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剧岂可修 第35章

“何须如此。”谢涵扶起他,“本来就是顺便,更何况,纵是不为柳絮,为你们,孤也会去找党神医的。且为大局,孤还要救你们的仇人厌阳天,已是孤对不住你们了。”

王洋连连摇头,“属下没有仇人。属下认识的人里只分四种,殿下,殿下的人,殿下要结交的人,殿下要除去的人。”

谢涵不禁愣了一下,再挑眉仔细看他一会儿,“孤要以为你被叶猛附身了。”

王洋……王洋连忙低下头,“属下失言。”

谢涵一笑,拍拍对方肩膀,低声道:“你这样很好,不要这么严肃。好好养伤,孤还等你们好了来保护孤呢,没你们的夜里,孤睡觉都睡不安稳。”

说完,他转身进房,里面大床的纱幔正垂下,隐隐约约能看到个人影。

“召二公子,孤的床睡着是不是特别软?”谢涵拉开纱幔。

里面的人正大喇喇地翘着二郎腿躺着,一副天老大他老二的架势,听到他声音,撑床坐起来,鹰眸转向他,“怎么带我出梁国?”

“孤的马车很大,装个人进放琴的暗格绝无问题。谅也没人敢来搜孤的马车。”谢涵给面子地直截了当道。

赵臧想了想,微微挑了挑嘴角,“我与齐殿下非亲非故,齐殿下这么帮我,可叫臧何以为报?”

谢涵抖了抖衣袖坐在床对面的地席上,没有回答,反而慢条斯理地问道:“召二公子出梁国后,是要走邹、绞二国,过昊王室,回召国,还是从齐走燕,再回召国?”

这两条路,明显第一条路短,但第二条却可以搭半程的顺风车。

赵臧看着他,“要是后者,臧欠齐殿下的就越来越多了,不能报答,怎敢劳您?”

他再一次试探对方目的,谢涵却了然地“哦”了一声,“孤知道了。”

赵臧……赵臧皱眉,“齐殿下知道了什么?”

“知道你打算选第一条路线啊。”谢涵奇怪看他。

赵臧:“……”

“好了,一日二餐,还有药,孤都会着人送进来的,召二公子在此且安心养病,明日便可离开会阳。孤尚有事要处理,便先失陪了。”谢涵起身朝外走去。

他很周全、很客气、甚至很给面子……可赵臧还是一点儿都不明白对方究竟为什么要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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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28章

“羊踯躅、茉莉花根、菖蒲、当归, 医者一般在要刮骨疗毒、拔箭拔疮时服用,可以让病人陷入昏睡、不觉疼痛,醒来后对这段事没有记忆。如果只是用于焚烧, 以气为药, 没有这么强的效果,不会让人昏睡,但会让人产生如梦似幻的感觉, 等气味移除后, 对闻到气味过程中发生的事记不真切。至于直接把药敷在创口进入血中, 老朽不曾尝试过, 无法断言,只能推测,估计和直接熬汤服用差不多。”党阙边摸胡子边对谢涵的问题答道。

陷入自己思考中的他, 丝毫没有注意谢涵的微微色变——阮明兰说的“会让人飘飘欲仙、流连忘返”是假,让人“对闻到气味过程中发生的事记不真切”才是真。

这个药不是用来让人沉迷姬朝阳的□□, 而是用来消除那些权贵的记忆, 结合昨晚姬朝阳的真心袒露, 谢涵几乎可以确定霍无恤讲得是真的了, 姬朝阳果然是在窃取各国情报。

至于昨晚,她恐怕是受不了了,所以找上和阮明善如此相似的他, 想一吐心声。又怕自己在过程里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于是用药。但没想到他会被她“刺伤”,在疼痛中一直保持清醒。

谢涵觉得自己给出的这解释很合理, 便放下心来, 又从袖中掏出一根金针,摊开鲜血已经凝固的手掌, “劳烦神医再多治一个孤了。”

党阙本来徜徉在医学的海洋中,突然看到又一根金针,他沉默了,如果不是针的花纹奇特,更烙着梁国公室的金鸡徽章,他都要以为对方堂堂太子竟做起伪造金针的勾当来。

不过,他现在还有一个更想问的问题,“敢问齐殿下为何要给老朽金针?”

谢涵以为对方不想治他:技艺登峰造极的人多有些怪毛病,比如欧家冶子一年只铸三把剑,比如神算子姑布卿一天只算一卦,也许对方就有个同一个地方治人不能超过四个的规矩。

他立刻拿块板砖堵上人退路先,“听说神医的规矩是,持一根金针,可以请神医无条件救治一人。”

党阙:“……听谁说的?”

难道真的这么不想治他?罢了,找随行太医,想来也无碍,犯不着为此得罪个神医。他淡笑道:“看来是世人以讹传讹了。”

“世人?”党阙的褶子脸忽然更皱了一点,“大家都这么说?”

