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剧岂可修 第86章

须贾一瞬恍惚,“游侠?游侠也不错、不错,应了他的名。”

见状,谢涵摒退旁人,“大将军觉得好,可孤却觉得很可惜。”

大帐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须贾意识到点什么,撇嘴道:“你又要说什么?青玉液还没到,又想使唤我起来了?”

谢涵无可奈何,“那孤赌咒发誓不会吞了大将军的酒可好?”说着,他竖起三根手指,“皇天在上,后土在下,齐室谢涵今日立誓……”

只他誓词还没念出就被须贾“啪”地一巴掌打落下手,吹胡子瞪眼,“你想吓死我啊?为几瓶酒逼你立毒誓,我就算不被天打雷劈,话传出去还不得给外面唾沫星子淹死啊?”

谢涵揉着手背,恍然道:“原来大将军担心这个啊。”他贴心地建议道:“那大将军让人远远把守,听不到咱们的谈话,不就传不出去了么?”

须贾:“……”这重点咋在这儿啊?

他瞪谢涵一眼,还是启动商议军机模式,让心腹退后把守,“你小子烦死了,有什么话直说!”

“大将军太紧张了。”谢涵忽然叹气,“其实孤想发的誓是:若没把今年的青玉液带给您,就罚我连续三日每天只吃三碗饭。”

须贾:“……”他坐在军案后,打开手边战报开始阅读,仿佛室内没有另一个人。

谢涵施施然在他对面坐下,又长长叹出一口气,“孤知大将军心疼孤,哪怕这小小的惩罚也不愿孤承受……”

须贾被恶心地半死,从案下踢了谢涵一脚,“有话直说!”

谢涵终于收起嬉皮笑脸,“可此心比彼心。不知道大将军能不能也心疼心疼一下天下士子。”

“什么意思?”须贾皱眉。

“譬如豫侠,可谓理想破灭,才想放逐自我做个游侠,这难道不值得可怜吗?这天下又有多少像他这样的可怜人?他们因何实现不了生平志向,因为咱们压在上面就像一座大山一样,他们再有才能也爬不上来。豫侠奉公执法,却被阳溪君家仆险些打死,他仗义执言,却被所有人当成是孤的党羽。”

谢涵苦笑道:“这世道还给赤子之心的人一点光明与活路吗?豫侠说的很对:我国官场实在太过尔虞我诈,人人争权夺利,这还怎么为国效力?”

须贾看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孤希望能给我国官场一片清明,有能者居之,人人一心为国。”谢涵掷地有声,眸中的亮光比星辰更璀璨。

须贾却“嗬”了一声,“你知道山林里,兔子和绵羊最大的希望是什么吗?它们希望林中能一片祥和,永远没有狼群、猛禽。可这是不可能的事。”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不可能呢?”谢涵道:“兔子与绵羊在狼群前就是只会知道逃跑而没想过反击,才会被吞吃入腹。”

“反击,怎么反击?”

“孤希望能举办一场面相全国有识之士的考核,随后按成绩优劣论官职,无论是布衣还是卿贵,一视同仁。”

须贾哈哈笑起来,“好个一视同仁。那最优者论什么官?”

“那一年所缺的最大官职。”

“那如果那一年国君新丧呢?”

直如平地一声雷,谢涵瞪大眼睛,“大将军你——”

“我什么?”须贾面色骤冷,“太子殿下不是说一视同仁么?”

谢涵张了张嘴,竟无言以对。

须贾叹了口气,“你是聪明人,怎么尽想糊涂事呢?”

“我、我、我……”谢涵像被人从内心深处狠狠敲击了一下一样,茫然无措。

须贾从身后拿出两坛酒,拍碎了泥封,推了一坛给谢涵,“喝!”

谢涵愣愣接过,看了看须贾提坛灌酒,也愣愣学着拎起酒坛往嘴里灌,不一会儿就醉意熏熏了。

“忘记今天说的话罢,沈通明我会让人好好提拔的。”须贾在他脸上拍了两下,随后哈哈笑道:“来人啊——太子殿下喝醉了。”

不一会儿,谢涵就被送回马车上,来的路上车内还有沈通明,现下就只有叶猛一个人了,他盯着谢涵红扑扑的脸看了一会儿,小声道:“殿下?殿下?”

