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婧看他一眼,随后猛地朝人撞去,从外人看来,就像杨炎德拉她过去一样。
杨炎德大惊失色,想后退,却发现对方紧紧抓住他的手,其力之大,他只能看着对方嘴角微勾,令他心凉。
“啊——”一声尖叫,谢婧微微侧身,让所有人都看到,女子身材曼妙,平坦的小腹上却插着一把匕首,那里有鲜血汩汩而出。
谢婧紧捂腹部,“南城卫士令……你、你为什么……你是要杀人灭口吗?”
众皆哗然,齐公怒目,杨炎德百口莫辩,“卑将、卑将……”
谢婧已然转身,面朝一万棘门军,慷慨激昂道:“可就算所有人不想让我说,我也要说——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她一步一步朝棘门军走去,扬起捂着腹部左手,手上沾满鲜血。她掷地有声道:“就算下一刻要被幕后阴谋者诛杀,我也一定要将那些真实公之于众——”
她声音比原先还要重,隐隐有种透支生命的疯狂,再没有人敢打断她。
没有人敢背负杀人灭口、戕害公主的罪名。唯一可以的齐公,已经被这向来乖巧可人的小女儿从外见过的一面惊到了,等反应回来,已经不知道该怎样打断了。
谢婧一直动用内息讲话,使声音可以传遍整个寂静的空地,“为了避免骨肉相残,三哥解散平燕军;为了给平燕军留足够的逃亡时间,三哥火烧扶山;为了棘门军不被烧伤,三哥放战车马匹让棘门军后退。
等做完这一切,他在大火里挥剑自裁。是我——”她伸出右手,血水并河水嘀嗒溅地,染红草皮,“用这只手抓住了剑刃,是我拿尸体伪装成他的,求他跟我走。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我们是亲兄妹?别开玩笑了——
那么多兄弟姐妹,又不是一母同胞,我母亲和三哥母亲争宠多年,我孪生哥哥和三哥一直不和,我亲舅舅因为三哥停职削邑,我亲表姐被三哥关进衙门,我和三哥,说是兄妹,与仇人又有什么区别?
可我只要还是个人,我只要还是个有血性有良心的齐人,我就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他丧命。你们——”
谢婧伸出一根苍白泣血的食指指着泱泱大军,“你们能吗?”
“不、不能……”小猫三两只低低的声音在静谧的山谷回响,虞旬父闪电般转头,却找不到散落军中的人。
谢婧嘴角一勾,转过身,对齐公行了个大礼,深深拜下,头和双臂埋进草皮中,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响起,“我以我血荐轩辕,恳请君父彻查此案。”
“婧、婧儿……”已陷入半昏迷的谢涵像有知觉一样,五指深深插进草皮里,仿佛是要借力站起来,却最终吐出一口鲜血。
“涵儿——”楚楚再也抑制不住眼眶里的泪水,“君上,涵儿危在旦夕,求你给他找个太医罢。如果非要有一个人承担这次事件的责任,那就让我来罢——”
她捡起地上凤头钗,猛地朝胸口戳去,“求君上彻查此案——”鲜血迸射而出。
齐公呼吸一滞。
连虞旬父都是色变。
棘门军是国之精锐,将官多是氏族子弟,但真正的士兵却是国中百姓,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带头跪下,也许是楚楚的人,又也许是谢婧的人,但总而言之在三三两两的人跪下后,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其中,最后竟跪倒了一大片,“请君上彻查此案。”
齐公面色沉沉,蜷了蜷五指,又松开,又蜷起。
谢涓没有他那么挣扎,他简直惊呆了,惊呆后立刻疯狂大喊,“太医啊——快传太医——噢不——军医——先军医——”
噫噫……胸口哎,他可不能给国夫人压迫止血,只能接过对方怀里谢涵,给人揉被两次重击的心窝。
齐公最终没有阻拦——
就像他之前虚张声势一样,讲真——楚强齐弱,他是不能就让楚楚这么死了的。
虞旬父也没有阻拦——大势所趋,如之奈何?
他深深看一眼依然趴伏在地的谢婧。
€€
€€
“嘀嗒”
“嘀嗒”
“嘀嗒”
……
一滴、两滴、三滴……
阴暗的囚室内,东北角破了一个黄豆大小的洞,雨水一滴一滴地坠入,叶猛靠在西南角数着落下的雨水,渐渐皱起脸来——
都一千两百三十九滴了,为什么殿下还是不醒?
东北角的地势高,雨水积成的水洼渐渐蔓延过来,马上就要漫过来了。
叶猛抱紧了怀里人,小心地往后挪了挪。
“咳咳咳——”一阵低哑的咳嗽声响起。
叶猛眼睛一亮,立刻低头,果不其然怀里人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又颤了颤,最终睁开眼皮。
“殿下!”叶猛惊喜。
“……叶猛?”谢涵茫然地看着他,下意识撑地坐起想看看周围,却牵扯到伤口,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传来。
他脸色一白,冷汗簌簌而下。
叶猛连忙扶住人,“殿下小心,军医说了,您心脏两次遭受重击,要静养。”
许是疼痛令人清醒,脑海中飞快浮现记忆中最后的声音——有他母亲的,婧儿的,二哥的。
谢涵环视一圈,“刑狱署?”
