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青牙摸摸小屁屁,软软道:“先生说,等师兄。”
“哦——”谢涵拖长音,“原来是师傅说要等我,你才在这儿啊。”
“没有。都…都等师兄。”青牙圈紧了搂着谢涵的胳膊。
谢涵又笑着逗他一会儿,心里暖暖的——他想起当年从楚国回来的途中,救下人伢子手里青牙的时候。
当时,他是想着——他年纪大了,要回国了,不能像以前一样总在他身边了,他想找个人陪陪他。
他大概也明白他心思,虽然挑着眉说着嫌弃的话,但没有拒绝,只说:“有过你一个弟子,我便再不想重复一次这过程,他便唤我先生罢。”
结果他现在因为一点小脾气,就让老人、孩子饿着肚子等他,想象一下那画面,谢涵顿时心酸愧疚得不行。
这心酸愧疚在他走进草庐,推开木门,唤道“师傅,弟子来了”时,更是攀升至顶峰。
只见室内人负手而立,背对大门,凝视着墙壁上一个巨大的“合”字。
那人一身宽大白袍,满头华发垂腰。
闻声,转过身来,依然是清清俊俊的颜,如春水映梨花,和在望帝山巅上遇到的闻人剑圣竟别无二致,只除了那满头青丝成堆雪。
谢涵连忙放下青牙,快步过去,捧起他一缕长发,心疼道:“师傅的头发又变白了。”
原来这不是什么孪生兄弟的戏码,亦或是相貌酷似,而是同一个人,他确确实实是闻人昧,只不过……每年总有那么几个月——头发会变白。
每当这时候,谢涵绝不会同他犟同他置气,而是想到他师傅是真的老了。
他不确切的知道他究竟多少岁,但他知道他十年前第一次见到对方时,他就是这副容颜,十年过去,他以从三头身长成了个少年,他依然是这副容颜。
他也知道剑圣闻人二十年前剑道封圣。
他还感觉得到对方身上满是尘霜的千帆过尽味道。
这怎么也不可能是一个年轻人了。甚至比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要老。
然后,谢涵就会开始“尊老爱幼”。
他小时候不只一次地脑补过:他的师傅年少被灭门,孤身一人背负血海深仇,为报仇苦练剑术竟成白头;又或者是新婚之夜,爱妻连同从小疼爱的弟弟联手背叛他,合卮酒里竟是剧毒,被抛尸荒野,但他体质异于常人,侥幸未死,却眼睁睁看着奸/夫/淫/妇坐拥他的万贯家财,一夜白头。
但现在想到那句“天下必合”,他忽然又有一个新想法:是了,他的师傅除了剑道封圣外,更精通音律,还有天文地理,甚至上流贵族消遣的赌马斗兽,还有教给他的治世之学。这是一个普通人能接触到的吗?也许……他的师傅是一个大国公子,只是后来家国破灭,他一夜白头。
“你又有什么丰富的想象,说出来让为师也笑一笑。”耳边,忽然一道清浅如流水的声音。
谢涵:“……”他摸了下鼻子摇头,“哪有。”
其实谢涵年纪轻轻,已经能初步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了,只是在闻人昧面前,对面部肌肉的控制力便不知不觉下降了,当然也不排除对方作为一手养大谢涵的人,对他哪怕极细微的表情变化也知之甚深。
“是么——”闻人昧拖长音,“可为师看你快要哭了呢。”
“弟子来晚了,劳师傅久等。”谢涵低头忏悔道。
“听说公子涓造好了摘星楼。”闻人昧风马牛不相及道。
谢涵哽了一下,含糊点头,“嗯。”
闻人昧叹一口气,“抽刀断水水更流。想好怎么办了么,姝儿?”
他把最后两个字咬的又缠绵又甜腻,完全地模仿谢涓。
谢涵:“……”他终于恼羞成怒,什么心酸愧疚都被清零了,开始算账,“师傅去年突然杳无音信,为何不同弟子先讲一声?您人在会阳,为何不通知弟子一声?您知道我有多、您知道您这作为有多糟糕吗?”
“没那么糟糕。”闻人昧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质问,“反正齐国公室里,兄妹乱/伦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至少比父女要好一点。”
谢涵:“……我是男的,师傅!”
