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猛、杨明一左一右率先拔剑,“大胆!”
帐内瞬间一触即发,那扶剑中年还要说什么,抚须中年忙哈哈道:“于东梁你说什么呢!殿下怎么可能是因为脸面?他是怕军心动摇啊。殿下年幼,难免经验不足,探查滞后。现在伏军在即得到消息,当然要先与左将军商量对策。对策没商量好就说出来,除了令人心惶惶,能有什么用?”
谢涵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抚须中年表情一肃,“卑将须氏须得一。”
“须得一。”谢涵玩味一笑,左右看看,“尔等都是来问伏军情况的?”
众将互相看看,最后一齐点头,其中一个壮着胆子道:“人多力量大,殿下告知后,我等也好为殿下分忧。”
“前方有伏军是假消息。”谢涵未答,席阴地忽然道。
帐内众人均朝他看来,徐芬眉头夹的死紧。
席阴地不为所动笑了笑,“纵然燕襄料事如神,也绝对猜不到咱们殿下要走哪条路,连路线都不知道,要设埋伏不是一场笑话吗?”
“你脑子进水了不成,口禾€€到归来,只有一条路。”于东梁一点不客气。
“于将军只知道一条路,不代表殿下只知道一条路。”席阴淡然自若道,观他神情,众将不禁怀疑自身常识——真的还有另一条路?
“殿下既有妙计,还望告知,我等也好配合殿下计划,效犬马之劳。”须得一拱手道。
余人纷纷跟着道:“望殿下知悉。”
见席阴地还要侃侃而谈,谢涵眉眼一沉,率先道:“现在还不能说。”
“这是为何?”
“计能有奇效,是因为敌方始料未及。如果一早被对方早早地知道,谈何出其不意?”谢涵道。
“殿下这是不相信我们?”
“不错。”
随着谢涵话音落下,众人神色都变了,有气愤有惶恐。
谢涵顶着一众不满的眼神道:“探子的身上早被我们搜干净,现在能掉一卷竹简出来,难道不是有内应?”
“消息刚出来,你们就急惶惶过来,不说认真相商,全是诘问,难道正常?”
说完,谢涵趁势一指于东梁,“以下犯上,拖出去十军棍。其余人等,全在外听候命令。”
身边卫士反应极快,立刻堵上于东梁嘴巴拖了出去,众人见状,又看谢涵面若寒霜,不敢不从,怕被冠上“燕国内应”的名头,鱼贯而出。
人一出去,徐芬立刻道:“确实是有内应,但太子你怎么可以就这样说出来?这流传出去,会让人人相疑,军心动乱。试问战场上知道身边的人有可能是细作,时刻担心对方反手一刀,如何专心杀敌?而且放出消息,只会令对方小心行事,更难抓到!太子传闻的洞察人心、足智多谋呢?您是身份贵重,落到谁手里也不敢杀你,咱们输了却要陪上身家性命!”
谢涵深吸一口气,他刚刚话音一落就知道自己错了,可话已出口,再难更改,只得颓然一叹,“徐将军说的是。”
徐芬一听,倒不好起来,只拿眼看席阴地,硬梆梆道:“还有一条路是什么?”
席阴地看谢涵。
谢涵冷笑一声,“现在知道看孤意思了?”
席阴地低头道:“小人方才见诸位将军咄咄逼人,才情急失口。”
谢涵深深看他一眼,“再有下次,休怪孤翻脸无情。”
席阴地鹰眸一闪,心知对方是认真地在警告他。
说完,谢涵就大手一挥,坐回案后,“徐将军不是外人,现在你可以直说了。”
“太子别这么说,徐某就是一个外人,只是此中机密,我职责所在,必须一听。”说完,徐芬也坐了下来。
席阴地低眉敛目,“此地西北方向一百二十里,即是颔厌邑,颔厌邑与温留、归来均相接壤。”
“颔厌是召国城邑,怎么可能由我齐军长驱直入,除非遣使告知,那一来一去,我军早就全军覆没了!”没想到是这么个狗屁不通的法子,徐芬态度一下子不好了。
“徐将军勿急,小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席阴地不急不缓,“颔厌以东被大山率谷包围,率谷常年为马贼盘踞,根本没有守城卫士。”
“莫非你的意思是想叫我大队兵马迎战燕军前,先让马贼消耗一波?”徐芬冷笑。
“为何不可?”席阴地道:“率谷马贼,最多不超过一千五百人。而且——率谷有一样东西能让将军绝对无法拒绝小人的提议——”他顿了顿,“率谷底下有一条地道直通归来城北。”
徐芬、谢涵俱是瞳孔一缩。
徐芬脱口问道:“这么隐秘的事,你怎么可能知道?”
