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将脚步放的极轻,本来有人想将火折子点起来,却被应翩翩制止了。
他想的是暗处也不知道会藏着什么,他们如今贸然进入,如果照明,很容易一下被人给当成靶子,倒不如就这样先瞧瞧情况。
随着眼睛逐渐适应黑暗,梁间忽低声道:“少爷,这里是关人的地方。”
“我原先听厂公说,西厂里面就有一处暗牢,专门关押那些不肯屈服又不好用刑的人。这里一年四季不见光亮,每日只可吃一顿饭,牢房之间的距离也很远,不方便交谈,更听不到半点外面的消息,人在住上一段时间,久而久之,什么意志都消磨殆尽了。”
应翩翩听梁间这样说,心想这倒是和原书中黎慎韫对付他的方法差不多,区别就在于黎慎韫将他锁在宫中,这些人被关在地下。
原书中曾有过这么一个类似的情节,当时发现这片地方的是傅寒青。
但应翩翩一开始之所以没想起来,是因为那一段情节叙述的十分简略,似乎戛然而止,并未写完。
他印象中,原书里傅寒青来到衡安郡,得到了七合教的赏识与合作,在折返回城里的路上遇到暴雨,于是便无意中来到了一处无人的院落避雨,并在里面发现了地牢。
现在看来,傅寒青所避雨的那间院落,应该就是眼前魏光义这个别院。
应翩翩记性绝佳,他印象中,当时傅寒青看见牢里关押的人们时,心里想的是“这些都是无辜之人,不该被如此对待”。
按照一般的剧情发展规律,后续应该是主角将这些人搭救出来,并且大出风头,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条线索没有继续,这些人的下落,一直到最后都没有交代。
这又是为什么呢?是写这本书的人忘记了,还是看似不正常的背后,有着什么更加深层次的隐情?
【提示:宿主已触发原书主角专属隐藏剧情,解锁密钥需从主角身体某处获得。】
毕竟在原书中,应翩翩算是主角傅寒青的前期官配,因此剧情只要发展,就会自动推着他与傅寒青发生关联。
似之前的山洞避雨、牢中相救等等,本应该都是让他与傅寒青一通亲密接触之后重归于好的剧情。
应翩翩突然意识到,这些剧情,好像都被池簌给走了。
不管后续傅寒青那头会是什么情况,他人都已经来到了这里,自然得看个究竟。
应翩翩继续向内走去,整个地牢中静悄悄的,只能偶尔听见微弱的呼吸声,一行人也蹑手蹑脚,尽量不发出声音。
一直到了快要尽头的时候,忽听到有个苍老的声音正说道:“嘿嘿,我吃你个大鸡腿,再喝上三碗热烧酒……”
在这地方,不饿死就不错了,哪里还有什么鸡腿、烧酒?
应翩翩借着昏暗的光线,隐约看到一名白发老者正背对着自己在一间牢房中席地而坐,以手指在地面上画着什么,想来这两日没人送饭,不得不画饼充饥了。
应翩翩静静地打量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道背景有种说不出的熟悉、亲切之感,但印象中他又从不认识此人。
打量之间,只见那人停下手来,失声一笑,摇头喃喃叹息道:“骆岭啊骆岭,枉你曾经也是顶天立地的一条好汉,如今却沦落至此,可当真是可笑至极!如此苟活于世,又有何益?”
应翩翩便接口说道:“苦中作乐,也不失豪杰本色。”
他骤然出声,将骆岭吓了一跳,转过头去。
此处光线昏暗,他看不清楚说话的年轻人长什么模样,只隐约看到一道挺拔的身影立在暗处,衣袍上精致的暗纹隐约反射出幽微而晶莹的光,虽然只是一帧剪影,却无端让人觉得惊艳。
骆岭怔了怔,倒忍不住哈哈一笑,自嘲道:“老头子也是半截入土的人了,年轻时也不过是个打猎种田的乡下人,哪里说得上什么豪杰不豪杰的。公子,你可抬举啦。”
他起初以为应翩翩也是被关进来的犯人,但见他众星捧月一般被人簇拥着,又实在不像,于是问道:“不知公子来到此地,是……”
应翩翩十分直白:“魏光义死了。”
骆岭的神色明显一惊,脱口道:“死了?!怎么死的?”
