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尽管肮脏,却又不得不肮脏。他的那些秘密、那些脏事,唯一的作用,便是用来保护他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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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占元的死讯,第二日便传到了白云观中。
若是齐占元被何人所杀,这便是会令天下人惊闻的事。毕竟以齐占元的修为,天下能与他为敌的人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他更是白云观除了闭关那几位大能之外,修为最高的长老,是白云观镇派的存在。
他死了,白云观可谓元气大伤,不过一日,此事便传遍了修真界。
不过,齐占元也算是自然死亡了。
他的尸身是在饮冰山深处被发现的,死时浑身上下没有任何伤痕,唯独经脉中的修为空空如也,许是真气枯竭而亡。
他死得蹊跷,却分明没有凶手,修真界中一时间众说纷纭。
有说他是练了什么旁门左道的功法,因此丧命的,也有说他是寻得了什么稀世珍宝,想当场炼化却失败的。也有说他本就一千多岁了,多年修为没有寸进,早就油尽灯枯了,在饮冰山中坐化也是寻常。
对于白云观的议论也不算多。
毕竟白云观观主就修为平平,这是世人皆知的事。白云观的传统也从来都是避世中庸,因此论资历在修真界几大宗门中排得上号,论实力却一直排在末尾。
死一个修为高深的大能,即便伤了元气,却仍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比之那些二流门派还是不知高到哪儿去,而比之其余几个顶尖宗门,他们也从没有比拼的实力罢了。
一时间,修真界中议论纷纷,各大宗门凭吊致哀的信件和礼物也如雪花一般送到了白云观。
而白云观中,澄玄子面色铁青。
死了……齐占元怎么会死了!
即便众人都没想过齐占元是非正常死亡这一茬,可澄玄子却知道他的死定然是人为。
毕竟,他知道他派齐占元去做了什么,也知道齐占元藏得是什么心思!
他看不惯沈摇光不是一天两天了,毕竟,谁愿意看着一个比自己小了一千多岁的晚辈一步一步爬到自己头上?只需要澄玄子稍加挑拨,那齐占元便被他激上了头,之后再要做什么,自然是针对沈摇光去的。
但是,沈摇光毫发无伤,齐占元却死于非命。
难道……难道沈摇光真的得了玄清真人的传承,甚至到了能无声无息杀死齐占元的地步了?
自从看到那天夜里满天的红霞,澄玄子已经接连几天夜不能寐了。
他不怕沈摇光当场飞升,毕竟十有八九要被雷劫劈死。就算他飞升成功,以后也不过是活在传言里,留给上清宗的,不过是个名声罢了。
但是澄玄子就怕他不飞升。
若他此后,修为位列修真界第一,在这个世界继续待上许多年怎么办?想起当年玄清真人一手遮天、上清宗一家独大的日子,澄玄子就辗转反侧。
难得熬走了玄清真人那个怪物……他不想再有一个沈摇光了。
若能抓到沈摇光杀死齐占元的把柄,那此人死得也不算亏。可是偏偏,齐占元身上一点痕迹都没有,教澄玄子想陷害沈摇光都做不到!
一直到一日之后,前去饮冰山接回齐占元尸身的弟子们,暗中带回给澄玄子一个秘密信息。
齐占元的身体上虽然没有任何损伤,但手心里却紧紧捏着一片碎步,在碎步之上,用真气写了一个字。
“隐”。
谁也不知道这字是什么意思。
李怀真与澄玄子商讨许久,也没有个眉目。直到李怀真恼怒,几乎要将那片布条撕碎了。
“他怎么不写清楚,只一个字,让我们怎么办!”
澄玄子连忙将那布条夺了回来。
“你懂什么!”他道。“他既能留下这个字,便说明这字极其关键,代表了杀死他的人。只是我们现今不知道这字从何而来罢了。”
“那该怎么办!”李怀真急道。
澄玄子淡淡看了他一眼。
“自有两条路。”他说。
“父亲的意思是……”
“一则,是等。等那名为‘隐’的人出现,便有迹可循,这布条也会成为证据。”
“二呢?”
澄玄子笑了。
“二,自然没那么麻烦了。”他说。“反正谁都不知道‘隐’是谁,那么,我们想让他是谁,他就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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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摇光的酒量本就不大好,素日里喝些花果酿成的酒便罢了,难得喝一次北地的酒,便醉得不知南北东西了。
第二日一早,他便听闻了白云观齐长老身死的消息。
“昨晚可听见什么风声?”他问商骜。
只见商骜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只是摇了摇头。
也是了……这孩子昨夜也没少喝,想必也醉倒了,什么都不知道。
想来此处也成了个是非之地,沈摇光思忖片刻,只怕留在这里徒惹事端,便带着商骜一同回了宗门。
他自是没忘掌门师兄的嘱托,也确实在北地探查多日没有结果。幸而方守行并没有同他计较这个,只与他说起了齐占元的事。
“饮冰山此地,为兄总觉得有些邪门,不知那里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方守行面色忧心忡忡,对沈摇光说道。“也幸好你安全回来了。前日听闻白云观的齐长老出事,我还捏了把汗,生怕你不安全。”
听见此话,沈摇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齐长老身死,确实有些蹊跷。”他说。“当日我在活水镇中,原本想着是否要去探查一番情况,又想着事涉白云观,我们不好插手,便先行回来了。”
方守行点头:“你做得很对。不过,你在饮冰山中,可遇见什么别的事了?”
