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剧岂可修 第12章

谢涵无语,但此时已知这声音听来奇怪,是因它是被铜管从远处导来的,他不知这铜管究竟通向何方,只得继续听去——

然后不再是挪动东西的声音了,而是人声:“你观他如何?”

谢涵瞳孔微张,那把声音柔和熟悉,赫然是之前的梁夫人。

他转而回想起一路路径,似乎在姬朝阳带他一阵走后,再隔一间就是他们之前所在的正厅了。只是……这跟簪子抽开有这么长,可以穿透一间半的房?

他不由奇异地再看一眼那铜管,这时声音又传来——

“母亲小心,女儿敢肯定谢涵表哥决非易与之辈。”这是道少女的声音,甜美清灵有如出谷黄莺,还带着些许稚嫩,对方应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女。

这个少女,想来就是刚刚那老婢口中要去接的梁七公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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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13章

“女儿刚刚在下面透过暗窗仔细瞧过谢涵表哥好一会儿了。一开始,女儿使人送上他最厌恶的金银花茶,他表情根本没有一点变化,甚至为了不失礼还很自然地在拿起后继续喝了一口,若非他之后未再碰过,女儿险些要以为情报错误。这说明他是一个极度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之后大姐姐几次挑逗他,女儿观他坐姿,应是元阳未失无疑。”姬倾城娓娓道来她刚刚观察后的结论。

听到这儿,姬朝阳不由看一眼谢涵,凤眸里那么显而易见的诧异,完全无法视而不见。

谢涵:“……”这也看得出来么?

那边姬倾城还在继续,“这个年纪尤其未经人事的的少年郎最禁不起一点挑弄,更何况是大姐姐这样的天生尤/物呢?‘没有一个男儿可以抵得住朝阳夫人的轻轻一勾’,此言并非空穴来风,他却纹丝不乱,足可见其强大的控制力。会控制情绪,会控制欲/望,任何一个都足够可怕,何况二者合一?所以这位表哥绝非如他表面上看去那么无害,结合之前情报和他在武士行馆、鸣玉坊的所言所行,女儿只能说,他城府之深、手段之巧非常人能及。”

“我当然知道他并不简单。”梁夫人轻轻一叹,“你外祖眼高于顶,素厌你舅父平庸,当年我苦苦哀求、费尽心机也止不了他一颗废太子之心。结果旨意都拟好了,却在看见才两岁的他时收回成命,之后就带在身边教导,临终前亲自定下他的太子之位。足可见我这个侄子有多么天资粹美了。”叹完,她正色道:“你已知他是个极难掌控的人,还要嫁他么?”

谢涵心里一紧,感觉微妙不可言说——他才打消了求娶对方的心思。

片刻寂静后,又响起姬倾城银铃般娇笑声,“母亲,我有更好的选择么?君父想把我嫁给卫瑶表哥,除在赐婚前让他国公室主动求娶,令君父碍于两国邦交应下,我还有其他选择么?”

梁夫人的声音变得有些疲惫,又隐含希冀,“瑶儿洁身自好、年轻有为、责任心强,亦深受你君父信任,嫁给他,且不必如母亲这般受背井离乡之苦,你会幸福的,倾城。”

“不。”姬倾城斩钉截铁道:“卫瑶表哥本就是维护哥哥太子正统地位,女儿嫁他何益?若能更加笼络表哥暗中为我们筹谋也罢,可表哥从不徇私的性子,绝不会为女儿改变,这母亲比我更清楚,所以,女儿嫁他何用?”

“倾城!”梁夫人的声音变得有些严厉,“你不是母亲手中的棋子,也不是为你哥哥夺嫡的工具,你哥哥也不会希望你这么做的。”

“母亲啊——”姬倾城笑了,“您岂不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女儿知道母亲和哥哥都是真心疼爱女儿的。但母亲亦要知道,哥哥绝不能败。其实,女儿也是在为自己考虑啊……”

她柔声细语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女儿不需要虚无缥缈的安稳幸福,只要实实在在的权势荣华。且谢涵表哥容貌俊美、气度高华、身份尊贵、文武双全,这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如意郎君啊。”

梁夫人还想阻止,不得不咄咄逼人道:“他既城府那么深,你就算嫁给她,他也未必会为你所用。且他手中本无多少实权,能帮上什么忙?齐国有你舅舅就好!”

