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抱人进入军医帐篷。
谢涵听完焦大描述,再看手中白帛,立刻反应回来,率人出城,可城外哪还有什么燕军?更遑论燕太子宁襄了。
焦大揉揉眼睛,“难道他们等不及先回去休息了?”
谢涵心中蹊跷,却知问焦大也问不出什么了,遂问道:“秦文卿呢?”
“他带将军就医了。”
闻言,谢涵立刻命人传召,可直到夜幕降临,战役到了尾声,全营竟也没有找到秦文卿。
焦大慌了,“军师该不会出去被燕军杀了罢?”刚刚一直在打仗。
谢涵侧头看他一眼,心中那股蹊跷感越来越浓,“游弋喾什么时候受得伤?”
“这个……”焦大挠挠头,“我也不知道……”
“你把当时情况详细说一遍!”
见谢涵眉目冷厉,焦大吓一跳,连忙倒豆子似的巴拉巴拉。谢涵听完,对秦文卿的怀疑已到达顶峰,“再找,找到秦文卿,向孤来禀报。”
今日这场战役,可谓前所未有的大胜。
燕军死伤惨重、近乎全歼,主将聂卫被万箭穿心而死,齐军虽然也死了不少兄弟,但有生力量几乎都被保存,高级将官,几乎无一伤亡。怎么能让他们不兴奋?
唯有谢涵,颇为抑郁。
“三哥还在遗憾和燕太子的失之交臂?”谢婧端来水盆手帕药粉,捧起谢涵双手,替他擦拭血迹,还有给肩上伤口换药。
这本是军医的事,只是谢婧到了营中后,也不知怎么的,就全给她包圆了。每次还挑着这样的对话下做,令谢涵一腔抑郁下,完全没注意到些许小事,偏她还做的无比自然,等谢涵反应回来,只能道一句:“下次这种事,交给军医。”
但谢婧嘴上应得好好,下次依然故我。等次数多了,谢涵便也放任了。
这次,同样,谢涵长叹一声,复又骂道:“最好不是游弋喾真的识人不清。”害他错失如此良机。
是的,理论上,谢涵听到宁襄求和,必然是要同意的。
但事实上谢涵心里,却是有比游弋喾活捉宁襄换取更大利益还要凶残的想法——看过《江山妩媚美人谋》的他,干冒天下之大不韪,也是要把宁襄这个一灭齐国的人灭杀的。
然而——现在都是妄想了。
谢婧像知道谢涵在想什么,抿嘴一笑,“三哥缘何如此憎恨燕太子?”
“憎恨?”谢涵笑了起来,“孤不憎恨他,只是想他死罢了。”
谢婧若有所思,“这是三哥的心愿吗?”
心愿?谢涵正想发笑,这时,有军医回来禀报,“将军万福,那匕首刺得偏,游将军挺过来了。”
“醒了么?”谢涵问道。
“游将军失血过多,苏醒至少要等到明天。”
“好。”谢涵点点头,起身摸了摸谢婧脑门,“孤去看看。”
“我也去!”谢婧立刻也站了起来。
“你去做什么?”
“嗯……”谢婧顿了片刻,仰头道:“本公主身为齐国公室,探望受伤战将,有何不可?”
“你一国公主,怎么能入男人营帐?”谢涵阻止道:“而且游弋喾受着伤,必然衣衫不整。”
“那他衣衫不整,三哥怎好进去?孤男寡男,成何体统?”谢婧连忙道。
谢涵:“……孤男寡男?”他无语片刻,出门就先强把对方送回房里,徒留人在他身后跺脚表示不满。
明明是酣战过后,本该疲乏不已,全军却都像打了鸡血似的,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地围着篝火吃肉喝酒——天知道,他们哪里挖出来的酒。
兴起时,拔剑比试,亦有高谈阔论,再是猜拳赌钱。
谢涵也被这纯然的喜悦与兴奋感染,可想到马上要去看游弋喾,立刻就能想到差一点就能杀了的宁襄,这喜悦顷刻就淡了,等途经一片林荫后,听到一阵细碎的呼救声,喜悦之情更是荡然无存。
谢涵眉头猝然一皱,“你们在干什么?!”
他疾言厉色,原本围坐一团喝酒吃肉泡妞的士兵立刻浑身一僵。
谢涵身后卫士上前挥开士兵,随即露出里面趴在地上衣不蔽体的柔弱女子。
此时月上柳梢头,皎洁银光洒下,女子身上被扯碎的衣衫,以及点点青紫被照得无比清晰。
众军反应回来,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他们心底叫嚣的欲/望霎时灭了。
都知道谢涵对这方面管的严,他们一个个冷汗簌簌而下,慌忙跪下,“将军我们、我们不知道……”
“我们错了将军……”
“将军?”女子抬起头来,面貌姣好如月,竟是美织娘子。她瞳孔没有焦距,无意识地念着这两个字,直到视线触及谢涵时,那原本涣散的双眼渐渐明亮起来。
谢涵更怒,一脚踢翻跪在他脚边的人,“你们是不是忘了你们吃的饭,穿的衣,都是美织娘子她们煮的、缝的?”
