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他提醒好友们:“据说有些书生会使些下作手段,你们住在客栈里,人多手杂,饮食方面还得小心为宜。”
宋慕柏往他肩上捶了一下,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宁兄就莫操心了,我都吃过这个亏了,还能不注意这些?”
刘文锦也颔首道:“宁兄放心吧,我们会小心行事的。”
他们有这个意识,云哥儿便安心回燕家了,第二日一早又去了客栈与那两人一起温书。
云哥儿去找同窗讨论功课的这几天,宁乘风也没闲着。
燕行秋隔壁邻居家也有个书生,去年才中的举。宁乘风托燕母带着他去找那书生的家人请教了一下:院试需要带些什么,不能带什么,有什么要注意的……,他把能想到的问题都仔细询问了一遍。
他带了礼物过来,又是隔壁燕捕头的贵客,那书生的母亲便细细的同他说了许多。
宁乘风不仅认真听了,还拿铅笔记在了纸上。
他按着那妇人的指点给云哥儿准备了考篮,里头装着文房四宝、糕饼吃食还有灯烛。
又给云哥儿备了考试那日要穿的衣裳。如今天气还有些冷,但考生不许穿夹袄,怕有人携带小抄。宁乘风便给云哥儿准备了两件厚点的单衣,还有两个手炉。
宁乘风平日里不爱说话,这次为了云哥儿主动去找生人打听询问,实在是为难他了,云哥儿既心疼又感动,心里还有些甜蜜:茗宝对他,也算是“铁汉柔情”了。
虽是准备齐全了,宁乘风却仍是有些不放心。考试前一日下午,他把那考篮翻来覆去地清点了好几遍,生怕忘了什么东西,影响他男人考试。
云哥儿看他焦虑,便放下手里的书把宁乘风揽在怀中,和他拿着单子将东西一样一样的对了一遍,好让他放心下来。
清点完考篮,云哥儿又想到了宋慕柏上次院试途中被人臭晕的事。
若是技不如人落榜那就罢了,在考场被臭晕这种离奇的落榜方式,云哥儿实在接受无能。他想了一会儿,最后找燕母借了纱布和针线,自己动手缝制了三个简易版的口罩。有这玩意儿在,应当不至于重蹈宋慕柏的覆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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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院试当日,云哥儿夫夫寅时便起了。
天还黑着,云哥儿其实舍不得让宁乘风起这么早,但宁乘风坚持要送他去考场。云哥儿心里清楚,硬是不让他去,他恐怕心里也会记挂着自己,无法安心睡觉,便依了他的。
两人洗漱之后,和燕行秋一起用了早饭。燕行秋昨日便说要送他,马车都备好了。
春日的凌晨寒风凛冽,云哥儿帮宁乘风裹紧了身上的披风,护着他上了马车。
到考场时,正是寅时四刻,云哥儿和刘文锦他们汇合后,便哄着宁乘风和燕行秋一道回去。
他不许宁乘风在考场外头等,宁乘风也没坚持,只说下午来接他。
宁乘风回来后,云哥儿三人在寒风中等了许久,宋慕柏一边跺脚取暖,一边神神叨叨地嘀咕着:“孔圣人保佑,不要臭号!不要臭号!”
云哥儿把自己昨夜临时缝制的“口罩”拿了进去,与同窗们分享。
又等了一会儿,外头的人越来越多了,考场的小吏才举着牌子,分批带着考生们入场。
入场之后也不是立即便可考试了,还得在仪门前排队等候,由搜检官搜身,检查考篮,没有问题的方可进入考场。
云哥儿他们所在的这支队伍没有人被搜出东西来,都顺利地进入了考场。
不过大家也没完全放松下来,进了考场后,还有一次搜身,要站在知府大人面前,由考场内的搜检官再搜一次,才算是过关。
搜完身后,云哥儿三人又来到学政面前,由他身边的小吏检查廪保的单子,三个互结的人也要互相确认身份。
通过这重重关卡之后,云哥儿终于拿到了自己的号舍编号,可以进入号舍等待考试了。
号舍是一排排狭窄的小屋子,只有三尺见方,伸手便能碰到墙壁,墙壁也没有粉砌过,能看到红砖和泥土。里头空空荡荡的,只有两块木板,一块是用来放置纸卷写字的,另一块是用来坐的。
