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么任由楚月凝紧握着,等其慢慢缓过止血散的药劲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怀里的颤抖才止住了。
顾砚低头看去。
见人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汗水淋淋,在袖口摸了摸,拿出帕子来打算给他擦擦汗水。
“我自己来。”楚月凝已经缓了过来。
顾砚直言问道,“你能行么?”
楚月凝沉默了一瞬,“嗯。”
顾砚略犹豫了下,暗道也好。
早点将枫林这边的事情都处理好,带楚月凝回宁府医治要紧,他随手将帕子塞到楚月凝手里,将人扶着坐好,自己则去将那座木头观音像捡起来。
观音像整体由阴沉木雕刻而成,这种木头因深埋地底成形,常被凡俗间的达官贵族用作棺材料子,雕成的观音像倒也符合那股邪恶怨气的身份。
他拿在手里掂了掂,将其收进储物戒里。
这玩意曾被观音怨气附过身,留着极容易再沾染其他的邪祟,等回宁府后,得找个修炼出了真火的修士,将它彻底烧成灰烬才能不留后患。
收完观音像,他大步走过去,将赵四从泥土里扯出来,啪啪两巴掌拍醒了。
冷声问道,“陈大是你杀的?”
赵四被他那一剑砸得有些狠。
胸口左下方的骨头断了两根,左臂也不自然的拖着,被顾砚拍醒后却跟感觉不到疼痛似的。满脸的凶狠杀意,龇牙咧嘴的朝他怒声咆哮,如同只被抓住想要与人拼命的恶兽。
形状疯狂,挣扎着要扑过来撕咬他。
顾砚没跟他客气,顺手拿起剑鞘拍过去、拍掉了赵四几颗带血的牙齿。他蹲下身,猛地揪着赵四的头发,将人从地上拖拽起来,表情冷如冰霜。
“我问你话呢,陈大是不是你杀的?”
灵植丢失只是个陷阱。
引诱楚月凝出城来的陷阱,那个拿着灵植师的玉符,进了灵植园的人应当是赵四,而并非陈大。那么陈大的死……就不是他之前所猜想的杀人灭口了,是将他们引向庄子外陷阱的引子。
顾砚向来对想要自己命的人没什么耐心。
拽着赵四的头发语气冰冷,“陈大是不是你杀的,灵植园里跟你合作的人是谁,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我,不然光是杀了陈大的罪名,就够我杀了你给他偿命、送你去跟陈大去地下团聚的!”
“嘻嘻、嘻……”赵四不停的挣扎着,尖锐至极的声音从他嘴里传出来,“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仙道伪君子们,总喜欢这样装模作样,明明心里将我们凡人视作蝼蚁、随意打杀,却偏偏还要找些看着冠冕堂皇、大公无私的理由出来!”
“嘻嘻、嘻嘻嘻……要杀便杀,莫非你以为我会怕死不成,我只恨、只恨没能拉楚月凝跟我陪葬!”赵四状态极为诡异,像是仍被什么诡异给控制了似的,既不怕疼、也不怕死。
即便是被顾砚使劲儿地拽着头发,还满脸狰狞的往楚月凝方向扑,从喉咙里发出类似野兽威胁、撕扯猎物的声音。
看向楚月凝的眼神里充满了鲜明的恶和恨意。
什么情况?就这么恨楚月凝?
顾砚轻皱了眉,拽着赵四头发往后扯,“楚月凝到底做过什么恶事,让你这么恨他,嗯?来说说看。”这个赵四是实打实的血肉之躯,并非那些外表披着张人皮、内里却是怨气的枫林城余孽。
也不知怎么就跟那位“观音娘娘”牵扯到了一起,成为了它欺骗世人视线的走狗!
