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月的目光不停在萧鼎之和叶澜玄之间徘徊。
去往城西的路上,玄月与叶澜玄并肩而行,问道:“寻真,从不见你提说徒弟,今日怎带徒弟前来?小弟子看着不俗,何时收的徒?”
四条鱼中就属玄月最蹦€€,哪哪都有他,挑事一把好手。若不是他去东海猎蛟,九溪峰定会被他闹得鸡犬不宁。
叶澜玄边走边看途经之处的受损情况,地面墙上有许多深刻划痕,像金钩利爪挠出来的。
从酒肆残破的招财灯笼和朱漆描金的门面可以看出这里曾经富贵盈门,热闹非凡。
如今门窗全被桌椅堵住,定睛可见一双双惊恐无状的眼睛绝望地看着外面,见白衣仙修路过,立刻双手合十发出无言流泪的感激。
叶澜玄的心情越发沉重,玄月偏偏还在好奇徒弟之事。
叶澜玄忍无可忍,横眉呵斥:“现下是闲聊的时候吗?你该说的是城内情况如何,还有多少城民活着,其他宗门在哪里,可有伤亡!徒弟徒弟的,我收徒需向你报备?!”
玄月被吼懵了,怔了片刻,沉脸道:“寻真,这几个弟子都是我的亲信,没有外人,不必装样子。连日恶战,我心情差得很,见到你才轻松些,莫再凶我。”
叶澜玄发现他腰侧有大片干涸发黑的血迹,问:“你受伤了?”
玄月按着伤处,说:“斩了一个妖,受了点小伤,不碍事。”
仙修守城不易,叶澜玄叹了口气,声音缓和下来:“辛苦你们了。已有仙友出城求援,我就是接到消息赶来的,再顶一时,相信很快便可度过难关。”
玄月没了好奇的心思,正经道:“我没想到你会来。此次妖魔横行,虎豹熊罴轮番搅扰,噬魂魔修受疫病感染,变异分裂,灵力无效,只能刀剑硬刚。城中居民半数被害,我来时活着的城民已关门闭户,各自躲藏,很难集中保护。”
“我与紫胤、蓬莱俞思归联手将噬魂魔修引到城西,关在府衙里。每到子夜萧声骤起,噬魂魔修闻音暴动,破坏力陡增,将府衙后墙推到又四处作恶。”
叶澜玄问:“哪来的萧声?”
玄月:“萧声来自城外,我出城探查,看到密林深处有只体型庞大的熊妖,头顶坐着吹箫人。”
叶澜玄猜测:“狐妖化人?”
“不知。那人见我靠近就躲,并不恋战。他每夜都在城外吹箫,我现在对萧声极度厌恶。”
叶澜玄回头看着萧鼎之。
萧鼎之凤目微挑,似乎在说:看我作甚?箫又不是我吹的。
玄月也回头看着萧鼎之,问道:“小徒弟,你是火灵根?”
萧鼎之不理玄月。
适才被叶澜玄一顿吼,现在又被小弟子无视,玄月气闷不已,冒火道:“问你话呢!难不成是个哑巴?”
萧鼎之的狂拽外人都受不了,叶澜玄缓和道:“我徒弟不爱说话。他是火灵根,适才的灵招是他放的。”
玄月错愕:“你徒弟什么修为?”
“大乘。”
“什么???”玄月的声音陡然拔高,瞳孔震颤,指指叶澜玄,又指指萧鼎之,“你、金丹,你徒弟大乘?哈?哈哈……真是奇闻怪事。”
萧鼎之冷冷开口:“你有意见?”
这回玄月没理萧鼎之,靠近叶澜玄耳边轻声说:“他真是你徒弟,还是与我一样可入帷帐?他看着尚未及冠。”
此话一出,叶澜玄对玄月死守雁北城的钦佩感荡然无存。
别在叶澜玄腰间的陌上霜铿锵出鞘,剑尖正对玄月眉心。
尖锐利刃上跳跃的火焰将玄月散落飘飞的额发烧没了,再往前半寸,他的小命就此交代。
“离我师尊远点!”
