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不再废话,吐出二字:“让路。”
应翩翩方才一直在笑着,给人一种轻松自在,游刃有余之感,而此时他脸色一沉,顿时显出一股阴狠的戾气来,让谁也不会怀疑,他是当真有弑君的胆量。
相比之下,被应翩翩架住脖子,一时显得有些无措的黎慎礼,却难免要叫人有些失望了。
毕竟一名皇帝,可以阴狠多疑,铲除异己,但是不能没有担当,懦弱畏缩。
眼看两人一步步退出大殿,周宣目光一冷,招手叫了一名侍卫过来,低声吩咐。
杨阁老却拦住他,沉声道:“周将军,你要做什么?”
当初周宣力保黎慎礼上位,自然是坚定的保皇派,此时怔了怔道:“阁老这话说的,当然是铲除叛徒,营救陛下了。”
杨阁老道:“那你调暗弩队做什么?眼下真相不明,或许应厂公当真是冤枉的,救陛下可以,但应€€为父伸冤,并非谋逆,在调查清楚之前,不能杀他。”
杨阁老和应定斌向来不合,没想到竟然会替他说话,周宣的表情像是看到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但很快,他便回过神来,沉声道:“事有轻重缓急,关系到陛下性命,阁老请恕我不能从命了!”
他甩开杨阁老阻拦他的手,迅速下令调动侍卫!
此时的时机万分重要,应翩翩出了大殿就加快脚步,在大部分侍卫还没来得及全部集结过来的时候,抢到了一匹马,退至一处宫墙之前。
“逆贼休走!”
“小心误伤陛下!”
应翩翩根本就没有上马的机会,对方人数众多,他有重要人质在手,但实际上,这也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博弈过程。
就如那一日黎慎韫劫持了先帝,其实他比应翩翩等救驾的人更加怕手里的人质出事。
正是因此,侍卫们的吼叫声此起彼伏,不时有人试图越过皇上向他放出冷箭,应翩翩迅捷避开,趁机靠入墙角,让黎慎礼与两面墙围着他,组成一个彻底的包围圈。
可同时,他也就不好离开了。
应翩翩抬起眼睛,目光中露出一丝狠色,冷冷地对黎慎礼说:“他们是不是希望我先砍断你一只手,才会相信我是真的敢动手?”
黎慎礼沉声冲着侍卫们呵斥道:“你们想弑君吗?还不住手!”
侍卫们面露迟疑之色,一时停下动作。
接着这个拖延的时机,应翩翩迅速打开系统商店,尚未来得及寻找到能够用上的东西,忽听一声巨响!
轰€€€€
池簌提剑纵马,飞纵而至,落地之后二话不说,横剑一划,将应翩翩与军队之前的地面上划出一道寸许深的刻痕,满地碎石四散崩裂!
尖锐的剑啸与轰鸣声回旋不止,池簌的声音清晰地穿过一切嘈杂,响彻每个人的耳畔。
“我乃七合教教主池簌,谁敢妄动?”
周宣知道他武功奇高,不敢怠慢,此时正要下令,冷不防听到对方说了这句话,猛然大惊:“你说什么?”
人人都知道池簌是江湖出身,代表七合教来到朝中受封,一定是教中十分重要的人物,但谁也未曾想到,他年纪轻轻,竟然便已经身居教主之位,而且不但亲自潜伏,竟还在此刻说出。
有他挡在这里,所有的攻击都像是遇上了一道看不见的气墙,一时难以突破。
“应€€挟持陛下,犯上作乱,武安公既是七合教教主,还望顾全大局,勿要包庇于他!”
千军万马之前,池簌面色不动,冷冷说道:“我若是一定要包庇呢?”
“难道池教主也想葬送一世英名,当个逆贼不成?”
池簌抚着剑,反问道:“有何不可?”
这话将对方问的一噎,周宣将心一横,大声喝道:“来人,先全力击杀武安公,再除叛贼!”