见人醉眼迷离,并不言语,他从怀里摸出一把小剪刀,跪在谢涵手边,捧起他一只手,那手白皙柔韧、五指修长,指甲修剪得整齐圆润,“再剪一点会痛罢?”叶猛皱了皱脸,又小声道:“那我只剪一点点。”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把剪刀尖挪到那指尖,就见那手的主人坐了起来。

叶猛:“!!!”

他差点没吓个半死,一蹦三尺高,贴在车壁上,颤巍巍指着谢涵:“您您您您……”

“你拿什么指着孤?”谢涵冷视他。

叶猛低头看一眼——嘤,他居然握着把剪刀指着自家殿下,他连忙放下手,把剪刀塞进怀里,随后讨好地对谢涵笑。

谢涵依旧冷冷的,“你今天收了孤一根头发。”

叶猛:“!”他脱口而出,“您看见啦?”

“现在又要收孤指甲。厌胜之术。”谢涵眉峰猝然皱起,“谁派你来的?”

叶猛被后面两句话唬得心惊肉跳,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我没有。”

“说罢。念在主仆一场,孤给你个好死。”

叶猛心里突突突的,腿一软,从毛毯上爬过来拽他衣摆,“殿下,我没有,属下没有,您别不信我啊,我怎么会要害你……”

他说着说着,鼻子酸得不行,眼泪就冒出来了。

“……还哭上了?”谢涵语气微妙。

叶猛惊觉自己丢人表现,连忙……连忙……把手里拽着的谢涵衣摆往脸上囫囵一擦,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谢涵:“……”他伸脚一踹,叶猛猝不及防“哎哟”一声给踹角落里了。

他就翻身抱着腿蹲在角落里。

他人高马大的,现在缩成一团,活像个大狗,眼睛红红看谢涵,小声道:“殿下,属下真的没有要害你,你相信属下好不好?”

谢涵惨不忍睹地扶着额头,“那你说说你收集孤的头发指甲干什么?”

叶猛浑身一僵,随后抬头看看谢涵,又低头看看毛毯。

“说。”谢涵低喝一声。

叶猛不敢不说,皱了一下脸,“殿下,您还记不记得您和柳絮姑娘的那个孩子?”

谢涵:“……”他恍然想起今早王洋说的对方找虔婆的事,竟无语凝噎。

但叶猛显然会错了对方的无语,慌忙摇头,惊恐道:“那个孩子还在、还在的,还好端端地待在柳絮姑娘肚子里,柳絮姑娘也没有失踪,正在养胎。”

谢涵:“……你是不是觉得孤得了失心疯,还是无可救药那种:明明柳絮流产后悲痛欲绝失踪了,孤却自欺欺人地认为那孩子还在,柳絮也在。”说完,他忍不住撇开目光,“收起你那‘天呐您居然知道’的神情。”

叶猛却眉开眼笑起来,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殿下,您能走出阴影真是太好啦。”

谢涵:“……”他被噎了好大一口,怒道:“你还没说是谁派你来谋害孤的?”

叶猛好委屈,“属下没有。属下是前几天陪聂钧遗回老家,听说不过百日的婴儿死后怨气极大,会阻止父母再有新的孩子,必须给他祈福。”

谢涵“呵呵”一声:“所以你要拿孤的头发指甲给他祈福?”

“他需要亲人的温暖,消除戾气。”叶猛认真道。

谢涵……谢涵都要以为他真有一个孩子了,还是和霍无恤生的,他忽然重重一拍手边矮几,“你这个蠢货!你就知道自己找的那个虔婆一定是清白的?她说不定就是其他人派来骗你的。”

“殿下不要担心。”叶猛拍拍胸膛,瞄谢涵一眼,小骄傲道:“这个属下早就想过了,所以属下没打算把您的东西交给任何人,而是由属下亲自施法。”

说完,他忽然整个人颤抖起来,紧接着手舞足蹈,嘴里吟吟有声,在转玩几个大圈圈后,他乍然睁开双眼,“咄”一声,“四方小鬼,速速离去!”

