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洋以为她装傻充愣,不耐重复道:“属下的剑与公主肌肤间没有一寸的距离,属下现在开始数七声,若果公主不给,那属下只有冒天下之大不违了。”
他话音才落,又是一支冷箭。
“大人。”王洋仰面倒下,旁边卫士连忙接他。
正此时,后方高木上跳下来十余人影,抓起谢婧就跑。
谢婧自然不愿,抓她的人见她挣扎,便道:“三公主不怕自己丢命,总想要解药罢。”说完,趁人安静的一瞬间,拿起小箭,在她脖上轻轻一扎。
那边卫士发现竟有埋伏,当真胆寒,所幸他们带走谢婧便都走了,谢涵、王洋已陷入昏迷,但还都有气,他们忙背人回府。
医工被半夜吵醒,又一路急拖过来,以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见谢涵二人无声息躺在那儿,更腿肚子一哆嗦。
结果一检查——
医工:我有很多槽想吐。
但周围卫士虎视眈眈,他并不能吐,稳了稳声线,道:“诸位大人勿忧,这是射罔之毒,公子与王大人只是进入沉睡,小人开个药,连服三天就好。”
射罔之毒?
这一说,众卫士都反应过来,是了,还真像极了。
射罔不过是寻常打猎,涂于箭上让射中猎物动弹不得的药物罢了,谁打猎没被误射中几次过?真是关心则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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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一下,努力让恤妹尽快出场:)
第138章
西郊山庄, 群山四合间,一星烛火,十余蒙面人直奔灯火幽微而来。
室内, 一女子白衣胜雪, 皎洁如月,望着为首者肩上抗的女子,点了点头, “放她下来罢。”
“是, 夫人。”
挥退蒙面人后, 鲁姬来到床边, 伸出小指在谢婧姣好的脸上描摹着她的五官,幽幽笑道:“母亲的好孩子,你还是太年轻了。”
“现在啊, 谢涵再不会相信你。想要抓住他,除了权势, 你还能凭什么呢?”
“这权势的妙处, 你会渐渐懂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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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罔确实不是什么要紧毒物, 给那医工一碗药灌下去后, 谢涵第二天就醒了,只还不能张口说话,唯能动动眼珠支使寿春、文彬给他喂饭倒水。
吃饱喝足, 他就继续躺着想昨晚的事——是他大意,不该亲身上阵。
记忆最后停留在王洋、谢婧的打斗中,他转了转眼珠, 开始思考谢婧这长久以来一直对他示好的用意。
可连谢漪都被关了禁闭, 她又能有什么好处?
又灌了一天的药,第三日他能张嘴说话和动动手指了, 立刻喊人过来问了那日他昏迷后的场景——
越加奇怪了,彼时那群人完全可以杀了他,为什么只射一支射罔小箭,而非剧/毒?
莫非谢婧还想对他继续示好?
谢涵一嗤。
到第四日,药性已除的差不多。谢涵已能起身动作,只身上没什么力气,他遂在园中缓缓挥剑锻炼。
正这时,一阵小跑声传来,谢涵回头,只见文绮像颗炮弹似的冲过来,不过一瞬,已到他眼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求公子救救公主。”
“啊呀——”文彬慢一拍跟着跑过来,闻声跺了跺脚,“公子还受着伤呢——”
谢涵挥手止停她的话,问文绮道:“姐姐怎么了?”