第22章
玄月瞬间后退, 祭出自己的法器,指着萧鼎之,逞强道:“从未见过年纪轻轻的大乘仙修, 适才巨剑的灵力远不到大乘修为, 你唬得了寻真, 唬不了我!小小弟子竟敢拿剑指我, 不教训教训你,不知天高地厚。”
萧鼎之冷冷勾唇。
灭妖令他重获杀戮的快感,现在身体发肤都极其渴血, 玄月不自量力, 正合他意。
叶澜玄却挡在他和玄月之间,喝道:“都住手!你们抬头看看这天这地这满目疮痍!紧要关头, 剑指同盟, 你们对得起仙修的身份吗?”
玄月吃不得亏,横眉冷对:“我走到哪里都受尊崇,为了苍生戍守雁北城, 对得起天地良心。寻真, 你我交情匪浅,你说几句重话我可以忍,但轮不到一个无名少年指着眉心撒野。消灭小小鼠妖便觉自己可日天日地,真当修仙界无人了!”
“师尊, 让开。”萧鼎之声音平和, 甚至带点从未有过的温柔。
叶澜玄阻止不了玄月动怒, 只能赌萧鼎之能稍微给自己一点面子。
叶澜玄转身走到萧鼎之面前, 抬手轻按他持剑的手, 柔声哄劝:“徒弟,我们是来斩妖的, 不是来与同盟作对的。看在受苦城民和我的薄面上,收剑好吗?”
“你先护俞思归,再护玄月,还要护谁一并说了。”萧鼎之微笑道。
他的笑完全浮于表面,眸色幽冷若寒潭,令人脊背发凉。
叶澜玄不能让萧鼎之开杀戒,沾染人血催化魔性他就毁了。
叶澜玄捧心道:“我要护的惟你一人。外界关于我的传闻半真半假,待我们平安回到九溪峰再与你详说。争斗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式,现在当以大局为重,不要在小事上浪费精力。”
“徒弟,听一次话。”叶澜玄的掌心覆盖在萧鼎之的手背上,肌肤的温度相互交融,萧鼎之的眸色由深变浅。
长剑垂下,萧鼎之说:“带我走。”
赌赢了。
叶澜玄暗中松了口气,无视旁人,挽着萧鼎之的手臂纵深飞跃,消失在断垣残壁中。
“叶澜玄!!!”背后传来玄月怒不可遏的咆哮声。
叶澜玄第一次来雁北城,分不清东南西北,停在城中最高的塔楼上举目四顾。
“这城中还有多少妖修啊,黑云压得我透不过气。”他喃喃道。
“你不进城就不会难受。”萧鼎之说,“城中还有两只小妖,上百魔修。”
见过鼠妖,叶澜玄觉得萧鼎之口中的小妖和自己想象的可能不是一个量级。
叶澜玄转头看着他,问道:“我若留在城外,你当真半刻就能肃清妖魔?”
“不信何必多问。”
“我不是不信。”叶澜玄移步靠近萧鼎之,抿了抿唇,道,“我实话实说,和你在一起有安全感,也有危机感。我充分信任你的实力,但你这冲动的性子让人很不省心啊。”
“我不入城,你灭妖除魔的手法会不会是直接毁了雁北城,不留一个活口?”
萧鼎之眸色微动,话语却很淡定:“为何这般想?”
因为你是令天下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尊啊,我这局外人可把你平生做的所有事都看在眼里。
灭鼠妖那一剑的威力只是冰山一角,相当于你的普通攻击,你若放大招,雁北城必定荡然无存。
我救你时拿你当普通人看,想师徒二人安静地修个仙,做个伴。哪知你吃神药开挂,还有人设加成,甩我十万八千里。
说好一起到白头,你却脚底抹了油。我不好好看住你,你嗜血魔化,黑云笼罩的就不止雁北城了。
叶澜玄一通心述,说出口的却是:“我猜的。你我相处这么久,你的脾性我还是有些了解,不问缘由随心所欲。两个化神仙修被你惹得动了真怒,若非我从中调和,谁受伤都不是事儿。”
“你心疼?”
“当然心疼啊,我就你一个亲传徒弟,你擦破点皮,我都心疼。”叶澜玄为了矫正萧鼎之的心性,不管肉不肉麻,狂打感情牌。
叶澜玄指着自己的胸口说:“你的神药已治好我的心疾,你放手摸一摸,看我说的是不是真话。”
萧鼎之不摸,说:“你对自己的身体当真没数。”
叶澜玄歪头:“嗯?什么意思?”