对于梁夫人的强硬,姬倾城撒娇道:“母亲是不相信女儿的能力么?女儿好伤心。”她语气又是一转,“至于如何控制,母亲帮他坐稳太子之位,我们之间就是互利互惠。而谢涵表哥能帮上什么忙,那真是大了。”

谢涵还真想听听对方觉得他能帮上什么忙,谁知接着便是一阵长久的静默,简直叫他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不知道那边在做什么,好一会儿才继续传来声响,“这……”是梁夫人迷惑的声音。

“这是召国二公子臧的画像。母亲知道女儿素来仰慕召国太夫人,搜集召国的信息不免就多了些。”是姬倾城清灵脱俗的声音,“母亲看他是不是很眼熟?”

赵臧?谢涵面色一阵古怪,又好奇对方为何突然谈赵臧,这和他能帮的忙有什么关系?

随后似乎是梁夫人一段沉思时间,接着又响起姬倾城的历历莺声,“他是厌阳天,虽距厌阳天当初御前比剑已过去三年,但女儿绝不会认错,赵臧就是厌阳天。”

谢涵:“!”

“什么!”梁夫人替他说出了内心的震惊。

“其实女儿之前想不通大哥哪来这么大的胆子。”姬倾城语带不屑,“他虽有些狠毒,却还没有这种魄力敢要了谢涵表哥的命,顶多使些小人手段叫齐国丢了脸面好打击我们。直到看到这副画像,女儿才想明白了——他不是胆子变大了,而是遭人算计了,厌阳天是召国派来的细作。

君父不久前吞并顿国,顿国北上就是召国,唇亡齿寒,他们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但他们区区方圆千里之地,如何敢与我国叫板?不敢来阳的,自然只能来阴的。若厌阳天杀了谢涵表哥,然后再在召国接应下逃走,我国就是百口莫辩,纵舅父厌恶表哥,齐国也不可能忍下这种仇恨,梁齐一旦开战,楚国一心想血洗当年败于我国的耻辱,恰可借表哥乃楚国公主之子的理由一同出兵。雍国见此,难道会作壁上观不来浑水摸鱼么?如此,梁国自顾不暇哪里会有空再对召国做什么。”

她本是嘲讽的语气,却忽而一转,由衷赞叹道:“召太夫人实在睿智毒辣,若谢涵表哥剑术差上一星半点,就要被她得逞了。”

随着姬倾城的描绘,谢涵沉下眉眼,回忆起厌阳天言行。

【刀削斧凿般坚毅的脸庞】、【从不多流露一丝情绪的鹰眸】也确实很符合他看到的会阳第一剑士厌阳天的外形。可是……对方竟死了?

“这没问题么?”谢涵在脑海内对系统问道。

【呃……理论上来说应该有的,但我还没收到通知,可能问题不大不足以引起警报。】系统心里没底,深深怀疑程序又抽搐了。

谢涵蹙眉,那边梁夫人忽然道:“不知姬高知不知道他真实身份?不知他葬身火海究竟是被姬高灭口还是被召人灭口。”

“这又有什么所谓呢,母亲。”姬倾城巧笑道:“我们只要让君父认为大哥知道就是了。国内斗争,君父只管坐山观虎斗,但引至国外,君父就不会姑息养奸了。这就是女儿说的谢涵表哥的妙用了。

如果女儿没猜错,沈澜之手下守城军近有调动,恐怕就是君父获得消息在暗中缉拿剿灭召国细作,在这过程里,若发现召人和大哥有点什么,那就有趣了。”

“可沈澜之绝不会这么做,漫说他不会栽赃,纵是看到了,也只会当没看到。”梁夫人泼她冷水,“你以为他那样的人与谢涵多说几句话,一同去一趟鸣玉坊就会与人相交莫逆么?还是以为他真的会色令智昏?”

姬倾城并不受影响,“他当然不会,可正因他不会,当证据呈上时岂非更可信?”说着,她像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一样,“可母亲莫忘了他有一个在沈家来去自如的表妹呢,欧兰雅心思单纯,在厌阳天卑鄙行径后一颗芳心便暗许了谢涵表哥。母亲,你说这是不是大大的用处呢?