谢涵如实点头。

忽然一声脆响,党阙猛地一拍掌,“着啊——”

谢涵:“??”他迟疑道:“神医您?”

“原来如此。”党阙脸上是那种醍醐灌顶般恍然大悟的神情,“我就说为什么每个人找老夫救人都要拿一根金针,还有那么多人想尽千方百计向老夫讨金针。”

“那……实际上金针的意义是?”谢涵疑目。

“哦,这金针啊。老朽是梁国太医院的供奉,金针也是梁国公室打造的,纯金打造——老朽身上最值钱的东西就是这个了,而且有梁国公室供应,源源不断,不用担心没了。有人救了老朽或者帮了老朽,老朽无以为报,只能把身上最值钱的送他,想着万一他没钱了可以把这融了换银子。没想到世人都这么会想,绞尽脑汁向老夫要金针,搞得君上都骂我铺张浪费好几回了。”党阙突然委屈。

谢涵:“……”神医您真是和外面那些奇人异士都不一样。“那不知如何可请神医出手相救?”

“如何?什么如何?”党阙吃了一惊,“救人还需要理由的么?”

不需要么?谢涵道:“神医觉得不需要便不需要。”

党阙看他一眼,缓缓道:“没有病人,就没有医术;没有病人,就没有医者。一个人的医术,必然是从大量的病人上学来的,不用回病人身上,岂不是饮水不思源?凡人治病,必当无欲无求,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

谢涵愣了一下,立刻起身,肃容敛衽,对对方长揖到底,“神医高见,仁心仁术,涵佩服,不愧大医。”

党阙也立刻站了起来作了个揖,“哦,这话不是我说的,这么深邃的话我怎么可能说的出来哈哈?是巢芳兄说的,我觉得很有道理,刚好一说。您别突然这么庄重,折煞老夫。”

墨家钜子,名巢芳饶。

谢涵心内一叹,也唯有党阙这样的人,才能和那位钜子交好罢。“没有神医的境界,钜子怕也道不出这番话。”

“啊哎哎哎——”党阙像有些苦恼地摸了摸脸,“真没咋啊……您金枝玉叶,别突然这样啊……”

谢涵一笑,再伸开手,“那劳烦神医给孤治一治啦。”

“啊呀!”党阙一拍脑袋,“老朽刚刚居然给忘了,该死该死。”他连忙抓着谢涵的手坐下来,认认真真、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好一会儿,沉吟片刻,道:“伤处肉薄,也没伤着筋骨,问题不大,只是到底是贯通伤,伤口又狭小,须得扩大伤口,这样以后……会留下个不小的伤疤。”他看着对方骨骼清奇、白皙细腻、有若好女的手,颇为为难道。

“为何要扩大创口?”寿春忍不住多嘴问道,便被谢涵看了一眼,立刻退下。

“这个,也不能说绝对,而是老夫多年行医发现尖细长的伤口容易染上七日风……扩大了伤口就很少会染上……但老夫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党阙继续为难。

谢涵洒然一笑,打断他,“神医不必解释,孤对医术一窍不通,既交托给神医,便不会多言,区区伤疤,何足道哉?”

他这么配合,党阙高兴了——公室的人,都难弄得很,如果是寻常人,他哪说那么多,对方不给扩创,他就直接麻翻人再说。

但对方配合,他也是要麻翻的,不然岂不是生刀刮肉、活活痛死?谢涵有幸体会了下姬朝阳昨夜的感受,不过一会儿,眼皮耷了下来。

他做了个梦,梦里有很多很多人,但他只看得清一个人——着黑色描金朝服的男人,年约而立,身姿英武挺拔,容貌深邃俊挺,脸似玄玉、鬓如刀裁、鼻若玄胆,腰佩长剑,不怒自威,三十岁的霍无恤。

而他,脖子双手、脚上各是三十斤的青铜大镣加身,披头散发、形容枯槁。

霍无恤抓起他的头发,迫他往东看去,那里残阳如血。

忽然场景拉进,他看到那里尸骨如山、硝烟弥漫,他看到那座城池断壁残垣、焦黑如土,护城河已经干涸,城楼上不断有人掉下来,城楼下箭矢如蝗,粗壮的擂木不停地撞击城门,高楼奄奄一息即将倾塌。

他还看出这座城池,就是昔日繁华似锦的齐都扶突。

“齐国要亡了。”霍无恤淡淡道。

忽然的,他从靴里拔出一把匕首,猛地朝人心口刺去,奇怪的是明明刺穿了,对方的胸膛却像透明的水一样,毫无改变。

护卫军立刻杀来,几十支箭透体而过,他只来得及发出最恶毒的诅咒,“霍无恤,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我大齐七十万亡魂,日日夜夜都会向你索命——我诅咒你的雍国一世而亡、千秋唾骂!”