他有心要给应翩翩一个震慑,池簌手中没有人质,挡在应翩翩之前,自然便成了靶子,随着周宣一声令下,数不清羽箭寒光凛凛,向着池簌射去。
池簌厚剑疾刺,顿时一股真气掀起巨大气流,如同万顷凶涛狂浪,悍然翻卷向四面八方,将羽箭撞的东倒西歪。
池簌冷声道:“今日谁敢阻我,七合教定使尔等全家上下鸡犬不留。”
他从不疾言厉色,甚至语气都很平静,但足以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知道对方并非玩笑,心中无不是一阵森寒。
这时,池簌已经趁势将马缰一提,转眼冲到了应翩翩跟前,弯腰一拉,将应翩翩和黎慎礼两人一并拽到了旁边那匹马的马背上安置好,随即长鞭一甩,喝道:“驾!”
“快,快去挡住陛下!”
有侍卫骇然失声惊呼,当先的一群人满脸是血,纷纷从地上爬起,与后面赶到的追兵们山呼海啸一样朝应翩翩和池簌追去。
池簌催应翩翩的马先走,自己挥剑断后,剑光霍霍,威势凛然,令见之者无不胆寒心惊,瑟瑟发抖,然而无数追兵却仿佛无穷无尽一般。
更何况,他们也不过是服从命令罢了,并不能算是敌人。
应翩翩道:“池簌,快退!”
两人之间早有默契,池簌听到他这一声断喝,立刻弃马,运起轻功,瞬身飞退。
而与此同时,方才还晴朗的天空忽然间乌云翻涌,雷声阵阵,紧接着,竟然一道闪电从天而降,轰然当头劈下!
又是一次的“天生异象”,只不过,这次成了雷电。
应翩翩兑换的这道闪电威力不强,但声势骇人,不少人被劈的浑身发麻,人仰马翻,听到天上雷声轰隆作响,惊电盘旋如龙,无不惊愕畏惧到了极致。
甚至有人以为触怒上天,根本不敢起身,跪在地上连连叩首,希望能够得到原谅。
应翩翩高声说道:“皇上失德,不辨是非,陷害忠良,更不顾我们的同宗之情,故而有失天命,招致谴告,尔等难道还要助纣为虐吗?!”
他这番话更加增添了众人心中的敬畏,同时天上雷鸣电闪不已,不少士兵们都扔下兵器跪伏在地,连头都不敢抬,应翩翩趁机将一把将池簌拉上了马,疾驰而去。
黎慎礼在方才那种情况下有用,但一出了宫不但是个拖累,更加会让侍卫们无论如何也要穷追不舍,因此应翩翩出宫后便直接将他推下了马,和池簌两人走小路脱身。
池簌坐在后面,手臂从后面环住应翩翩用力一抱,仿佛想要将力量传递给他:“没事吧?”
应翩翩快速地摇了下头,急急问道:“我爹的情况怎么样?”
他回身看着池簌,即怕他说出什么不好的消息,又迫切地想要知道。
池簌几乎抵挡不了这个眼神,一顿之后,摇了摇头,说:“目前为止,还没找到人。不过……找不到人,就很可能不是坏事!若厂公真有……什么意外,不是有意躲藏起来,只怕才会很快被咱们的人寻找到。”
应翩翩闭了闭眼睛。
池簌说的确实有道理,而且他之所以心存希望,也是因为他之前曾经在系统商店给应定斌兑换了一套保护甲。
现在那保护甲没有传来损毁失效的消息,那么应该是可以抵挡一部分伤害的。
但,这种意外,一丝半毫都不该有可能发生!
池簌说:“我当时安排了人手去接应厂公之后,原本就想立刻入宫去找你,可刚走到一半就听说了消息,说是他的车队行至半路,被人追杀,双方缠斗,目前厂公下落不明。我已经派了不少教中高手沿途搜寻,咱们也这就过去!”
黎慎礼正是想以典礼绊住应翩翩,让他无法救援应定斌,再趁机将应定斌一举置于死地,等应翩翩就算察觉到也已经晚了。
其实池簌当时本来也想马上过去找应定斌的,但听说宫中那边或已经有人把消息报告给了应翩翩,他猜以应翩翩的性格,为了设法中止黎慎礼的行动,多半会当场发难,于是放心不下,安排好手下救援应定斌之后匆匆赶来,果然便碰上了这一幕。
应翩翩在心中默念几遍冷静,沉声说道:“家里那边怎样了?”