“小人随主人走商时,商队中曾有几人误入地道,主人派人前去解救,被率谷马贼杀个精光,只有小人一个逃了回来。”席阴地说到这里,后头一哽,鹰眸含泪,低头长揖,“小人说出这个消息,确实有私心,想借太子和将军之手,为小人几个枉死马贼手中的兄弟报仇。但小人刚刚字字句句,绝非虚言,请太子殿下和徐将军明鉴。”
徐芬面色沉沉,“本将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行军途中,将军可着人看着小人,一有异样,马上杀了小人。”
“本将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家人受到威胁宁可犯死罪,本将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又一个燕军死士?”
席阴地鹰眸一转,看向谢涵。徐芬这才想起来这人是谢涵带来的。
谢涵道:“孤保证,他绝不是死士,也没有家人受到胁迫,只是——”
没等徐芬松口气,谢涵双眸深深望进席阴地眼底,“这并不代表孤就信任你。兹事体大,孤不能仅凭你一面之辞下决定。”
席阴地不说话,只盯着谢涵。
气氛一时僵滞,少顷,谢涵侧头对拧眉的徐芬道:“外面诸将,请徐将军先帮孤安抚片刻。”
徐芬左右各看一眼席阴地和徐芬,“可以。但太子你必须早做决断,时间就是军机。”
等他掀帘出帐后,谢涵面色转冷,“目的?”
席阴地,或者更确切地说——赵臧,也不隐瞒,和盘托出道:“颔厌,我的封邑,常年被马贼盘踞,我根本无法控制它。当初跟随你来齐国,我就抱着借你力量掌控它的目的,没想到机会来的这么快。”
他声音中的隐隐兴奋与志在必得,令谢涵更加恼怒,“那你何不尽早与孤相商,当着这么多将士的面说出来,你是在逼我?嗯?”
他连自称都换了,可见恼火。赵臧摸摸鼻子,“你也说了兹事体大,你再信任我,也很难因为我一面之辞冒险。我只能出此下策……”
“迫孤投鼠忌器,否则失信于众将。”谢涵接口道。
赵臧在他逼人目光下终于讪讪,“率谷有地道直通归来,可以使大军提早一天到达前线。率谷有马贼强取豪夺来的粮草,如果玖二少夫人所言不虚,你会需要的。更重要的是,你需要一场胜利收拢军心,他们尊重你的储君身份,也只是尊重你的储君身份。攻下率谷马贼,对你百利而无一害,你我互惠互利,何乐而不为?”
“孤如何知道你不是与燕太子有什么暗中往来,故意诓骗孤?”
赵臧语气也转淡,“你非要这么说,那我也无话可说,但你已经骑虎难下了。”因为他已经当着众将士的面把这个秘密抖出来了。
谢涵瞧他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恨不能捅他一刀以泄心头之恨,却不得不敛下心神安排接下来的事,“传众将入内。”
于东梁率先扶着腰一瘸一拐进来,“太子你不能因为一时口角就污蔑老夫是燕国奸细。”
徐芬慢一步沉着脸进来,随后跟着众将。
谢涵此时已完全恢复沉静,“于千人说笑,孤何曾说过你是燕国奸细。”说着,还对于东梁笑了笑,“哪有这样把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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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久不写,手生之处,还望海涵。
第86章
“那太子为何罚我军棍?”于东梁不服道:“即便是你, 也不能随意打骂老将。”
“以下犯上者,诛。”谢涵轻飘飘吐出六个杀气四溢的字,随后微微一笑, “正因于千人是老将, 为我大齐立下汗马功劳,孤才法外开恩。”
说完,他面色转冷, “刚刚于千人, 可是污蔑孤是非不分、公报私仇?犯上之事, 一犯再犯, 拖出去二十军棍。”
“你——”于东梁面色大变,指着谢涵,却不及吐出更多的字就被杨明、叶猛眼疾手快塞了布团拖出去。
“可一可二不可三, 这是孤对你的最后一次容情。”对着被拖出去满面不甘的于东梁,谢涵淡淡道:“再有下次, 以命正法。”
帐内顿时人人自危, 谢涵见状清淡一笑, “诸君勿扰, 孤素来喜欢依法行事、赏罚分明。诸君只要安分守己,再能立功,孤不只不会责罚, 还会奖赏。”
边说,他边施施然坐于虎贲大案后,“如今, 就有一个立功的机会摆在面前, 诸位可不要错过。”他缓缓从碗口大的铜制长筒里抽出一根令箭,“大家都知道燕太子布伏兵在前, 位置、人马却未明确,是故孤要另辟蹊径。现在,孤要一百人小队前去孤选择的路上打探,谁领?”