退一万步说,纵这次不能扳倒大哥。只要我与谢涵表哥定下婚约,她的身份终成不了太子正夫人,总是要来讨好我,才好嫁给谢涵表哥作侧夫人。沈澜之代表大哥,谢涵表哥代表哥哥,欧家可就要与沈澜之离心离德了,等于断他臂膀,便是斩大哥羽翼。同时,谢涵表哥亦可影响大姐姐。”

“她那种人尽可/夫的荡/妇,难道会真爱上他谢涵不成?”梁夫人一哂。

“不,母亲,你没觉得谢涵表哥很有几分像大姐夫么?五分形似,五分神似。”

谢涵感觉到贴着自己的躯体一阵轻颤,他低头,便见姬朝阳对他绽开个妖娆的笑,万种风情却亦不含感情。

“其实这些……”梁夫人缓缓道:“我只要答应帮他在你舅舅面前说话,他难道会不同意这些要求么?他……我亦看不透他,怎么放心你嫁过去。”

“母亲,卫瑶表哥,我是不愿嫁的。除此之外,便只能是列国公室了。

天下十三国,胡、邹、绞、滕、宋,末流小国也,朝不保夕,女儿绝不愿去;随、郑、召,中等国家也,时刻受大国之威,苟苟且且,女儿亦不愿;五大国,北燕太子襄已娶了二姐;南楚太子子般肆意风流不提,只我为梁女,嫁去楚国必被时时提防;西雍未立太子,嫡长公子霍无恤那个废物,女儿真怕烂泥扶不上墙,只有谢涵表哥了。”

她恳求道:“母亲,有你在,女儿一定能做成齐国最尊贵的女人,不好么?即便舅舅有万一,齐国依旧在哥哥身后。”

她这样清醒聪明甚至敏锐,谢涵想若不是以后对方会被孤魂附体,有这么个智慧的夫人,实在是莫大助力。

铜管另一端又良久无言,想来是梁夫人在挣扎。

又响起姬倾城的声音,哪怕说了这么多狠辣心机的话,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悦耳动人,“母亲是一直知道女儿仰慕召太夫人的,垂帘听政,三十年独掌大权,一个女人能做到这种地步,岂非人间极致?”

“有时候,女儿很羡慕二姐姐,燕太子襄羸弱多病,传言活不过二十五岁,只要二姐姐等太子襄即位再一举得男……”

“涵表哥亦是自小三灾九病不断,女儿观他身手虽健却似面有不足之症,又是事必躬亲的性子,心思太重、慧极必伤……”

刚可惜不能娶对方的谢涵:“……”

“住口!”梁夫人终于听不下去,“啪”地一声脆响,是重重的甩巴掌音。

铜管一边一时寂静下来了。

好一会儿,又传来姬倾城那动听的声音,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声音语调与之前没有丝毫变化,“母亲,大姐姐那儿恐怕快好了,女儿想去梳妆打扮一下,等一会儿给谢涵表哥留下一个最美的映像。”

“我管不了你了。”梁夫人声音疲惫无力。

脚步声渐行渐远后,姬朝阳缓缓抽动那根铜管,这回谢涵眼睁睁看着那铜管一寸寸回缩、一圈套一圈、由细到粗,竟足有七丈长的样子。等最后一圈铜管缩入金衣壳中,它又变为一朵牡丹金簪。

“巧夺天工。”谢涵忍不住赞道。

姬朝阳在玳瑁花蕊处一扣,那金簪便定型不动了,她指尖捏着簪柄,用金牡丹轻轻一刮谢涵鼻梁,“表弟替姐姐插上好不好?”

“求之不得。”谢涵笑着接过金簪,见对方云髻在挤压中有些微散乱,道:“姐姐的发髻乱了,涵再给姐姐梳一个可好?”

姬朝阳咯咯笑起来,推开柱门,二人相携走出,“怎样,姐姐今天请你看得戏好看罢?你要怎么报答姐姐?”

行至梳妆台前,谢涵拿起梳子跪坐在对方身后,望着铜镜里的佳人丽影,他苦恼地皱起长眉,“涵本打算把姐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以作报答,可现在却知道无论我怎么做,姐姐始终是那么美,这我还怎么报答呢?”