谢涵:“……”

表演完,叶猛又跪坐下来,小羞涩道:“属下向那虔婆学了祈福和驱怨的招式,练了几天,还有几个走位不熟练。”

谢涵:“……”他气笑了,“那真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属下心甘情愿的。”叶猛连忙摇头,忽然后知后觉道:“咦,殿下你怎么知道我找了虔婆?”

谢涵……他歪头,“你猜。”说完,他挥手,“滚罢,让寿春进来。”

叶猛:“啊……啊?啊。”

谢涵似笑非笑地指指自己涕泗横流的衣摆,“还是得叶卫士所赐呢。”

叶猛脸一红,飞快跑出去,把坐车辕上的寿春换进去,寿春对着他,竖了个大拇指。

叶猛:“?”

“高,实在是高啊。”寿春由衷道。

作为伺候了谢涵八年的贴身小内侍,他对谢涵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不可谓不了解,就像谢涵被扶着上马车时,只稍稍对他使个眼色,他就知道:殿下让他不要进去。殿下在装醉。

然后再看看自家殿下扶额的手势,他又知道对方心情不好。

结果在听里面传出来的声音,他知道对方心情变好了。

这叶卫队长可不是手段高超、不可小觑么?

他进去后,服侍谢涵换完衣服,就见对方斜躺下来指指脑袋,“头疼。”

“殿下是有些醉了。”寿春双手在人太阳穴上轻揉。

“有点罢。”谢涵阖目,心里却想着刚刚与须贾的对话——对方显然是抗拒他的计划的,但也如谢艮所说不会出卖他。

他心里叹一口气,只愿沈通明节节高升,只愿能早日让豫侠回心转意,又或者他该去收割这个世界的名将了?

是了,一个军队里,除了大将军要厉害,下面诸将也不能马虎,他是得抓五六七八/九个将领过来了。

这一想,他又想起被沈澜之截胡的栾殊和蔺€€了——头疼。

第二天,艳阳高照。

齐军誓师,共三万精锐往西南方向出发,与梁、楚、郑、宋、滕、绞包围随国。

宋期希望的劝退齐楚,让伐随一役化为泡影的事最终没有实现。他不只来不及遣使过来,更没有劝服他的君父。

宋侯是个霸道刚强的君主,岂是他儿子做得了主的?

不过,这暂时和谢涵没有关系,他忙着给他的变法计划做前期准备呢。

当然,在大军出发时,他还在楚楚的定坤殿内,听对方笑呵呵地说起她怎么怎么讽刺玖夫人了,又怎么怎么给阳溪君夫人没脸了,两人脸色怎么怎么精彩了,最后她一拍掌,“啊呀,我当时真应该带个画师在侧的,好画下她们两个当时的样子,然后裱起来给她们送去。唉——”她可惜地叹一口气。

“母亲。”谢涵哭笑不得,“这回鲁姬夫人又要在君父面前好生委屈了。”

“她?”楚楚眉梢一挑,“她委屈她的,我快活我的,有什么相干?谢皋敢为她和我犟吗?”

这话说的口气大,不过她自有她的底气——只要齐公今天没被殿门夹了脑袋,只要楚国没亡国,只要她楚楚没造反,那她国夫人的地位就是钢浇铁铸、不可动摇的。

齐公动不了楚楚,想呵斥她罢,她是能让人呵斥的主吗?差点没呸一口在对方脑袋上。齐公能怎么样,他自诩文雅,只能留一句“成何体统”、“你堂堂国夫人竟如市井泼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就灰溜溜跑了。

某一种程度上,齐公是怕楚楚的。所以鲁姬的哭诉也只能是哭诉罢了。

既如此,谢涵也没什么好说的,转而与对方说起姬曼柔的事。

楚楚出身王室,自问见过不少龌龊事,最后依然瞠目结舌,“还有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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