“公主不慎落水,玖家不肯叫太医。”文绮碰碰磕两个头,“也不用太医,求公子带上府上医工看看公主开帖药。”
“那还等什么?!”谢涵扔了手中剑,“来人,叫医工,备马车。”
说完,他急匆匆往前走,却忘了腿软无力,险些打绊,还是文彬眼疾手快扶了他,“公子且慢些,医工过来还要时间的。”
木已成舟,她只得对文绮一一嘱咐道:“公子不久前中了使人无力的毒,你可要仔细着些。”
文绮自知文彬埋怨,连连点头,“省得了。”便和谢涵同乘一马车好照顾人。
“姐姐怎会落水?”谢涵问道。
说起这个,文绮就来气,“姑爷竟然宠幸一个贱婢,那贱婢近来有孕,嚣张跋扈,公主出门晒太阳时,她看到也不说行礼,还出言不逊,最后竟然和公主推搡起来。结果……公主和那贱婢齐齐落水了。”
说着,文绮擦眼角,“那贱婢自然流产了,不过个贱婢之子,玖家主竟然勃然怒,迁怒公主,不肯叫医工。今儿,公主都起了烧,我实在没办法……”
谢涵垂眸——自知玖玺琏不是因为什么孩子,只是因为拾云衾的死而恨毒了他姐姐。
一下马车,他也没往正门走,知道玖玺琏不会让他进府,即便会,也是要阻止他去看谢娴的。
顺着姬曼柔死那日他来的路,文绮、他、医工三人悄无声息进府,室内帘子后,谢娴脸上已经堆满不正常的红晕,吐息烫的吓人,听到响动,也只动了动,没睁眼,显是陷入昏迷了。
谢涵不知如何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情,只觉得心头像被细细密密的针尖扎了一下,有点疼。他轻触谢娴灼热脸颊,催促医工动作。
医工掰了掰谢娴眼皮,又摸摸额头,看看舌苔,号号脉,最后抚须道:“公子勿忧,公主并无大碍。只是产后虚弱、风寒入体,病愈后还要仔细调理,日后恐难受孕,所幸公主已有一子。”
谢涵、谢涵手一颤。
“铛——”一声脆响,门外传来什么摔碎的声音。
室内人齐齐吓了一跳,回头,只见玖少卿拎着酒壶站在门口,摔碎的自然是那酒壶。此时,他拎半截碎瓦,呆呆看着医工,顿一息,冲进来抓住医工,眼泛血丝,“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说娴儿怎么了?”
那医工哪有玖少卿这氏族嫡系精通武功,给他勒得目精上翻,文绮急着拉玖少卿,“姑爷你冷静点,先让医工开药,啊——公子——”
一路上,谢涵已积攒了不少力气,此时一拳对玖少卿挥去,把个醉鬼打趴在地,“你不是答应过我会护好姐姐的?不然我哪让你活命到现在?”
玖少卿爬起来呸一口血,“你怪我?”他哈哈笑起来,“你以为我想吗?我有什么办法,我有什么办法?”他笑出泪花来,“父亲怨恨我,叔叔疑心我,要怪就怪你怎么就还活着,你要是死了,父亲的仇也报了哪会迁怒娴儿,叔叔也不会怀疑我还和你有首尾了,我就能继续对娴儿好了。”
谢涵五指紧握成拳,额角青筋毕露,“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嗯……”床上人发出一声低吟,似是难受极了,又像被吵闹惹烦了。
两人默契地走出门外,不再打扰里面的病人。
门外,又下起了雪,一片一片。
玖少卿仰脸,雪花落在他脸上,融化成水,冷极了。酒精的作用渐渐退下,二人在屋檐下并肩而立,这场景不知已多久没有过。
伸手用指腹抹去水渍,玖少卿道:“当夜殿下放我一马,是我食言了,但我不得不食言。”说着,他笑了起来,“娴儿以后不会有孩子,也好,叔叔至少又能安一点心。”
“混账。”谢涵怒极,“你要向玖家主和玖将军妥协也罢,你为什么还要宠幸其他婢女,你为什么不能偷偷找人给姐姐看病?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姐姐有什么不好,姐姐对你有什么不好?你竟要这样对她?”