一听就不是肥差好差,二十余人左右望望,最后一个相貌斯文清秀的青年走了出来,“卑将愿领命。”
他皮肤白皙、脸蛋微红,谢涵注视着他,“温亭?”
青年脸蛋更红了,还有些惊喜,“殿下知道卑将?”
“温亭善使大刀、善射,军中素有‘神箭手’之名,如何不知?”谢涵微微一笑,递过令箭,“孤派席阴地给你带路。”
说完,他抽出第二根令箭,“孤要五十人小队,假作走商。”
第三根、第四根、第五根令箭,“新路上也有要剿灭的障碍千余人。孤要分四路夹击。”
第六根……
等任务全分配完后,众人还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谢涵微笑道:“孤心中已知细作是谁,已命人暗中监视他。”
话音一落,众皆哗然,互相看看,皆是犹疑。
谢涵继续道:“并不在诸位当中,只是诸位回去部署,难免态度中带出异样,孤留他还要放长线钓大鱼,是故暂时瞒着诸位。”
说到这里,他站起身,对众人一揖,铿锵有力道:“孤在此保证,等大鱼上钩后,孤绝对合盘托出,对诸位剖心以待,绝无隐瞒。”
众人虽不知计策为何,但见谢涵颁令有条不紊、从容自若,似乎成竹在胸,又有席阴地领路,有小队探路,也都渐渐放下心来,不再是初知伏军的惶然。
一放下心来,他们哪还敢对谢涵不敬?连连后退三步,“殿下言重,殿下言重。”
等众人都出去后,谢涵才吁出一口气,侧头问刚刚出言留下的徐芬,“刚刚孤的安排,可有纰漏?”
徐芬实在受不得对方这种推心置腹的口气,冷哼一声,“太子不早问卑将,现在任务分配结束了才问,做戏给谁看?”
“自然是给你看,徐将军明知故问了。”谢涵微笑。
徐芬:“……”
“好话说与知音听,做戏自与人才看。”谢涵道:“千金买骨,不就是一场戏么?孤欣赏徐将军,所以特意费心做戏给你看。徐将军莫非是嫌弃孤演技拙劣?”
徐芬:“……”都是些什么和什么?
谢涵又道:“孤说完才问徐将军,实在是事急从权。但如果现在徐将军觉得有什么问题,孤一定立刻追回众人。”
徐芬板着脸,转头看赵臧,“你来具体说说率谷马贼。”
接下来就是二人一番对答,有关于率谷地形的,有关于率谷堡垒布置的,有关于马贼习性的。
这不禁让谢涵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果然还是不太懂行军,随后坐在一边倾听学习。
等徐芬对率谷已经有了大概了解后,看向谢涵,“太子的意思是先探路,以确定席阴地所言不虚,随后设伏,再令一小队兵马假作商队,诱马贼入瓮?但这也只能抓到一小部分马贼。”
“随后放几个马贼回去,透露出咱们是想来占山为寨抢地盘的意思,到时候约战,再令咱们大队兵马趁他们后方空虚,绕山而上,至于具体怎么绕山而上……”谢涵笑了笑,“还有劳徐将军。”
徐芬扯了扯嘴角,“卑将职责所在。”说完,他站起身,“我要与温亭一同探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