他抬脚要踩上对方胸口,忽然,裤脚一阵拉扯的力道,那力道不大,谢涵完全可以挣开。
但他却没有挣开,因为那是美织娘子的手。她两手做脚往前爬来,抓住谢涵裤脚。
谢涵一顿。
“将军,不要生气。”美织娘子仰头,双眼澄澈如水,“将军?”
目光是无比的信任,好像看到他,就再也不会有屈辱与不堪。
那目光令谢涵觉得自己如此失职,根本不堪承受这种信任。
他深吸一口气,割下背后战袍,弯腰把美织娘子裹起来,打横抱起。
“将军,我、可以去前面河里洗澡吗?”美织娘子捏着战袍,轻轻嗅了一下,小心翼翼道。
“好。”谢涵低声道,抱着人往前走去。
他身后卫士面面相觑,一阵挤眉弄眼,不知该跟上还是不该跟上,就听前方飘来谢涵的声音,“看着他们,孤稍后审问。”
他一路走,美织娘子抱着他脖颈,相对无言,静谧的月光下,异样的暧/昧滋生。
忽然,脖颈一阵湿热,谢涵知道,是对方在无声流泪。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第一次,是齐军没有守好城,第二次,是他没有治好军,他只能柔声道:“孤会惩罚他们的。”
美织娘子仰脸,布满泪痕,却对他柔柔一笑,“将军,不是他们的问题。以前村里大娘就说过,我长成这样,就是要惹祸的,都是我不好。”
谢涵一怔,“和你有什么关系?美貌从来不是罪过。”
蜿蜒的河流,像一条玉带绕过青青草地,谢涵蹲下,温柔把人放进水里,“你好好洗罢。”就背过身去,“孤唤人拿换洗衣服过来。”
他正要离开,背后却一只柔软的手拉住了他,“将军,不要走。”
“怎么了?不会有人过来的,孤会派人在远处把守。”谢涵温声道。
“我能向您要一样东西么?”美织娘子鼓起勇气道。
“什么东西?”
“将军的——命。”
与此同时,“叮”地一声响。
是金属和什么坚硬物碰撞的声音,谢涵后心突的一阵震动。
他霎时反应回来,就地一滚。
美织娘子奇异地看了谢涵一眼,似乎不解对方是怎么躲过她必杀一击的。
但现在并非研究的时刻,她扔了匕首,从草丛里抽出一把大刀,一跃出水,朝谢涵砍来。
多借谢涵一个脑子,他都没想过美织娘子会是个刺客,此时不由暗恨自己把卫士留在远处。
当然,他知道,这是对方今天精心设计的后果。
恼恨已然无用,唯有拔剑。
两兵相交,一阵“叮叮叮”响声,交锋处火星溅出。
美织娘子貌似柔弱不堪,手上力道竟然十分大,谢涵只觉虎口一麻,肩上伤口开始作痛。
美织娘子抓准时机,手腕一翻,大刀在谢涵剑上轻轻一搭,借力一跃,整个人就翻到谢涵头顶,她身上原本破碎的衣服,在二人劲气下碎成破布掉落下来。
谢涵被破布糊上眼睛,眼前一黑,只听风声异动,忙向反方向过去。
破布飘落,美织娘子的大刀深深插进泥土里半截。
谢涵心中一悸,趁着对方拔刀,他挥剑刺去。
此时,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响起。
美织娘子面色一变,弃了刀,旋身一转,躲过剑尖,连退三步,食指拇指放进口中,吹了一口哨音,那是一种很奇妙的音律。
远方传来沙沙声,谢涵心中一阵不安。
所幸,后方脚步声已至,是豫侠带着卫士过来了。
美织娘子神情一凛,飞快爬上就近一棵树,豫侠挽弓搭箭,“嗖——”地一声——射在了树干上。
美织娘子已纵身一跃。
这时,众人方见,草丛里一头通体漆黑如墨的豹子奔过来,美织娘子像只轻盈的蝴蝶,稳稳落在黑豹上,顺手捡起地上黑袍——那是谢涵割下自己战袍给她遮蔽胴体用的。
下一刻,黑豹发力,朝远方奔去。
“追——”谢涵大喝一声。
奈何——莫说人的速度,就是千里马的速度,也赶不上野豹,美织娘子裹紧谢涵战袍,只露出一头漆黑秀发,趴在黑豹身上,仿佛融入夜色,即便射箭,众军也瞄不准。
追了一段路,众人终于停了下来。
豫侠望着远方,若有所思,“她是豹女宓蝉?”
宓蝉,与绛姝、拂胭、南施并称的天下四大美人。
但她除了美色,更为人津津乐道的则是她身为候月阁金箭刺客的身份,从无败绩。她的标志就是,一头黑豹。
豫侠侧头看谢涵,“有人向候月阁买凶杀你。”
“孤已经知道了。”谢涵死死盯着一人一豹远去的方向,深吸一口气,随后回头,“你怎么会来?”
“那些士兵的酒里,有催/情药物。我发现后,就带人赶来了。”
谢涵:“难怪……”
“你、”豫侠顿了顿,还是问了出来,“有没有哪里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