“油嘴滑舌。”姬朝阳似喜似嗔地横他一眼,倏忽叹了口气,“现在说的好听,等你见过我那七妹,恐怕就要嫌人家人老珠黄了。”

“怎会?姐姐的风姿无人能及。她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又是一副蛇蝎心肠,相由心生,哪能及得上姐姐万一。”谢涵手指翩飞,解开对方盘绕的发髻,拿下巴轻轻摩挲了下对方发顶,提及姬倾城,语带厌恶。

任谁……对一个时刻盼着自己早死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感。

姬朝阳却还不放过,继续叹道:“你难道没听过‘蛇蝎美人’四个字么?这世上的女人,越好看其实心里便越恶毒。”

“姐姐也是么?”谢涵“嘻”地一笑。

姬朝阳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我的心啊,早就毒得烂了根、腐了肉……啊……”

她话还没说完,头皮便是一痛,是长发被从身后狠狠扯了一下,还没等她痛缓过来,眼前就被扔下一缕青丝,一缕从她头上扯下来的青丝,墨黑、顺滑。

“你做什么?”姬朝阳接住自己的发丝,回头瞪他。

哪个女人不爱自己的秀发,何况还是她这样云鬓如鬟的美人,偶尔掉一根下来就够心疼了,要是哪个不奴婢不小心扯下来,她早就让人拖出去一顿打了。别提面前人分明是故意的。

哪知对方也瞪她,似乎比她还生气,叫她气势被截。凤眼瞪星眸好一会儿,最后姬朝阳败下阵来,暗道一声幼稚,扶额道:“怎么啦?”

谢涵轻哼一声,“你再乱说话,孤就把你头发拔光。”

乱说话……姬朝阳反应了一下刚刚自己说了什么,忽然怔了,随后面色就淡了,“齐殿下,你是不是管的太宽了一点。”

谢涵得意洋洋,“知道怕了罢。”

怎么也没把两句对话接上的姬朝阳闷哼一声,看着镜中人半露的面庞,不屑道:“我怕什么?”

“你怕我啊。”谢涵笃定道。

姬朝阳嗤笑出声,刚想说掉几根头发就想拿捏她了?忽然反应回来对方说的是什么,一时静默。

世界终于清净了,谢涵好心情地边编着对方发髻,边想着对方带他过来听梁夫人与姬倾城密谈的目的。

给他点甜头撩拨他?

不,撩拨个男人哪里值得对方暴露这样一个隐秘重要的地方。

于脑中各种推演下,他手指动得飞快,不一会儿就结好了个高耸而舒张的发髻,宛如盛开的人间富贵花。

他把牡丹金簪往发髻正中一插,上下打量对方片刻,又拿起朱砂笔,在那白皙如玉的额心点上一朵艳红百两金,越发衬得镜中人艳色逼人,饶是亲自作出这番杰作的谢涵自己目间亦划过一抹惊艳,叹道:“唯有牡丹真国色,姐姐真是灿若朝阳。”

姬倾城狭长的睡凤眸中射出一阵复杂,忽然把头偏向一侧,“我已经有七年没有画过额妆了。”

七年这个时间……是从此无心爱良夜,还是斯人不在花开为谁?谢涵叹一口气,“所有爱姐姐的人,一定都希望姐姐每天都漂漂亮亮的,姐姐合该是每天都漂漂亮亮的。”

姬朝阳却兀自道:“因为再没有人能画出让我满意的额妆了。”说完,她拿起棉布蘸水就把额上红花一擦,了无痕迹,“这个也一样不够好看。”

擦完,她转身搂上谢涵脖颈,拿下巴暧昧地摩挲着对方耳廓,声音喑哑,满含暗示意味,“所以表弟是不是该罚?”

正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姬朝阳蹙眉扬声道:“什么人?”

“奴婢奉命给齐殿下送衣服。”是梁夫人派人从驿使馆拿的衣服到了。姬元比谢涵大四岁,衣服穿上不免有些宽大曳地,这么出去便太失礼了。

然姬朝阳却仿佛很喜欢,捏了捏谢涵长出手的袖口,笑吟吟道:“这么可爱的表弟可是很少见的,怎么能放过。”便“咚”一声钝响,带人一倒,一起倒在铺着毡席的地上。

“进来罢。”她说完,便低头看身下谢涵,轻摆腰肢,柔声道:“让姐姐给表弟换上好不好?”

“好啊。”谢涵曜黑的眸深凝着她,搂着对方纤腰的手一翻,二人上下位置瞬间颠倒,姬朝阳呼吸微促、面色潮红地看着他,眼神已有些迷乱。这时,送衣宫婢恰好推门进来,她低着头目不斜视地把衣服放在一边被推倒的矮几上,恭敬退出。

姬朝阳双臂如水蛇般环住谢涵的脖颈,声音却已经清明,“表弟,你知道吗?我七妹的眼力连君父都盛赞为国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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