“神药仅仅打通你凝滞的心脉,机缘巧合令你晋阶,心上沉疴并未痊愈。”
叶澜玄隐隐有这种感觉,退病劫是“大仙系统”设置的障碍,怎么可能轻易消除,如若消除肯定有提示,但那束金光再未亮起。
然而对健康的极度渴望让自己抱有侥幸,晋阶的喜悦掩盖了身体的不适感。
入定修炼偶感心痛,当是初升元婴不适应,萧鼎之直言相告,戳破了美丽的泡沫。
叶澜玄的精神力陡然下降,轻盈感消失,身体沉重地似背了一座大山,捂胸蹲下,浑身发冷,牙齿打颤。
萧鼎之诧异地看着他。
他扯着萧鼎之的袍摆,颤抖道:“徒弟,我难受。”
叶澜玄时常卖惨,萧鼎之不会信他,提着绷直的袍衫,道:“你这动手动脚的习惯哪来的?”
“我真难受。”叶澜玄身体僵硬,一松手栽倒在萧鼎之腿边。
萧鼎之蹙眉蹲下,探他心脉,灵力紊乱,血脉冻结,身体温度急速下降,口鼻呼出的气都带着霜雪的寒凉。
这种症状是水系仙修心念急转直下,触发冰冻自保灵能。
萧鼎之不知他想到什么危险的事,竟突然冰封自己。一旦成功封印,苏醒过程极为漫长,短则数十年,长则无期限。
萧鼎之不会让他就此长眠,拥他入怀,运转魔力。
紫红魔气氤氲而出,越来越浓郁,形成冲天烈焰,将两人包裹其中。
城中妖修和仙修都感知到极其强大的魔气,如百鬼夜行般张牙舞爪的噬魂魔修突然停止攻击动作,咔咔抬起僵硬的脖颈,齐齐仰望城中心。
紫胤和俞思归趁机斩首眼前的魔修,但异变的魔修并未就此消亡,落地的头颅兴奋地弹跳,往城中心蹦去。
无头之人在长街上行走,场面诡异又惊悚。
“妖修尚未收拾完,又来大魔修,雁北城造了什么孽,遭此厄困!”俞思归挽剑不追。
紫胤遥望魔气来源处,说:“魔气如此强盛,毫无意识的噬魂魔修受本能驱使赶去朝拜,来的恐怕不是普通大魔修,而是魔王。”
“魔王?”俞思归面色冷凝,“我久未踏足中原,消息闭塞,所知的是魔域无王,魔修为争至尊之位长期内斗,混乱不堪。”
紫胤道:“北域地广人稀,灵源充足,妖修魔修都想霸占,几经冲突,妖修败了一直被魔修压着,而后妖王亲自出战魔域,搞得两败俱伤。魔王养伤期间被座下左右护法偷袭,拿了魔元,至此魔修分裂,内斗不断。”
“修仙界坐山观虎斗,乐得清闲。此番妖修异动想是妖王伤养好了,又起吞并之心。魔域经过漫长内斗,应是有了新头领。妖魔见面分外眼红,魔王降临,我们的负担反而轻了。”
俞思归却不这么认为:“莫想得太乐观。依你所言,以前妖魔斗,仙修未插手,也未在场。今次仙修聚集雁北城,还有宗门陆续赶来,三方势力相抗,会是一场大乱斗。”
“城中乱不乱,魔王说了算。”紫胤长吁一气,“噬魂魔修走了,你我可以稍稍缓口气,你看着城内,关注魔气变化。我和本宗弟子去城墙观望,同盟若来,若无必要,我会让他们留在城外。”
“好。”不熟悉中原形势的俞思归顺应紫胤的安排。
城中心最高的塔楼顶,熊熊赤焰烧红半边天。
赤焰分三层,外层血红,中层融金,里层清蓝。
叶澜玄的身子时好时坏,萧鼎之修复魔丹的同时特意重练了混天净灵术。
这种术法可将魔力转化成灵力,以备不时之需,但混天净灵术运作起来颇为伤神,需要散出大量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