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贴上就有人来问,季仲远大声说道:“乡亲们,我们杂货铺子招人了,要四个跑堂伙计,三个后厨伙计,要求人品好,勤劳踏实,后厨最好是女人或者双儿,注意,这些人中的一部分要能随我们去县城,不能离开镇子的,就不用来了哈!”
众人一听要去县城,立刻炸开了锅,这里面有不少人对县城充满向往的,立刻就想报名,季仲远就让他们去铺子里找季云朵,这是他给季云朵的第一个独立任务。
中午季仲远要回家吃饭,他心里惦记着那几只蟹子呢,田小野从厨房里出来跟他回家,季云朵却忙得满头大汗,季仲远让她吃完饭再忙,她摆摆手:“我在铺子里吃。”
季仲远便没有再喊她了,带着田小野回了家。
樊雨花已经蒸好了大闸蟹,也准备好了姜汁,没见着季云朵,就问:“你妹妹呢?”
季仲远道:“我们年底去县城,云朵在加班学习打理铺子呢!”
樊雨花愣了一下,她倒是不担心女儿累,自家的铺子多干点活是应该的,只是对于这突然起来的消息感到吃惊,有些懵。
“怎么这么突然?”
季仲远就把窦捕快的信跟她说了,樊雨花哦了一声,点点头说:“这个税倒是真的,咱们村里人以前缴税都要每人八十斤粮,两匹布,自从县令大人来,就是每人四十斤粮,一匹布,后来又免了税,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价,你想啊,村里都这样,更别提县城的铺子了。”
“竟然差这么多?”季仲远以前不关心家里事,竟然是没有印象,按照以前的税价,他们家就得交三百二十斤粮,八匹布,这还是季云朵未成年,不算人头的情况下,如今家里人更多,可不得交更多粮?那剩下的粮食,估计也只够家里人紧紧巴巴过一年,难怪之前都是只舍得吃杂粮,一天也不舍得吃三顿,原来竟是这般穷。
季仲远不禁庆幸,他穿来就赶上免税,这才过了一年好日子。
第85章
一旦定下了行程,一切就变得紧张起来,研发新的点心可不是容易的事情,季仲远带着田小野,整天都在后厨忙碌。
后厨又招了两个双儿,一个大婶,都是干活麻利,踏实温和的人,特别是那个大婶,也姓田,长得能有田小野两个半体积,又高又壮,十分适合揉面,能把中筋面粉揉出薄薄的手套膜来,做面包最是合适。
季仲远大喜过望,跟田小野说这田大婶可是镇店之宝。
另外两个双儿一个叫小云,一个叫小桂儿,长得不似田小野那样柔弱,比田小野能干,也从不喊苦喊累,即便是打蛋清打到胳膊抽筋也咬牙坚持。
他们两个与田小野一样,身为双儿,在家就是多余的存在,父母抱着他们嫁不出去的心,把他们留在家里养老用,整天干各种家务,还要去地里劳作,关键是这日子没有盼头,日复一日,叫人心死。
所以有了这赚钱的机会,他们都十分珍惜,都想好好表现,让季仲远把他们带到县城去,到时候每个月往家里捎钱就是,总算不用日日面朝黄土背朝天,做一辈子牛马。
后厨的人这下可是足够了,季仲远教他们做面包,做蛋糕,又跟他们说了各种形状的蛋糕面包,加了不同料就是不同的味道,再有油酥之类的灵活用法,这一学就没有个头尾,厨房里少有人说话,整日都是热火朝天的忙碌。
赵吉祥几乎不回家了,他带着几个伙计成天到处跑业务,原本带的两个伙计已经轻车熟路,他便让他们独自历练,三人每人带一个新伙计分三路跑,按照业绩算工钱,十分能调动起伙计们的积极性。
谭二福也在认真培养新的店铺伙计,季云朵比任何人都努力,成天算盘账本不离身。
转眼便到了月末,樊雨花的铺子第一次月度结算,这可难坏了她,她不会打算盘也不会记账,整日里就知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哪里知道自己到底卖出去了多少。
好在小宛儿简单记录了些,樊雨花便把季云朵叫回来,让她根据小宛儿的记录给自己算账。
季云朵就坐在小卖部窗口下打算盘,一边打一边低声问小宛儿明细,把这些明细都记在账本上。
樊雨花在一旁看着倍感欣慰,只觉得孩子真的长大了,连小闺女都能独当一面了,这可真是想都不敢想啊。
小卖部来往客人不多,好一会儿才来一个,是邻居朱家夫人,她看着季云朵在打算盘,不禁笑道:“好厉害的小丫头,瞧瞧这算盘打的,都快飞起来了。”
季云朵站起身来行了个礼,樊雨花敲着腿笑道:“他哥要把杂货铺子交给她,可不得多学多练嘛。”
“哎呀呀,这可真是奇事,咱们镇上还没有女掌柜呢!”
“哎呦,也不知道能弄出什么花来,让小年轻折腾去吧。大嫂子,你要点啥?”