闻人昧从善如流,“好罢,兄弟乱/伦。”
“……”谢涵气急败坏,白皙的脸憋得通红说不出话来。
闻人昧凝着他气鼓鼓的脸,“白玉落胭脂,确是姝色无双,无愧天下四大美人之名。”
谢涵:“……”
这完全不能好了。
他扭头就走。
“回来——”身后唤道。
谢涵脚步一顿。
“走什么呢?要多少嫁妆,难道为师会不允你么?”闻人昧无奈道。
谢涵加快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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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
第67章
闻人昧叹一口气,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当你惧怕逃避一样事时,便有了弱点, 这非是人君当有。”
谢涵:“……”
他转回身, 瞪着闻人昧。
“为师要说的已经说完了。”油灯把闻人昧的脸染的模糊,“你若是想走,便走罢。”
谢涵:“……”
生气!
又是这种套路!
但看看对方花白的头发, 他便迈不开脚步。
我只是看他可怜。他心道。
系统怎么说来着:空巢老人。
然后他就迈步过去, 哼道:“难道孤还要换上绛姝的行头, 欢欢喜喜去见二哥不成?”
“为师的意思是:你心里得有一个解决办法。”
“那当然。”谢涵抱臂, 仰头道:“只要绛姝一直不出现,难道他还能长久等下去?等再过几年,什么炽热的情思也会淡下。”
闻人昧点头, “可。”
还以为要经过长久辩论的谢涵:“……”
便见对方像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黑色包袱给他。
“什么东西?”谢涵接过,打开, 见是个黑色马甲, 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做的, 触之坚硬, 拿之轻便。
“你肩上受伤了。”闻人昧道。
“……啊?”谢涵一时没跟上对方思路。
“这是千年铁桦木做的,可防刀剑暗器、猛兽抓咬。”
谢涵愣了一下,脸上小震惊的表情仿佛在说:还有这种东西?
他顿时觉得自己拎着那马甲的手有千斤重。
恍惚想起片羽的材料就是千年铁桦木。
难道自家师傅就是为了做了片羽后的角料才帮应不肖守剑的。
也许……也许那个应不肖叫得急, 于是自家师傅没来得及和他说一声就走了。
也许……也许那个应不肖还不许自家师傅下山,当然就没办法和他联系了。
想了一下自家师傅被应不肖欺压的场面;
(应不肖:……)
又想了下自家师傅千辛万苦要给他一个惊喜,他竟然全是责问。
“师傅——”谢涵愧疚得不行。
“感动得要哭了么?”闻人昧疑问道。
谢涵:“……”他把马甲推还给对方, “这东西师傅留着, 弟子有的是人保护。”
闻人昧叹一口气,“你那三脚猫功夫——”
“弟子确实不济, 若是弟子身边卫士被杀光了,便是空有这种宝衣,也可被人轻松削去首级。可师傅不一样,你遇到危险时,必然是与你势均力敌之辈……”
“可这种人还没出世。”
谢涵:“……”他不管。他上手把马甲往闻人昧身上套,“那两个只有您一半功力的人堵截你,也很危险。”
“其实为师刚刚话没说完。”闻人昧道。
“什么话?”谢涵顺口问道。
“你那三脚猫功夫,却有这份孝心,真是难得,为师怎么会推辞呢?”他拉开谢涵的手,自己扣上马甲上的扣子。
慢条斯理的,
气定神闲的。
谢涵:“……”
随后,扣好扣子的人,施施然拉开一旁矮柜,只见里面满满当当、各个型号、整整一柜子的黑色马甲。
谢涵:“!”
“本来想挑一件合身的,但既然你这么有孝心,那这件也无妨,虽然有点小。”
谢涵:“……”
“再挑一件罢。”
谢涵……谢涵抖着手指随手拿出一件,看看闻人昧身上的,又看看自己手里的,真是一!模!一!样!
他像是恼羞成怒的,忽然拔剑,在自己手里的马甲上一阵乱砍。当然,都说了刀枪不入,结果自然是怎么也砍不断的。
他又往闻人昧身上刺来,只是那触感却不是刚刚的坚硬如铁。
当剑尖穿进马甲一寸后,他转头往柜内其他马甲砍去,那些琳琅满目的马甲顿时“尸首分家”。
谢涵气得把手中剑往地上一扔,“你真的好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