池簌明白他的意思:“已经派了七合教的人过去守着,再加上我方才坦言身份,绝对不会有人在这种时候激化矛盾,再去为难督主府的人。放心就是。”
应翩翩低声道:“好,多谢。”
池簌见他表情焦灼,一阵心疼,摸了下应翩翩的脸说道:“那也是我家,咱们之间不说这些,走吧。”
两人出了城,他们各自的下属们也已经等在那里接应了,应翩翩也没心情过多寒暄,综合了一下几方调查到的信息,便分别布置下去,沿着几条路线寻找应定斌下落。
他们此时放了黎慎礼,又有之前的惊雷之事,想必一时也不会有皇宫那边派过来的人追杀。
应翩翩跟池簌说:“咱们也分开找吧。”
池簌犹豫了一下,应翩翩低声道:“你放心,我必会小心。你也是。”
池簌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第153章 卧雨幽花粲
此时正在被追杀的应定斌却并不知道,他的宝贝儿子为了他竟然根本没有受封,反倒劫持了皇上,在大庭广众之下当了一回反贼。
他一开始不知道追杀自己的是什么人,还以为或许跟西戎奸细有关,但几番喝问,那些人都一声不吭,倒是身手狠辣精悍,用的还是中原武功。
应定斌身边的西厂厂卫拼死护送着他一路且战且退,夕阳逐渐下沉,最后的余晖反倒异常灿烂,将这场战局中的每个人身上也蒙了一层金红色的光泽。
应定斌几乎被那光线迷了眼,侧头将眼睛微微一眯,却无意中在一名秘卫翻起的袍角内侧,看到了一个奇异的标志。
应定斌这一看之下,顿时想起之前应翩翩曾悄悄和他说过的皇家秘卫一事。
那个瞬间他怔了怔,未曾想到自己历经三朝而不倒,如今竟是被刚刚上位不久的黎慎礼欲以这种手段置于死地,真不知道该说这人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别的什么。
“厂公小心!”
就是这一晃神之间,秘卫看准机会,一剑向着应定斌胸口刺去,被他的一名下属拼死推开,那忠心的手下自己则中剑倒地。
应定斌身边的最后一名护卫也没了。
见状,领头的秘卫冷笑道:“早死或者晚死片刻又有甚区别,何必推来让去!”
眼看对方步步逼近,应定斌也不露畏惧之色,反而同样冷笑一声,阴恻恻地问道:“本公为朝廷效力多年,如今倒不知是因何事得罪了陛下,竟招来如此杀身之祸啊?”
他此言一出,顿时令那打头的秘卫握着剑的手一顿。
但随即,他便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你竟以为我是皇上派来的人?哈哈哈,有趣!”
对于这人的嘲笑,应定斌表情不变,复又说道:“陛下要杀本公,却并非光明正大地定罪,而是暗中派人追杀,就不怕一朝事情泄露,传出去影响圣名吗?”
他语气笃定,神色间不见丝毫畏惧,反倒令那些人稍显出了些许慌乱之色,片刻的沉默之后,一名身材十分矮小的秘卫忽然说道:“应厂公倒是好眼力。”
方才领头那秘卫立刻喝斥自己的同伴:“多言什么!”
他们这次的行动十分机密,不管应定斌是不是将死之人,原本都没有必要跟他多说,但这矮个子的话显然就是承认了应定斌的猜测,等同于泄密了。
矮个子却靠近了他,悄声说道:“老大,照小人来看,陛下对这应定斌心存忌惮,让咱们暗中除掉他,可是咱们却不知道为什么被他看穿了身份,也不知道他是何时得知的。万一此时把他杀了,让他哪个逃脱的手下出去报了信,只怕后患无穷。”
那领头的没好气道:“既然知道你还承认!”
矮个子道:“听这应定斌的语气如此笃定,小人是不是承认恐怕都已经不重要了。以小人之见,他的命既然已经被咱们掐在手心里,倒不如先带回去,让陛下定夺为妙啊。”
一开始,领头的秘卫原本想斥责他一派胡言,但此人说到后面,却也忍不住深思起来。
应定斌活着,仿佛是比死了有用处些。
毕竟应€€可不是好惹的,既然被他看破了身份,就算是陛下知道也要怪罪,倒不如也给自己留条后路,让皇上来做主。
他稍作犹豫,应定斌那名被刺中后倒在地上的下属却忽然暴起,一把抱住了最近一名秘卫的双腿,大吼道:“厂公,走!”
应定斌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迟疑,抢到马边,翻身而上,催马狂奔。
秘卫们在后面穷追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