朱家大婶递进来一个小坛子说:“给我装点酱油。”
“好咧!”樊雨花撑着膝盖站起来,熟练地给朱家大婶打酱油。
朱家大婶靠在窗框子上,注意到了樊雨花的膝盖,问道:“妹子,你这腿是不是不好?”
樊雨花道:“是啊,年轻时候落下的毛病,动不动就疼,跟针扎似的。”
朱家大婶点点头,说:“咱们这个岁数,都爱这样,就是年轻的时候在河里洗衣服凉着了,冬天还要在外面扫雪干活,最伤关节了,回头我给你拿两包糖姜来,你吃些就能暖暖,坚持吃能好些咧。”
樊雨花打好了酱油,把小坛子递给朱家大婶,笑道:“那怎么好意思,我让宛儿跟着你去买些回来就是。”
“嗨,不过是些糖渍的姜,能值几个钱,我家老朱自己做了在家吃的,你让宛儿跟我去拿就是。”
“那就多谢你了。”
樊雨花收下这份好意,让小宛儿跟着她去拿糖姜,小宛儿刚走,就又听有人叫:“雨花,是你不?”
这声音熟的很,樊雨花一下子就笑了,探出头来喊:“这儿呢!你怎么来了?”
来人是周婶,她背后还背着一个大筐,见着樊雨花,吃惊道:“雨花,你胖了哟。”
樊雨花咯咯笑,出门把她拉进屋,周婶把背上的筐卸下来,里面装满了瓜果蔬菜,她说:“我正好有事来镇上,这是你家菜园子里的菜,我给你带些来,担心你在这边没有菜吃,还得买,现在看不用担心了,你这脸可圆了不少。”
樊雨花笑道:“我还能吃不饱么。”
周婶也笑,她一直担心樊雨花搬来镇上人生地不熟,吃不好睡不好会想家,没想到人家住上了大房子,家里有仆人,自己还开了小卖部,而且小卖部还是樊雨花自己的,不是哪个儿子的!
“你可真是太好命了,要让村里那些人知道你开了铺子,当上了老板娘,可不要议论上一年呢。”
“哎呦,都是我家老二折腾出来的,怕我没事做闲出病来,给开了这么一家铺子,我哪会当老板娘,这不还得让云朵给我算账呢。”
周婶看着季云朵,道;“咱们云朵可真是了不起,当时村里那些后生来提亲,你一个都不答应,我还为你着急呢,现在看来你是对的,村里的后生哪里配得上咱们小掌柜。”
季云朵让她说得不好意思起来,抱着算盘跑开了,樊雨花便拉着周婶在小卖部里说话,把柜台上的油条拿给她吃。
不一会儿,小宛儿回来了,带了糖姜过来,樊雨花也和周婶分享,这眼瞅着生意是不能做了,她只想和闺蜜玩一天,便让小宛儿先回去了,给了他几块糖姜,让他吃点保养身子。
拉了一会儿家常,樊雨花才问:“你来镇上有啥事啊?”
周婶道:“这不快到冬天了吗,镇上有人组织做棉衣,需要找人手,村里几个女人就一起来镇上领活干,我没事可做,就跟着来了,做上几件棉衣,换些铜钱攒着好过年。”
“原来是这样,你可得悠着点干,眼下天黑的早,可别带黑干活,伤了眼睛。”
“好好好,唉,成林一走,家里空荡荡的,我巴不得有点活干呢。”
周成林参军后,每个月家里都能领到一两银子,在村里生活可是足足够用,周婶并不缺钱,只是寂寞。
樊雨花道:“要不你也买条小狗养着,也好能看家护院。”
周婶笑道:“我怕狗,可不敢养,哎呦不说这个,你知道咱们村的新鲜事不?”
“啥新鲜事?”
“那朱婵儿生了。”
“生了个啥?”
“是个大胖小子,徐屠户可开心呢,那朱婵儿在村子里可出了风头,得意着呢。”
“呀,你说这种人,竟还有这个福分。”
“是啊,徐屠户对她可宝贝着呢,唉就是她那个双儿,可倒了霉了,原本没有儿子,他是个能生的,朱婵儿一心要把他嫁个好人家,对他可金贵,可是现在朱婵儿有了儿子,就没那么金贵他了,前些日子,山上那些个当兵的有人看上了田小池,要出钱把他带走,听说价格合适,朱婵儿已经答应了。”
“啥?”樊雨花心里一惊,“什么叫带走?”
“就是带到山上去睡呗,还能是啥,又不说娶又不定亲的,那带了去,可不就是……”
周婶压低了声音,靠在樊雨花耳边小声说:“妓嘛!”
