热水过来帮星哥儿擦了一下伤处,又给他拿了身干净的衣服让他换上。
没多久燕行秋便带着村里的老郎中过来了,这老郎中也是宁家的熟人了,昨日才来过,今日一听说星哥儿摔伤了,便把跌打损伤常用的药膏一齐带过来了。
星哥儿的伤确实不重,不用药自己养几天也能好,但见他红肿着眼睛,有些担心的样子,老郎中还是给他开了点儿药,又多叮嘱了几句。
星哥儿拿出自己的小荷包付了诊费,燕行秋答谢了老郎中后,客气的将他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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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郎中前脚刚走,宁成福便回来了,他从驴车上搬下来一大包吃食,全是给刘素芳买的,酸的甜的辣的各种小零嘴一应俱全。
刘素芳心里甜滋滋地,也有些感慨,她怀康康时,家里没条件,宁成福就算有心也没法子准备这些,生康康的前两个月,她还在山上摘野菜,如今的日子当初是想都不敢想的。
宁成福回来后也没歇着,将东西放下后便要赶着驴车去山上拖柴火,燕行秋也跟着他一道去了。
燕行秋跟宁乘风夫夫说了星哥儿的事,岳茗又气又怒,当即就要去宁狗子家好好教训他一顿,不过被宁乘风拦住了。
光打宁狗子一顿,不过让他受些皮肉之苦,痛上几天,不是长久之计。不如一劳永逸,让他没办法再出现在他们面前,也省得家里人担惊受怕。
宁狗子这种人冥顽不灵,留在村里始终是个祸害。
三人商量了一下,一齐去了村长家,村长此前就想将宁狗子一家人赶走的,只是看他们一家人哭得可怜,才手下留情了。
没想到宁狗子不知悔改,还想找星哥儿报仇,这一家人真是留不得了。
宁乘风对村里多有帮扶,村里人今年日子好过了许多,多亏了宁乘风。村长不愿意为了宁狗子这种人,寒了宁乘风的心,当即请了几个族老和他一起去宁狗子家里,给他们下了最后通牒,令他们三日内搬走。
这次宁狗子夫妇跪下来哭求,村长也没有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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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乘风三人并没有跟着村长去宁狗子家里,他们回去看星哥儿了。
星哥儿在床上躺着休息,见他哥哥进来,他撇了撇嘴,立刻就委屈上了,刚想哭呢,又听到燕行秋的声音,他顿了一下,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
不过还是抱着他哥哥骂了宁狗子几句。听说宁狗子一家人要被赶出村了,星哥儿心情好了很多,顿时感觉腿都不疼了。
岳茗看了下星哥儿的腿,见确实伤得不重才放了心。
刘素芳把她的零嘴分了星哥儿一点,这会儿岳茗过来了,星哥儿便跟他哥哥献宝,让他哥哥吃,岳茗吃了几块点心便扶着星哥儿出去了。
后院的练武场里,宁乘风和燕行秋正你来我往地打斗着。
燕行秋这段日子闲着无事,成天往宁家跑。宁乘风自打第一次输给他后,便被激起了好胜心,时常缠着他比试。
燕行秋为人热忱,想着他是自己弟夫,跟他对招时毫无保留,宁乘风跟他学了一些很实用的技巧,如今偶尔也能赢他一回了。
见星哥儿出来,两人停下了招式,宁乘风理了理衣服,上前问候了几句,毕竟是岳茗的宝贝弟弟,他还是很重视的。
燕行秋一见岳茗得了空,便嚷着要跟他比划比划。他明日要去府城了,以后再来宁家村就不容易了,所以十分珍惜跟岳茗一起练武的机会。
岳茗见他如此热切,也不含糊,他单手撑着回廊的木栏,利落地翻到院子里,和燕行秋交起手来。
两人虽是赤手空拳,但招式凌厉,出手极快,让人目不暇接。星哥儿坐在回廊上看得十分紧张,眼睛都不敢眨。
燕行秋这段时间也有了些进步,但对上岳茗,还是有些不支,没一会儿便落了下风。
岳茗不仅力气大,身手还十分灵活,做他的对手,连他的衣角都很难碰。燕行秋高大的身形原本在打斗中极有优势,但和岳茗一比,便显得有些笨拙了。
星哥儿揪着自己的衣角,看着看着便皱起了眉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看到燕行秋被岳茗一拳打得后退了两步,星哥儿蹭地站了起来,心里恼道:哥哥下手也太重了,比武怎么还用这么大的劲儿呢!
看到燕行秋被岳茗打到在地,星哥儿实在忍不住了,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哥哥!”等出了声才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他急忙捂住自己的嘴,羞恼起来。
岳茗听到弟弟叫自己,便后退一步停了手,回头看过去,却见星哥儿红着脸不说话,岳茗有些疑惑。
宁乘风离得近,不经意间旁观了星哥儿的表情变化,心里笑得不行,短短十来天,岳茗的宝贝弟弟已经胳膊肘往外拐了。
岳茗和燕行秋停了手,一起走了过来。
见弟弟还是不说话,岳茗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问道:“怎么了?腿疼了吗?”
星哥儿摇头,他张了张口,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在刘桂花她们回来了,解了他的围。
刘桂花几人一回来便急急忙忙地过来关心星哥儿的伤势,见他确实没事才放了心,又一起骂了宁狗子几句。
刘桂花看了燕行秋一眼,朗声笑道:“今日还好有燕捕头在,感谢的话就不多说了,等会儿我和云哥儿去做饭,燕捕头有什么想吃的菜尽管说!”
燕行秋这段日子已经和宁家人混熟了,他虽然面相有点儿凶恶,但性格直爽仗义,也没什么官架子,每次过来都会带些肉食点心,来了经常帮忙干活,宁老汉和刘桂花都十分喜欢他。
燕行秋知道刘桂花不是跟他客气,是真的想好好答谢他,他憨笑着摸了摸头,报了两个菜名。
刘桂花就喜欢他这坦诚的性子,笑着应了一声,便和云哥儿去灶房忙活了。
刘桂花和云哥儿是坐着宁成福的驴车一起过来的,宁成福卸下柴火后又往山上去了,他想着吃饭前再运一趟,顺便把宁老汉接回来。
看刘桂花的架势是要做一顿大餐,岳茗便准备过去帮忙。
他进去时,云哥儿和刘素芳都在里面,刘素芳切菜,刘桂花烧火,云哥儿已经在炒菜了。
刘桂花见他进来,笑着摆了摆手,“这不用你帮忙,你去陪燕捕头吧!”
岳茗见她们确实忙得过来,便又出去了。
宁乘风和燕行秋正在小厅里头喝茶吃点心,星哥儿也陪在一旁。岳茗走过去坐到宁乘风旁边的椅子上。
宁乘风一见他过来,脸上便带上了笑意。
“饿不饿,先吃点儿点心垫一垫?”说着便拿起一块杏仁酥递到他嘴边,岳茗咬下一口后,宁乘风将剩下的放进了自己嘴里。
燕行秋啧了一声,十分看不惯他们这黏糊的样子,别人家小两口也没像他们这样啊!
“你们两注意点儿,星哥儿还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