所有的号舍都用《千字文》编了号,分布在考场的东西两侧。云哥儿的号舍是“东辰字十五”,也就是东侧辰字一列中的第十五个座位。刘文锦的位置在“西暑字十八”,宋慕柏的位置在“西云字十一”。
被分配了号舍的考生要立即入舍,不得迟疑。进入自己的号舍后,三人都松了口气,不用担心自己又被发配到臭号那里去了,云哥儿送的“口罩”也用不上了。
云哥儿入座后将考篮里的笔墨纸砚都拿进去,摆好备用。又把手炉一个放在腿上,一个拿在手里捂着。
等了一会儿,天色终于亮了,考试也正式开始了。
院试的答卷上不写姓名,只写坐席号,考生姓名写在浮笺上。云哥儿在浮笺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后,又将它揭下来放回考袋里,这是要自己保存的。
第一道题是四书题,考场的小吏举着题目在场间走动,向考生们展示题目。
云哥儿快速将题目抄写下来,先在草稿纸上作答。这类墨义题对云哥儿来说比较简单,他答完后又检查了一遍,见时间还充裕,便将答案用柳体誊写在答卷上了。
考试的答卷必须用楷体誊写,云哥儿惯用的柳体便是楷体的一种,柳体爽利挺秀,工整遒劲,容易辨认,非常适合科举考生使用。
云哥儿提前誊写好第一道题,能为后头的诗赋题省出点儿时间来,有更多的时间思量斟酌。
考试开始一个时辰后,第二道题也被小吏举着开始展示进去了。
答完第三道题后,便到了午时,考生们可以用饭了。
云哥儿将答卷晾干后和草稿纸一起收进考袋里,再放到自己身侧,免得吃东西时弄脏了。
在这号舍里呆了几个时辰了,考生们身子都快坐僵了。考场有茶水提供,但云哥儿也不敢多喝,午饭也只吃了一点儿宁乘风准备的小点心。怕吃喝多了要往茅屋跑,到时候被考官盖上戳子,会影响考试结果。
用完饭没一会儿,下午的考试也开始了。考场的小吏又举着新的题目过来了。
云哥儿不敢马虎,抄了题目后又认真作答起来。
考场里十分安静,只有小吏们来回走动的声音。
等天色再次昏暗下来时,考试终于结束了,考场的人放了炮,考官催促着考生们交卷。
交完卷后,云哥儿如释重负,他和刘文锦二人随着人流一起走出考场,宁乘风已经在外头等着了。
第63章 院试3
考生们昨夜没睡几个时辰,今日又早早地来考场这里等着了,在那伸不开手的小号舍里苦坐了一整日。考试时紧绷着还没觉得累,考完后精神放松下来,便觉得十分疲惫,一个个走出考场时都无精打采的,还有那考砸了的,走着走着便哭嚎起来了。
宁乘风本来并不怎么担忧,见了这情形,也紧张起来了。好在没让他等多久,云哥儿便进去了。宁乘风定神一看,他男人精神还不错,便放下心来了。
云哥儿好歹练了一年的武了,身强体壮的,区区一日的院试,对他来说还是很轻松的,走出考场时他还是活蹦乱跳的。
他的两位同窗状态就没有那么好了。刘文锦就是个传统的文弱书生,可能在考场累着了,进去时一张小脸有些泛白。
宋慕柏身体也挺健壮的,但他考试太投入,没怎么挪动身子,一只脚已经麻木了。他半倚在云哥儿身上,一会儿夸云哥儿精神气儿好,一会儿吐槽考场的环境,一张嘴叨叨着停不下来。
“宁兄你这精气神儿真是绝了!你看看这进去的考生里面,就你一个人面不改色,孔武有力的!”
“本来我也不至于这样,都怪号舍那木板子,太硬了,那巡逻的小吏又一直盯着我,害我不敢动……”
宋慕柏正说的起劲,云哥儿已经看到了宁乘风,他顿时忘了挂在他身上的同窗,一双百无聊赖的眼睛里放出亮光。云哥儿拎着自己的考篮三两步突出重围,跨到了宁乘风身边。
宋慕柏陡然失去倚靠,差点儿摔倒地上,还好刘文锦一把扯住了他。他讪笑着回过头跟刘文锦道完谢,又幽怨地看向云哥儿。
他两虽然状态不佳,却也并无大碍,自己回客栈没有问题。云哥儿跟他们道别后,便和宁乘风赶着驴车往燕行秋家里去了。
“你坐里面去休息吧,我来赶车就行。”宁乘风看着前方,轻声道。
云哥儿也对自己有点儿无语,他自打讨厌上宁乘风后,可算体会到了什么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只要在宁乘风身边,便想离他近一点儿,再近一点儿。从前也没发现,自己恋爱后会是这个德行。
承认自己是个恋爱脑后,云哥儿选择遵从内心的选择。
他摸过宁乘风那只空闲的手,对着宁乘风促狭道:“这么久不见了,宁乘风茗都不想你相公吗?”