叶猛连连点头,星星眼,“对呢,殿下你好厉害,一猜就中。”
谢涵:“……”此种境地,实在无心调(戏)教(耍)对方,他默默噎了一口,星眸望向对方,“你怎么在这里?没有去云门?王洋、杨明还有其他人呢?”
“殿下您别担心,他们都去云门了呢。”叶猛见他面色不好,连忙巴啦啦倒豆子,“我走到一半,想到一个鬼主意,就跑回来想代替殿下,然后殿下就可以假装是我离开了。没想到……回去火太大,没有找到殿下……反而被捉过来了。”
说着,他声音渐渐低落下去,偷偷看一眼谢涵,仿佛不好意思,只是旋即又满血复活,还笑出两颗小虎牙,“然后我现在又可以照顾殿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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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涵妹:婧、婧儿……你在说上帝吗?
婧妹(温柔笑):不,我在说我的心尖尖。
只想一笔带过,没想到成了婧儿的个人秀:)
两点说明:
1.明天要回上班啦(万恶的社会),唉,结束日更,应该会保持一周五更,偶尔加更,至于一周哪两天断更,看情况吧,前一天会讲的,不好意思啦,我业余时间不多。
2.关于有小仙女说进展太快啦,我觉得可能真的有,我仔细想了想,应该是这样的:
1)从五十几章回齐国后,我就在铺垫这件事,包括neng死玖夫人,变法,平燕之战,所以写的时候觉得来了,终于来了,就飞快地过去了。
2)我确实有赶进度,感觉再不赶,我的大长篇要变成巨长篇了【话唠心里苦TAT ,以后可能会努力保持这种速度,少说废话。
3)我觉得最重要的是,谢涵醒来后我的描写可能有一种不真实感,从很多小天使留言是系统搞得鬼或者做梦中可见。估计是这种不真实感影响了阅读体验。把周围攻城写的真实一点,可能会好很多。
前两点我不打算改了,至于最后一点……有缘再说吧,写平燕之战已经让战争打斗苦手的我耗尽洪荒之力了。等有机会,我再改改(但愿吧……)
谢谢小仙女的意见,之后的内容,写作时,我会注意到这一点的,么啾。
第117章
“吃饭了吃饭了——”狱吏一份一份发着食物——一叠腌菜、一碗白粥。
叶猛小心翼翼地接过, “殿下,吃饭了。”
谢涵摇了摇头,“你吃罢, 我没胃口。”
对此, 叶猛一万个不赞同,“殿下,您还有伤呢, 不吃饱饭哪有力气养伤?”
一旦清醒后, 渐渐回想起他昏迷前的种种, 不知谢婧和楚楚安危, 谢涵哪还有心情吃饭,他道:“我不饿。”
“不饿也要吃啊,殿下。”叶猛说完, 皱了皱俊脸,“殿下, 是不是这里的东西太简陋了, 你吃不下?”
是了是了, 他家殿下, 从来吃的是最精细的糕点米饭,最新鲜的鱼肉蔬菜,这种糙米白粥、苦冷腌菜哪里吃得下。
叶猛这边替谢涵心酸着, 冷不丁,那边系统吱了声:【宿主,虽然您敏捷度、爆发力、柔韧度这些评价都很高, 但身体综合素质评价还是“体质稍弱”, 经过这次受伤以后,变成了“体弱多病, 罹患心疾”,请您保证三餐规律健康。强健的体魄是一切的基石……执行任务也一样。】
它说完,忐忑了下,然后发现——宿主完全没有理会它。
系统:【……】
透过那黄豆大小的洞口可以看见天渐渐变黑,夜已降临,谢涵望着那洞口,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跌落,一颗、一颗、又一颗。
他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又或许是知道的。
他很想、很想知道母亲和婧儿现在的情况。
受伤严不严重,疼不疼……或者说,还活着吗?
那么多的鲜血像最烈艳的花,在谢涵脑海绽开,让他不敢去深思。
于是——他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也就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
系统:【宿主?】
它有点慌,【宿主,你没事吧?】
雨水漫过谢涵脚背。已是冬日,水凉得厉害,他却像失去了知觉一般静静坐着。
叶猛正掏出鞋底里藏的老婆本贿赂狱吏,让他准备点好吃的过来。
那狱吏掂了掂手里金子,好心情地提醒道:“得,吃的等下给你送来,不过你还是先给你家主子招个魂。”
什么招个魂喔。
叶猛瞪起眼睛正要怼,忽然发现自家殿下竟然真的一副失了魂的样子,呆呆地浸在水里。
他“啊呀”了一声,连忙把谢涵抱起来往东南角那唯一干燥的小角落挪。随后——
他盘腿坐在谢涵对面,闭上眼睛,念念有词,忽然跳起,手舞足蹈,食指点谢涵眉心,吟道:“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谢涵:“……”
恰好看到这一幕的巡班狱吏:“??”
他是知道,这间囚室里关的是什么人物的,担心有大事,忙不迭禀告了上峰掌囚吏。
当然在这一来一回的途中,谢涵已经把叶猛的手给拿下来了,甚至有一点点想打折……如果对方不是那么忠心耿耿的话。
“你是想气死我吗?”谢涵横眉怒道。
见状,叶猛眉开眼笑,“殿下你回来了,太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