顾砚表示对此事还挺感兴趣的。
可惜赵四却并不想跟他交谈。
张嘴就冲他骂道,“呸!你跟他是一丘之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当真令人恶心至极。”见不论怎么挣扎都挣不脱顾砚的桎梏,他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再逃脱不了的命运。
什么也不愿意跟顾砚多说,骂完直接拿半截尖锐的铁树枝朝自己眼眶使劲扎了进去。
动作可谓既快又准。
顾砚听见“噗嗤”声闷响,瞧见团猩红的血浆崩裂。
等低头看去,人已经没气儿了。
够狠的呀,顾砚暗自叹了句。
却也不耽搁时间,弯腰在赵四身上搜寻着,很快从他怀里找出来个低阶的储物手镯。里头除了堆稀奇古怪、看不出是何用途的杂物,龙血花跟绝阴草被装在能阻隔灵气外溢的白玉盒里,仔细收着。
想来是着急设伏要楚月凝的命,还没来得及出手,毕竟虞城是宁家的地盘,想在楚夫人眼皮子底下卖她灵植园丢的灵植,简直是把命往她手底下送。
倒是便宜了他们,不用再费功夫去寻灵植。
扔开被怨气影响、早已疯魔的赵四,顾砚转身去看那个鬼影,等一把掀开外面裹着的黑斗篷后,顾砚猛地变了脸色。
这个鬼影并非纯粹的木傀儡+怨气控制。
失去了观音怨气赐与的那张人皮后,它上半身是没了血肉的半截人形白骨,分别在肩胛、脊椎下方接了四根木棍被打磨成了手脚四肢的模样。
令顾砚感到不安的……
是它只有白骨支撑着的胸腔里,躺着颗鲜红淋淋的心脏。
新鲜的、刚刚停止跳动,血尚未凝固的心脏。
衬着白骨森森,显得诡异而血腥。
“是血魔宫的手笔。”
楚月凝不知何时站了起来,见他盯着鬼影出神,速度极慢的朝他走过来,站在旁边看着那颗心脏。
脸色惨白如纸,声音也低低的。
“他们最是喜欢挖出活人心脏、炮制傀儡,就因为这样做出来的傀儡,比寻常的木傀儡更为厉害,原以为那些疯子早被赶尽杀绝了,没想到竟会出现在这里……”
见他强撑着伤势,身形摇摇欲坠的晃着。
跟风吹就倒似的虚弱。
顾砚生怕他真倒了,赶紧伸手扶住他,任由其大部分的重量都压向自己。
这个姿势有些奇怪,看着就跟他们站在满地红叶中亲密依靠着。
又像是楚月凝将人揽在了怀里。
专注于盯那颗鲜活心脏的顾砚并未察觉到异样,面色沉重的皱了眉头,“他们已经销声匿迹多年,却在十年前出手救走了观音像,想来是一直有在暗中活动的,并非我们以为的早被剿灭干净了。”
“嗯。”楚月凝靠在他肩上,声音极低。
顾砚被这个低低的“嗯”唤回了心神。
心知他伤势严重,又流了太多的血,估计是难以支撑,也顾不得思索血魔宫为何突然现了踪迹,利用纸鹤传讯给让丁管事,让他赶紧过来收拾残局。
这片枫林距离庄子实则并不远。
丁管事带着几个使役乘飞行法器过来,只用了两炷香时间,听顾砚说丢掉的两株灵植找到、危机解除,他的差事算是保住了,恨不得当即跪下来给顾砚磕两个响头,连声保证会处理好枫林里的残局。
该烧的烧,该埋的埋。
该送回家的那几对年轻小夫妻,也会完好无损的将人送回家,至于庄子里跟赵四合伙偷灵植的人是谁,他也会查清楚给他们个交代。顾砚倒不需要他给交代,让他日后自行找楚夫人说清楚就是。
将事情都交给丁管事,他准备带楚月凝回宁家疗伤。
结果准备走时,怎么回去却成了个问题。
通常若是比较长距离的路程,他都会直接御剑,又快又方便,但虞城规矩,城内不许随意御剑行动,楚月凝又受了重伤,再骑马颠簸自然是不合适了。
顾砚左右环顾,正想厚着脸皮,跟丁管事借他的飞行法器来用一用,面前却突然被递过来辆造型古朴、精致非常的马车。整体不过巴掌大小,看其周身都镌刻着密密麻麻、繁复至极的各种阵纹。
品阶应该在玄阶中品往上。
价格嘛……至少得数千极品灵石。
真有钱。顾砚暗道。
就这么个马车,差不多就值他全部家当了。
也没时间让他过多的犹豫,自楚月凝手中将马车接过来。
低声问道,“我来驱使?”