他问得小心,将阴暗的试探全都牢牢地藏了起来,只剩下面上关切的神色,将沈摇光哄骗了过去。
自然,也是因着沈摇光从没有过与他勾心斗角的心思。
听见他这样问,沈摇光很自然地想起了自己父亲的事,拿出了自己整理出来的那个须弥芥子,将那日在饮冰山中的经历大致告诉了方守行。
“你是说,你竟发现了师尊的遗物?”方守行面露讶异。
沈摇光点了点头。
“只是不知,父亲为何会将这些东西藏匿得这样深。”他说。“我整理了一番,这些遗物都是我用不上的,想必父亲也没想过要给我。既然父亲心系师兄和上清宗,定然是有很多没有交代的,这些便交给师兄,充入上清宗的库中吧。”
方守行面上露出了动容的神色。
“师弟,这如何使得?”他道。“你才是师尊唯一的孩子啊……”
沈摇光却摇头道:“什么父子血缘的?修真界本就不讲这些。师兄从小跟随父亲修炼,上清宗又是父亲一手壮大的,比起我,你们自然更为举足轻重。”
方守行满面感激地收下了那个须弥芥子。
“只可惜,师尊天赋太高,否则若有师尊庇佑,上清宗定然能更上一层楼!”他捧着那须弥芥子,面上露出了怀念的神色。
沈摇光正要安慰,便见他笑了笑,又说道:“自然啦,若是世间真有‘传承’此物便好了。若师弟你能继承师尊的全部修为,那么上清宗又何惧再遇见什么风浪呢?”
沈摇光在饮冰山自是没见过什么传承,垂眼笑了笑,并没看见方守行看向他时,眼中深藏的试探。
他正要说什么,便被一个匆匆跑进来的弟子打断了。
“宗主,璇玑仙尊!”那弟子喜道。“剑阁峰的赵元驹赵长老出关了!”
第104章
听见这话, 沈摇光面上也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赵元驹,是他父亲唯一的师弟,也是他幼时最为疼爱他的长辈。他不似他父亲那般冷清寡言, 是个最温和敦厚的性子, 年轻时还有些跳脱热闹。
沈摇光年少时也是因为他,才对他家族中的晚辈浅霜格外照顾。毕竟算辈分, 赵元驹还是浅霜的舅父。
而在百年之前, 赵元驹便闭关了,临闭关之前,还特地将浅霜托付给他照顾。
旁边的方守行听见弟子来报,立时间便将刚才的问话丢开, 满面喜色道:“赵师叔成功出关了!还不快将赵师叔请进主峰里来。啊, 快去, 快去将浅峰主一并请来。”
那弟子见他这番喜色,犹豫了片刻, 说道:“不过,宗主, 赵长老此番闭关……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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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修真者而言,闭关修炼一事本就没有定数, 若说成功和失败的几率参半, 那都算是夸张了。
更何况是赵元驹这样出窍后期这么高深的修为, 闭关修炼的成功率本就很渺茫。
沈摇光记得, 赵元驹闭关之前, 确实到了半步突破的地步,但是以他父亲的话说, 赵元驹太急功近利了些, 不如多修炼一些时日, 待到有突破的迹象了,再闭关不迟。
赵元驹自幼就不大听他父亲的话,这次自然也没有乖乖听从教诲。
得知赵元驹闭关失败,沈摇光和方守行面上的喜色都褪去了些。片刻,方守行勉强撑起一副笑模样,说道:“也罢,无论如何,师叔出关那就是喜事。”
沈摇光也点头认可。
于生命漫漫没有尽头的修士而言,百年时间真不过是弹指一挥。闭关失败算不上什么大事,只消重新修炼,此后再做尝试就好。
二人闲谈之间,很快,便有弟子来报,说赵元驹已然抵达了主峰。
他们二人刚站起身,就远远听见了赵元驹的声音。
“哈哈!这一路上听着他们同我说,真没想到这一百年沧海桑田,发生了这么多事呢!”赵元驹朗声笑着说道。
沈摇光和方守行连忙迎上前去向他行礼。
便见赵元驹大步走了进来。
百年未见,赵元驹倒是与从前的模样并没有什么分别。他身材并不算高挑,唇上蓄须,长发束进道冠之中,五官虽不算出色,但一笑起,总显得容光焕发,眉眼明朗。
他大步上前,先一把扶住了方守行。
“哎!已经是做掌门的人了,如何还能与我行礼?”他道。“还不快快起身。”
方守行忙道:“师叔这是哪里的话?师叔是长辈,我等怎能废了礼法?”
赵元驹笑着看着他,又转过头来,笑眯眯地上下打量了他与沈摇光二人一通。
“我没有变样,你们这些孩子却不同了。若不是在宗门之中,我真是要不敢认了呢!”
沈摇光低垂下眉眼,恭敬地向他行了个礼。
“见过师叔,师叔安好。”他道。
“方才听人说,你而今已到了化形后期的境界了?”他问。
沈摇光点头,尚未言语,便听方守行在旁侧笑道:“是了!师叔有所不知,摇光这些年进步之快,而今名满天下,谁人不知摇光天纵英才?这可是我上清宗之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