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陈璀已经抓起他手里麻绳被子,还“贴心”地把被子分给苏韫白,谢涵一时哭笑不得,刮一下他鼻子,“就知道欺负韫白好性儿。”
陈璀嘿嘿笑,“苏大哥也关心公子啊。”
出口已近在眼前,应小怜上前按了旁边机关,挡板立时开了,眼前顿时开阔,碧树云天、彤日浮云。
这是片郊外,应小怜道:“这里是东郊。”
苏韫白辨认一会儿,道:“我约定的商队应该就在前方二里的山坳处。”
五人连忙赶路,果然不远处看到了一行壮观的商队,光载货的车就有数十辆,更莫说两旁护着的打手了,洋洋绵延了五十余丈的队伍,座下黄骠骏马一看不凡。
陈璀咋舌,“你家里这么有钱啊。”
谢涵和应小怜却注意到打头的两面旗子——“苏”和“米” 都是用梁文写的,下方又用了另十种文字备注。
应小怜眼睛一眯,“苏氏米行?”
谢涵表情一言难尽,犹记得苏韫白来投奔他的说辞——家中做生意,非要他继承家业,奈何他不喜欢,于是逃跑出来。
他不过以为些小生意,纵苏韫白身上衣饰精良,非寻常人能有,也许做的大些,可什么生意在他眼里不是小本生意呢,可现在——
“韫白,苏盛黑老板是你的?”谢涵问道。
“是家兄。”苏韫白赧然,“家兄一直想让我回去一同经营米行,可我实在朽木不可雕。”
苏盛黑,那可真真是富可敌国的代名词。珍珠如土金如铜,是世人眼中的苏家。闻名列国的米行,连几个国君都向苏家借过米。
谢涵静默片刻,拍了拍苏韫白肩膀,脸上流露出——和当初陈璀初听对方是因为不想继承家业而出逃时——一样的表情,咏叹调道:“可真是甜蜜的烦恼啊。”
“谁说不是呢。”应小怜也开了腔。
陈璀:“??”以前不都是嘲笑他这句话的话的么?
“公子不要笑话我了。”苏韫白无奈,“我是真的不行,经营了十家米铺,就倒闭了十家米铺。后来一见我,周围商铺都立刻转移地方。”
“这可怎么回事?”陈璀惊讶,“难道他们嫌你一个人就毁了他们的风水?”
倒是谢涵笑道:“莫不是韫白你心地善良,看到穷苦人家来买米,或者看到有人吃不上米,就送米给人?”要不然,他实在想不出来,顶着“苏米”响当当的名号,怎么会开不下去,“对比显得他们这些商家不够慈善?”
苏韫白耷拉着脑袋,“我也知道不能这样做生意,可我就是忍不住。”
“仁者爱人。”应小怜脸色柔和下来 ,难得给了个好声气儿。
陈璀“啊呀”一声,“我怎么没这样好运,遇到个你这样的老板。”
“现在不就遇上了。”谢涵笑道。
“可他已经是个穷光蛋了。”陈璀抓狂。
“没见前面还有这么长的车队等着你么?”
“可你给我的银子我还没用完,还从女魔头府里顺了点东西……”
“哈呀——公子我缺你吃的还是缺你穿的了,你竟然还偷偷摸摸起来……”
“对啊,小璀你不能这样。”
“顺手牵羊反手牵猪,这都不拿天诛地灭……”
说话间,众人也没落下脚步,很快商队就近在眼前了,应小怜眯眼看着前方嬉笑的三人,突然觉得这样也不错。
“谁?”商队人警觉,听到脚步声连忙看过来,其中为首的那个,身体微胖,白面微须,一团和气,看到苏韫白更是笑出了褶子,“二爷,真的是您老人家啊。”忙不迭跑过来,热情道:“二爷,您仿佛瘦了,叫大爷看到准得心疼,啊呀,怎么能穿这种衣服,料子太糙了……”
苏韫白窘迫不已,“斌叔,朝阳夫人的人马马上要追来了,我们快走罢。”
“就算是朝阳夫人,也不能扣咱们苏氏的人。”那斌叔眼一眯,“还是叫大爷和大公主去交涉才好,二爷怎么好躲着?”