“啊,这……”
樊雨花感到难以置信,虽然她不喜欢田小池,也记恨他对田小野做过的事情,可是一听说好好一个双儿,要被拉去做那种事情,心里还是觉得不该。
“这朱婵儿,怎么这么狠的心呐?那怎么说也是她亲生的孩子,怎么能去做那种事情。”
“那怎的,朱婵儿是个多狠的角色,你还不知道嘛,她为了讨好徐家,处理掉前夫的孩子又算什么,唉,我们都觉得那孩子可恨,但又觉得可怜,但也没办法,人家自己的孩子,咱们能说什么呢。”
两人好一顿感慨,到了午饭时间,樊雨花留周婶在家吃了顿饭,周婶见着孩子胖胖的健康又活泼,又见常小惠也长了肉,面色红润,便心中欢喜,饭后参观了季家的新房,等到了约定的时间点,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樊雨花给她带了一包油条,一包麻团,还打了一罐子酱油,周婶拎着这些与村里女人们会和,又惹得一片眼红,回村之后不过半日,全村都知道樊雨花当上了老板娘,过得可滋润呢,还有传她发财了的,添油加醋,满村都是季家的大新闻。
所有人都在津津有味谈论季家的事情时,徐家柴房的角落里,一个瘦小的身影微微颤抖。
田小池唇角带血,眼眶亦是血红。
就在一个时辰前,朱婵儿狠狠地打了他,因为他反抗,他不想去山上军营里,便挨了打。
想想这一年的时间,田小野不在,家里的家务就都落在了他的身上,这也就罢了,母亲再嫁,原本以为能跟着沾光,可是谁想,母亲竟然有了儿子,还要把他卖了。
他虽然是村里的小双儿,没见过世面,但也知道上山是去干什么的,他在震惊错愕恐惧之后,是深深地伤心。
他的母亲已经不是他的母亲。
他双手握拳,那兵说是明天就来交钱,把他接走,那么,他便只有这一晚的机会。
第86章
夜已深,小镇上家家户户都熄灯安歇了,只有几家铺子门前的灯笼随风轻晃,显得气氛寂寥又空灵。
谭二福晚上喝了太多水,起夜了两次,心烦意乱,心说这一整夜是睡不好了,晚间就不该和几个小孩玩猜拳,玩猜拳也不该谁输了谁干一碗水。
他打着哈欠,手里提着一盏小油灯,迷迷瞪瞪往楼上走,不经意扫了一眼大门,门口处被灯笼的光照亮,正好能看见一个黑色的人影。
鬼魅般挺在门前。
谭二福吓得一个激灵,定睛一看,那人影实在瘦小,也就不怕了。他大声喝道:“什么人?”
外面的人影抖了三抖,随后蚊子似的一个声音响起:“我找田小野,我是他弟弟田小池。”
谭二福一愣,随后转身下楼,打开了大门,就见田小池抱着胳膊站在门口,嘴角还带着血,像只被打了的鹌鹑一样瑟瑟发抖。
谭二福认得田小池,对这个搬进他们村的小双儿没有什么感觉,只是听说他曾经对田小野很不好,所以一直不太待见他,这会儿见他这副模样,不禁皱了眉头,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田小池嘴唇冻得发青,微微颤抖,说:“我娘要把我买去当ji,我逃出来了,没地方可去,来找田小野。”
虽是对他没有好印象,但是他遇到的却是极恶的大事,谭二福斟酌再三,不敢在这样的大事上做决定,便让他在门外等着,自己回去穿了衣服,而后提着灯笼带他去了季仲远家。
季家人早就进入甜蜜梦乡,谭二福带着田小池走到门口,还没说话,里面的狗就叫了起来,狗还记得田小池的气味,那是被它撵过的气息。
里面的季伯山听见了狗叫,起身下床,往外看了看,问:“有人在外面吗?”
谭二福便答道:“是我,谭二福。”
季伯山认得谭二福的声音,前去开了门,就见谭二福带着田小池在门外,他疑惑地问:“大半夜的干什么这是?”
谭二福道:“季大哥,我也不想大半夜来打扰你们,是这孩子,田小池,说是家里出了事,来找二哥夫郎来的。”
季伯山打量田小池一番,没好气地说:“我弟夫郎早就不是你们家人了,你走吧。”
田小池一听,慌忙跪下,哭着道:“以前种种都是我不好,可他毕竟是我哥哥,我们是同一个爹的孩子,我现在走投无路,只能来求他,求求你,让我见见他吧。”
他就这样在门前哭起来了,季伯山嫌恶不已,不愿让邻居听见,只好把人让进院子里,这会儿也不用他叫了,季仲远和田小野已经听见了,穿上衣服鞋子走了出来,樊雨花也醒了,刚出门就被季伯山劝了回去,老娘腿脚不好,那能再让她半夜出来被风吹,家里的孩子都长大了,二三十岁的老爷们,有什么事不能处理了呢。
田小池看见田小野,就像见了救星一般,赶紧跪着膝行至田小野身前,哭着说道:“小野,以前都是我不好,是我对不住你,我给你磕头,现在我娘要把我卖了,求你看在咱俩血脉相连的份上救救我,我死也不想去干那勾当啊!”
田小野头还懵懵的,眨巴眨巴眼睛,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晚饭的时候樊雨花和他们八卦过,说朱婵儿要把田小池卖了当ji,他皱皱眉头,他讨厌田小池,也不愿与他有什么瓜葛,本是不想管的,但是这会儿人跪在了他面前,他却不能无动于衷置身事外,若是小事也就罢了,赶他走就是,可是这种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