应翩翩打量着骆岭:“老爷子,你被关在这里饱受折磨,应当是跟他有仇吧?他死了你该高兴才是。”
骆岭摇了摇头:“姓骆的一生没干过亏心事,只是一念之差误作决定,以至于沦落至此,说来也是我该吃的苦头。因果报应罢了,怨旁人也没有用。至于魏光义,我只是没有想到他的死讯来的如此突然。”
梁间道:“老爷子,他是因为扣押朝廷拨下来的灾粮,被百姓们活活打死的。这里是魏光义的别院,我家少爷乃是这次前来查他的钦差,四下清查的时候才无意中找了过来。”
骆岭没想到应翩翩年纪轻轻,竟然就身居要职,有些惊讶。
这名老者的来历一定非同寻常,但明显心存防备,不想细说,既然能被书中的剧情隐藏,那一定是有原因的。
应翩翩也就没再追问下去,笑了笑说道:“若是真有因果,那么我今日来到这里遇见阁下,也算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或许这代表着你就要时来运转了也不一定。”
他示意梁间把之前带的姜酒抛给了骆岭,说道:“老爷子,你若是真没干亏心事,就自己出来吧。起码外面有酒有肉,岂不美哉?”
骆岭下意识地抬手接住,身手竟然十分敏捷。
他已经许久没有闻到酒味了,手中的酒壶发出诱人的香气,这一刻竟让人恍惚不知今夕何夕。
应翩翩又吩咐身边的手下去清点牢房中的其他人,把这些人连同骆岭一起,都转移到上面的厢房中去,检查身体状况,一一盘问他们的身份来历,再以此决定后续的安置问题。
除此之外,还要调一些官兵过来在此地院落外围把守,以防这些被关押的人中有穷凶极恶之徒。
应翩翩下令之后,便要离开,却听骆岭在身后道:“公子,且留步。”
应翩翩停步回身,只听骆岭犹豫着说:“老朽尚未请教公子高姓大名!”
应翩翩道:“应€€。”
他连多一字的介绍都没有,骆岭听到这两个字,却是心中巨震,猛然抬头!
与此同时,周围的光线也亮了起来,是应翩翩身边的随从们已经确定这里没有危险,便点亮了手中的火折。
骆岭这一抬头,恰看清楚了对方的脸,只见面前的青年韶澈粹美,眉目宛然,令骆岭的心头猛然一怔。
他暗道:“这孩子生得实在好俊俏!甚至比他爹娘还要漂亮。他、他都长这么大了……还当了钦差。”
应翩翩随意站在这个阴沉闭塞的地方,几乎要把整片牢房都给照亮了。
骆岭大半辈子纵横江湖,从来不重修饰,此时竟也局促起来,油然而生一种自惭形秽之意,想说什么,又愧疚情怯,难以开口。
他呐呐地说:“原来是应€€,好名字,人如其名……”
很多人第一次见到应翩翩的相貌时,都难免心动神驰,不知所措,应翩翩也习惯了,没说什么,冲骆岭拱了拱手,转身而去。
这么一段主角剧情,书中没头没脑,应翩翩同样走的莫名其妙,不过虽然不知道能改变什么,走傅寒青的路,让傅寒青无路可走都是他的人生准则,这次的意外发现让他觉得很满意。
至于去傅寒青身上找解锁全部剧情的钥匙……倒也不用非得肌肤相亲,剖了他也是一样的。
应翩翩离开了魏光义的别院。
这时他尚且不知道,自己在这边辛勤推进反派事业,另一头却已经有人趁他出门在外,府中唯有柔弱爱妾之时,不要脸的上门偷了家。
*
因为魏光义已死,应翩翩等人也都从郡守府上搬出来,住进了官驿,这里周围也有官兵把守,但是对于武林高手来说,要悄悄潜入,并不算难。
七合教的叛党收到安国公的命令之后,打算从最简单的任务做起,先下手除去那个已经昏迷不醒数日的韩小山,再去责问应翩翩为何要找一个冒牌货来扮演七合教的高层,坏他们教中声誉。
最好能在应翩翩没有回来之前先把那人找到抓走,以后指控起来,就可以当做应翩翩的罪证。
做出这个安排的人乃是教主座下的左护法樊天起,他也是这一次的叛乱之首。
池簌在七合教中无根基无背景,年纪又轻,他最终能够上位,有不少老资历的人其实都并不心服,樊天起就是其中一个。
他平时慑于池簌的武功手腕不敢轻举妄动,池簌一出事,立刻便生出反心。
在樊天起心里,别说是韩小山,就算安国公都不值得怎么当回事,于是他随便派了一名叫做丘垣的手下,潜入官驿暗杀韩小山。
丘垣干惯了这样的事,很快就摸了进去,打晕一名下人换了衣服,顺利在其他婢女的口中问到了“韩姨娘”所住的卧房,翻窗而入。
房间里一股药味,对方躺在榻上,沉沉而睡,看那样貌,正是应€€之前总喜欢带在身边的爱妾。
丘垣低声道:“兄弟,对不住,你这样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早死早超生吧。”
他说完之后,手腕一翻,掌中尖刀无声无息向着对方胸口刺去。
然而正在此时,昏迷数日的韩小山竟然猛然睁开了双眼!