“你还是先做鬼再说罢。”霍无恤漫不经心地拔出胸口的匕首,对急忙赶过来的太医淡淡道:“一点尘埃而已。”

“喂——”

“喂喂喂——”

“谢涵——”

有声音像从天边传来,渺远而难以追寻,可这声音是那么的让他刻骨铭心,他猛地睁眼——

“嘶——”

手上一阵钻心的剧痛,他连忙撤了撑床的手,结果身体一个不稳,幸好一只手臂斜斜插过来揽住他肩头,避免他摔个四仰八叉。

他抬头看去,忽然惊怒交加,“霍无恤!”

“哎哎哎,在呐。”对面人笑嘻嘻地应一声,拿过个软枕垫在他身后,扶他坐好,然后自己也好整以暇地坐下来,掏掏耳朵,“叫我啥事?”

此时,谢涵已迅速地抽身梦境,静静地打量着面前的人,武士劲装、佩剑斜插、髹黑长靴,高高的马尾,朝气蓬勃、英气逼人,他点点头,“不错。”又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哦——我告诉你那下属,我是柳絮的哥哥柳树,他就带我进来了。”

谢涵:“……”如果守卫的不是杨明,而是叶猛,他大概会信。

“当然这是我开玩笑的。”霍无恤眨眨眼睛,拿出那块“严文”的身份铭牌,“我很含糊地说,你吩咐我去做机密事宜,现在有要事回禀,一刻不能耽搁。他似乎自己一下子想了很多,补全了我没说的话,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拍着我肩膀说‘没想到兄弟小小年纪已经是殿下秘密部队的一员,佩服啊’。”

“一定是你误导他这么以为的。”谢涵眯眼看他,他什么时候有的秘密部队了?他自己都不知道,“你真会给孤找麻烦。”

“唉——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咱们说说你刚刚梦到什么了?”霍无恤点着自己胸口,夸张道:“你一直戳我你知道吗?没有这块护心镜,我这个伤患早就被你戳死十七八回了。齐殿下的一指神功,我真是佩服佩服。”

谢涵看一眼武士服上明显凹陷的坑,想了想自己刚刚的梦,也许他把手指当匕首了?他看着他说唱俱佳,忽然道:“孤刚刚梦到你了。”

霍无恤一卡,表情收敛起来,低低嘟囔一声“还不承认自己有龙阳癖”,又为难地看了他一眼,语重心长道:“其实你别觉得我看起来人模人样,实际上人面兽心;我看起来一表人才,实际上脱了衣服身上密密麻麻全是痣,痣上还长毛;你看、你看我这张脸,现在是俊,再过几年骨头变宽了,就和卖膏药大爷没啥两样了;我还每天不洗脚,喜欢玩小鸟……”

谢涵就这么看着他一个劲自黑,等他说完一箩筐,慢悠悠道:“所以孤做的是个噩梦,为了挣脱梦魇,甚至不惜使出绝技一指神功。”

霍无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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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羊踯躅、茉莉花根、当归、菖蒲,是华佗治多骨疽神方中的麻沸散,但基本被认为是后世杜撰,不是原方,效果如何,亦有待商榷,此处更是纯熟作者本人脑补,切勿当真。

2.凡人治病,必当无欲无求,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大医精诚》

3.七日风,就是现在说的破伤风,破伤风梭菌是厌氧菌,狭长深的伤口易繁殖,扩大创口破坏密闭环境,使厌氧菌活在有氧环境下无法生存,战场上基本有深窄伤口,都会随便拿什么比如打碎个啤酒瓶拿去扩大创口避免破伤风梭菌感染。我们假装古人在日常生活实践中已经积累这个经验了。

第29章

“好了, 再过一个时辰,便该动身前去梁宫赴宴了。”谢涵掀开被子下床,“咱们趁早先把那箱书放你洞里罢。”

“不用, 我已经放好啦。”霍无恤收起刚刚被噎住的表情, 抱臂得意洋洋道。

谢涵挑眉,“挺厉害。”

“过奖过奖。”

“射箭过了,骑马……也算过了罢, 文字虽然只教了昊王室的, 但学会昊王室的, 后面你拿书举一反三不难……”谢涵算了算, “唔……还有个击剑,不可不会,否则是要被人耻笑的。”

他说完, 就带人……并不是去演武场,而是先去化妆。

但谢天谢地, 这回总算不是却月眉、桃花妆、樱桃唇、小黄鸭花钿了。只是稍微再加粗了眉、画小了眼、贴点小胡茬, 便使他过分英俊的面庞泯然众人, “这样倒和严文也有三四分相似。”

霍无恤瞧着镜中人, 好罢,勉强算顺眼,什么能比柳絮更不顺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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