“嗯。”楚月凝点头。
声音里仍掺杂着虚弱的、说话带喘的感觉,“我如今体内的灵力浅薄,聊胜于无,又伤到了腰腹不能自己骑马,只能劳烦你驱车带我回去了。”
“不劳烦。”顾砚道。
楚月凝的伤至少有一半是替他受的,比起这等舍身相护的恩情,驾车带楚月凝回城这种举手之劳,都不足以偿还些许,只能先将这件事记下,等日后再找机会还清人情。
他找到掌控马车的灵力核心点,控制着力度将灵力输入进去,看着马车由巴掌大小变成比他还高半截的正常高度,小心的架着楚月凝上了车。
车内应当是镌刻了空间类阵法,极为宽大,被装饰成了整洁明亮的会客厅。
顾砚撑着楚月凝左右看了眼,将人扶到搭了秋香色绣垫的椅子前坐下来,让楚月凝靠着椅背斜歪着,“你就在这里坐着休息,我出操控马车,咱们尽快回宁府。”
楚月凝白着脸点头,“好。”
顾砚也不磨蹭,转身出了马车。
半个时辰后,顾砚将马车停到芙蕖水榭门口。
青雀收到他提前传递回来的消息,早早便叫了医修过来侯着,自己站在门口等着迎他们。顾砚停好马车,掀开帘子探头喊楚月凝,“我们到了,你能站起……哎?!楚月凝!”只见那人软软的斜靠着座椅,双眼紧闭、脸色雪白,显然是晕过去了!
顾不得其他,顾砚赶紧钻进车里,尽量动作轻快的将人抱了出来。
急切的看向青雀,“医修在哪?”
青雀早看见他满身的血,这会又看到楚月凝昏迷不醒,只当是他们遇到什么要命的危机。吓得脸色苍白,赶紧把人往屋里带。
“在里面候着呢,快跟我进来!”
顾砚抱着人急匆匆的进了门。
屋内楚夫人并两个医修在等着,见他们跟两个血人似的,连忙围过来要替他们检查伤势。顾砚将楚月凝抱到榻上放下,“我没事,受伤的是楚月凝,两处伤口分别在肩膀和腰腹,你们快看看。”
有他提醒,医修赶紧去看那两处伤。
这一看,脸色就变了。
“哎呀!这么严重的伤口,怎么能单用止血散呢?!合该跟止痛散合着使用才行,好家伙,他这究竟是流太多血晕的、还是硬生生被疼晕过去的?!简直太胡来了、太胡来了!”年长的医修不停唠叨着。
顾砚蹭了蹭鼻尖,略有些尴尬。
好在那医修也只是医者仁心,见不得伤者在受伤过后再次受罪,并没有责怪谁的意思。嘴里唠叨着,手上的动作也没停,自腰间的储物格里抽出数根银针,飞快的封住了楚月凝浑身几处要穴和心窍。
唤青雀端来热水、仔细擦洗伤口。
边擦洗边检查楚月凝的情况。
糊了满身的血痂被仔细擦拭干净,两处伤口冲洗的最是仔细,重新上了更加对症、品阶更高的良药。楚月凝始终晕迷着不动,脸色苍白如纸、软绵绵的躺在床上,任由医修们翻来覆去的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