“娴儿身份尊贵温柔体贴,贞静贤淑,善良宽容,她什么都好,只一点不好。”玖少卿抬头,平视谢涵,“她是您的胞姐。”
这世间当真有如此诛心之语。
谢涵胸膛里的心脏剧烈跳动一下。
一步、两步、三步,他后退三步,却仍喘不上气来。
“娴儿是这样,大公主也是这样,若非她是乃姐,诸位大人兴许不会这样急着把她赶走,她的苦心孤诣、千里徒行也就不会白费,或许不用再回宋国受辱。”玖少卿上前一步,步步紧逼,“七公子如是,国夫人亦如是。”
谢涵张大嘴喘着粗气,心口突然一阵绵密的绞痛,让他痛苦地弯下腰。
玖少卿皱了皱眉,下意识扶了他一把,“你、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室内医工正开好药,出来见状还以为二人又打起来了,忙不迭奔去搀着主家,这才发现自家公子脸色发白、甲床唇色都发绀、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忙掏出瓶药给人塞了一颗,紧接着扶人扭头就走,一副生怕玖少卿趁火打劫冲上来暴打自家公子一顿的样子。
玖少卿倒没去追,只望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又低头看看倏然空了的手掌,不知怎么的笑了起来——他都习惯了这位殿下身体不好,要多看着养着护着,少惹他生气少累他多思,他多打一个喷嚏就要煮好姜汤,他一流汗一洗头就要立刻给他擦干,他一弯腰就要扶他……
所幸谢涵瘦得只剩把骨头了,医工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也在紧张压迫下飞快抱人跑出玖府,送上马车,“公子发心疾了,快回府,快。”
上车后,他将人铺平放好,这马车早已不是太子规格,不复当初宽敞,一人横躺便显得逼仄了。
“公子,你还听得清我说话吗?”
谢涵只觉眼前阵阵发黑,连呼吸都费力,闻声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医工到底是细心如微的医者,眼尖瞧见,忙问,“公子你现在胸口是钝疼,还是针刺的疼,还是压榨样的疼?”
他每说一个顿一下,谢涵在最后一个形容上点了点头。医工会意,连忙掏出针包,拿火折子烤了烤针尖,正要扎针,忽然一阵惊马声,紧接着天旋地转,马车翻裂。
那医工只来得及护紧谢涵,下一瞬就掉落马车滚了好几圈。
“呸呸——”他吐几口烟灰,手臂钻心的疼,他知是断了,但现在哪容得他治?
只见这里已行到郊外,周围只有跟着来的八个卫士、一个马奴。
“谁?”为首者挥剑寻找敌人。
他身后大树上忽然跳下个白衣女郎。
医工微微睁大眼睛,乖乖,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比公主还漂亮。
女郎手里一把红绸伞,更映得她皮肤白皙、人比花娇。
“大人小心——”
“美织娘子?”
不,她不是美织娘子,她是金箭宓蝉。
宓蝉一边飘落,一边打开手中的红绸伞,绸伞中瞬间射出十支箭矢,精准无比,八个卫士瞬间去了六个。
许是危境激发人的潜能,已经濒临昏迷的谢涵竟然睁开眼,撑掌站了起来,一脚踢起身边一个倒下的卫士手中剑,“你只是来杀我一个人的。”
宓蝉看着他,漂亮的秋水瞳仁里倒映出一种奇异的色彩,“你想我放了他们三个去报信?”
“来不及的。”谢涵摇了摇头,“我现在根本不是你的动手。”
宓蝉点点头,“没错,你体内毒未清,又发病,绝不是我的对手。”
“公子!”另外两个卫士均摇头,提剑朝宓蝉刺去,只是还没靠近,手中三尺青锋就被一道掷来的剑打飞——那剑是谢涵扔过来的。
他扔完,转身就跑了。
宓蝉立刻追上。
两个卫士要阻拦,却不敌她轻轻一拂袖,就被一左一右打翻在地。
雪还下个不停,跑了几步路,谢涵渐渐力竭了,那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又来了。
身后脚步声渐渐逼近,他眼前阵阵发黑,心口也疼得厉害,忽然脚下一滑,摔倒在地,正是下坡,还滚了几圈,最后竟滚进个冰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