宁乘风横了他一眼,“早上是我送你过来的。”话虽这么说,手却老实地顺着云哥儿的力道与他十指相扣起来。
云哥儿早就看穿他媳妇儿这嘴硬心软的小性子了,被他拿话堵了也不生气,低声笑道:“我不管,我就是想我们茗宝了。”
宁乘风不说话,耳根渐渐地泛起了红晕。
驴车走了两刻钟便到了燕行秋家里,燕行秋今日有事耽搁了,这会儿还没下值。他家里请的仆妇给宁乘风二人留了饭,两人草草地吃了点儿,又洗漱了一番便歇下了。
云哥儿禁/ /欲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考完了,很想和宁乘风亲热一下,宁乘风却不肯依他。住在别人家里,尤其是燕母的屋子与他们隔得不远,宁乘风有些放不开。
而且云哥儿今日累了一天,宁乘风想让他早点儿休息。
虽是硬着心肠拒绝了他男人,却不得不答应了他一系列得寸进尺的要求,才换来他老实睡下。
第二日一早,云哥儿便带着宁乘风出去了。
他两在西街上逛了会儿,找了家茶楼吃了早点。这府城的点心比起他们镇上的做得可精致多了,宁乘风本就胃口大,这点心又小小的一块,他一个人便吃了四五碟。
云哥儿怕他噎着,忙把装着桂花普洱茶的杯子给他递到嘴边。
“这糯米桂花糕和咱们镇上的比如何?”
宁乘风就着他的手喝了口茶水,才慢慢道:“都好吃。”
云哥儿见他讨厌,临走时又叫小二打包了一些,给宁乘风明日吃,也可以给燕母送一些过去。
那伙计看云哥儿二人仪表不凡,出手大方,还很能吃,对着他们笑开了花儿。先是利落地给他们包好了要带走的点心,又冷漠地对着云哥儿道:“客官,咱们店里等会儿还有说书先生来讲书呢!这位讲书的老先生,是咱们管事的花了大价钱请来的,在整个湘江府都是极有名呢!他说的那个《顾将军战记》咱们府城里的公子百姓都爱听!您二位若是无事,可以听听书再走。”
宁乘风原本已经站起来了,听到“战记”二字,他顿了一下,又坐下去了。
云哥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既然他媳妇儿有兴趣,他也不急着走了。
那小二没有诓他们,云哥儿和宁乘风只等了片刻,那说书先生便来了。茶楼里原还有些空座,这会儿已经坐得满满当当的了。
云哥儿又点了壶茶,还有些瓜子干果。他一边给宁乘风剥果子,一边听那说书的老先生讲故事。
其实那老先生讲的不是“故事”,而是一位当朝将军的行军事迹,不过应当是有些杜撰和夸大的。
这位将军名叫“顾行之”,是大楚王朝正一品的护国大将军,他不仅身处高位,还功名赫赫。
云哥儿所在的小镇地处偏远,他之前对这位将军只是略有耳闻,这次倒听到了他的详细事迹。不过说书先生说的,也当不得真,云哥儿只当是听个消遣了。
宁乘风倒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台上的老先生,听得津津有味。
那老先生说到顾将军单枪匹马,杀到敌军战营中,要夺那敌军将领首级,却被敌军那边的小将们围住,命悬一线时,台下众人都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喘,激动的等那老先生继续往下说。
宁乘风也握紧了拳头,小脸都紧绷起来了,他神情很是紧张,恨不能自己上去给那将军帮忙。
云哥儿看得好笑,这故事有这么精彩吗?
宁乘风听得投入,连平日最爱的小零嘴都顾不得吃了,只有云哥儿递到他嘴边,他才会赏脸吃一口。好在他们坐的这位置被一颗大盆栽挡着,不怎么显眼,也不必担心被人看见了指指点点。
一直到了午时,那说书先生回来后,宁乘风才意犹未尽地跟着云哥儿出了茶楼。
喝了一肚子茶水,这会儿两人都不太饿,把点心放到驴车上后,两人又在西街晃悠了一圈,买了些有趣的小物件,才找了个酒楼吃饭。
这酒楼是燕行秋推荐的,说是味道极好,那大厨的手艺只比云哥儿差一点点。不过生意太好了,到了饭点人便极多。他们到府城的那日,燕行秋就打算请他们来这里吃的,可惜那会儿正赶上人多的时候,排不上号,不得不换了一家。
今日云哥儿夫夫过来时,已经过了午时,人少了许多,伙计给他们寻了个楼上的雅座。
两人坐下后,云哥儿让伙计推荐了几个招牌菜,又让宁乘风挑了两个讨厌的,点了两荤两素一汤共五道菜。
茶水点心易饱,却也消化得快,宁乘风这会儿已经饿了。这酒楼的菜量挺大,那伙计还担心他两吃不完,没想到最后结账时一看,盘子里已经干干净净的了。
宁乘风结了账,和云哥儿并步走出了酒楼,徒留那伙计在后头诧异地望着他两。
下午两人去东街那边儿给家里人都买了礼物。难得来一趟府城,不能空手回去。
云哥儿之前在现代时,他家那边儿的习俗是满了月的小婴儿,家人要给她准备银镯子和长命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