四目相对,丘垣被吓了一跳。
但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杀手,紧接着他就意识到大事不好,下手要快。
于是,丘垣手上加力,尖刀猛地刺下,可紧接着,韩小山的下一个动作就是鼓起双颊,然后“哇”地一声,迎面向着丘垣喷出了一口几乎泛黑的淤血。
韩小山也是个福大命大的人,如果按照原著的剧情安排,他本应该早就死了,但就是因为意外被池簌的魂魄上了身,使得他的身体保有了一丝气息。
在池簌占据韩小山身体的这段日子里,他每天打坐练气,也给这具身体练出来了一些浅浅的内功,竟然使得韩小山就这样度过险关活了下来。
他死去活来,昏迷数日,胸腔中一直堵着一口淤血,这个时候猛然喷了出来,韩小山自己觉得神清气爽,通体舒泰,丘垣却被他溅了个满头满脸。
丘垣感到双目刺痛难忍,连忙用一只手去揉,而他的另一只手中刀刃擦着韩小山的胸口划过,刚割开一道血口,已经被对方连滚带爬地躲开了。
韩小山完全没有池簌这段日子的记忆,他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毕竟从小就是个打群架长大的混混,别的本事不行,逃命却是一等一的快,在关键时刻,竟然躲过了那致命一刀,从床上骨碌碌滚了下去。
韩小山摔到了尾椎骨,倒吸一口凉气,从地上翻身爬起,一边夺命狂奔,一边高声咆哮:
“我的天啊!救命啊,杀人啦!这是什么地方啊?有没有王法,有没有官差,歹徒拿着刀满地跑,快出来管一管呐!”
韩小山这一连串的大吼几乎已经变了调,把丘垣听到耳朵里面嗡嗡作响,怀疑人生。
他来之前打听过这个人,得到的消息是,韩小山虽然以男子之身为人妾侍,但性格高傲矜持,而且武功极高,除了应€€谁也不理会,其风度气质皆有过人之处。
这样的人通常也都要面子,即使发现有人要来杀他,自顾身份,也不可能会吵闹起来,怎么也得先切磋一番再说。
但是眼前这个大吼大叫撒腿狂奔的小流氓是个什么东西?!
应€€怎么会看上这种人,他什么品位!
不过眼下丘垣已经顾不上研究应翩翩的品位问题了,韩小山这通狂吼将官驿中的官兵以及应家护卫都引了过来,他只能想办法先撤。
韩小山在院子里被人一把拽住,有个人惊喜地说道:“韩姨娘,你醒了?太好了!”
韩小山十分莫名其妙,不禁道:“大哥,谁是韩姨娘?你不会连男女都分不清吧?算了,这不重要,有人要杀我!你你你你能把他赶走,叫我娘都成!”
那名护卫听得满头雾水,也不知道他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东西,先顺着韩小山手指的方向追过去,正好看见丘垣的身影一闪而过。
他连忙撮唇作哨,大声喊道:“有刺客!兄弟们,快围住他!”
丘垣本来要跳墙而走,却觉得背后生风,是一柄长剑刺了过来,他连忙用匕首架住,竟然感觉手臂被震的一晃。
丘垣意识到,看来自己有些轻视这些官差了,毕竟应€€的父亲是西厂厂公,他的手底下还是有一些高手在的。
丘垣将心一横,索性站定,大声说道:“我乃七合教中人,谁敢动我?”
他这一声“七合教”确实非常好使,现场的不少人都被震住了,一时没再动手,只把丘垣团团围住。
这时阮浪也走了出来。
眼下应翩翩和孟€€都不在,这里就是阮浪官职最大,他也是个少爷脾气,闻言便道:“就算你是七合教的人,也没有拿着凶器擅闯官衙的道理,江湖官府向来两不相干,可终究你身为大穆子民,就该守大穆国法,威风什么?”
丘垣这时已经想好了说辞,将头一扬,神态倨傲:“这件事情却是贵方先挑衅的。要不是应€€应大人找人来冒充我们七合教教众,坏了我们的名声,我也无需来此清理门户。方才只是一时认错了人,才致使此事闹将起来。”
“原本我是打算私下处理,以免伤了双方的和气,但如今既然已经闹开了,那我们就来把这件事情分说清楚吧。”
阮浪从未听说过这件事,他知道萧文是应翩翩的亲信,变看了对方一眼,却见萧文也是表情莫名。
阮浪冷笑一声,说道:“空口无凭€€€€”
而他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便听见有个人带着怒意冷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