“啊呀斌叔,韫白也是这么想的,可也得等苏大哥回来啊才好啊。”谢涵见苏韫白脸都红了,一副马上要穿帮的样子,忙接口道:“现在苏大哥不在,冒然交涉,怕对米行造成损失。”
那斌叔思考片刻,点头道:“这位少爷说的是。”说完,他又笑了起来,恢复和气样,“少爷是二爷的朋友?真是一表人才。”紧接着招呼陈璀、应小怜,好话不要钱似的冒,不可谓不长袖善舞,过程中一路套话打听,却也不让人觉得失礼,仿佛闲话家常,只让人觉得对方似乎稍热情了些。
这一定是个业务能力极强的分店老板,谢涵心想。
“斌叔,我们快走罢,来不及了。”苏韫白常年生活在这种环境下,虽然不会这么做,却自然听得出这种打探,忍不住打断提醒道。
“哦对对对,我这记性,见几位少爷好风采就看直了眼,连正事都忘了。”
第171章
“你去这里, 一个个盘查——”
“一个也不要放过——”
“谁都不能出城——”
午时三刻,全城戒严。
从姬朝阳带走谢涵,到贴身卫士发现, 立刻禀报梁公, 不过一个时辰。
梁公传旨朝阳夫人府,发现姬朝阳昏迷,来回半个时辰。
彼时正在殿前授题, 一士子就如何强国侃侃而谈, 梁公听到传讯, 立刻停了对答, 匆匆离开花园。
那口若悬河的士子嘴巴还张着,面前的人却没了,他尴尬地闭上嘴, 总觉得周围无数双眼睛都像在看他的笑话。
为找回颜面,他强自“哼——”了一声, “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罢了, 哪值得这样兴师动众, 不过仗着身份便宜的纨绔蠹虫。”
“哈——”人群中, 早有对他不满的人噗嗤出声,“可要不是有齐公子的建议,你‘湖山之友’还在泥里种田罢。”
“君上英明神武。”那人对梁公离开的方向拱了拱手, “无须齐公子多提,必也早有纳贤之意。”说不得是君上见这位公子无尺寸之功于梁国,硬套给他的功绩。他心里不无鄙夷地揣测着。
“哟, 您可真是会猜……”
这方争吵着, 那方梁公急召沈澜之,写手书予他, 给四城门令看,当然——尤其是东城门。
“谢涵要回扶突必走东城门,这谁都猜的到,那他恐怕会从其他门绕出去兜一圈也未可知。”沈澜之道。
“总而言之,全城许进不许出。”梁公雍容华贵的脸上无甚表情,不辨喜怒,“排查到人出来再说。”
“是。”沈澜之接了君令,立刻晓喻四城门令,更亲自在东城门把守。
“什么马车?”
“运货?”
“现在不能出城了,三天后再说罢。”
沈澜之带人关闭城门时,正好一行商队要出城,那商队洋洋洒洒排了数十丈,蔚为壮观。
驻足人看到打头的“苏”字都“哇——”了一声。
沈澜之却眉心一动,想了想,道:“等过了这几天再走罢,贵行应不缺些许生意。”
蹲在后方马车内、被米袋围着的谢涵心里“咯噔——”一声,只盼沈澜之不要打开货车一一查探。
那斌叔正想问问出了什么事,后方传来马嘶声,转头望去,一红衣少妇绝尘而来、鲜衣怒马,“沈澜之,本公主来和你一起找——从没有人可以这样愚弄我姬朝阳——”
她马鞭一甩,英姿飒爽,声音里又气又恨又急,倒全然没了惯常的慵懒散漫。
斌叔总算知道面前美貌少妇是何许人也了,也总算知道这全城戒严是所为何事了。
竟然是为了给公主找男宠。
啊呸——他们家二爷才不是男宠。
君上真是越来越宠大公主、宠得没边了。
他心里嘀咕,却知道绝对不能这样下去,照这势头,等会儿要是翻出二爷,君上搞不好真会昏了头把人送给这个淫/荡生猛的受宠公主。还是要等大爷回来,才能从长计议。
他眼珠一转,心一横,趁着沈澜之、姬朝阳二人对话间,计上心来:
“沈将军——使不得啊——”斌叔脸一苦、神一愁,“这支商队可是要去承扶、承山的。”
“承扶、承山?”姬朝阳咬了两下音,“可是南边发了水灾的地界?”
“是啊公主,我这老不死的当然能在会阳等几天,可这闹了水灾的百姓怎么等的得?”斌叔满面愁容,“这支商队除了去进楚地的软糯米,在路上卖一半的米,剩下一半都是去赈灾民的,这可怎么好——”
周围百姓闻言,连连称赞苏家仁善,纷纷请沈澜之、姬朝阳破例放他们出去。
“苏家可真是义商。”姬朝阳哼笑一声,不无讽意。
叫斌叔说唱俱佳一哽。
倒是姬朝阳说完,又一摆手,“也罢——搜一遍,没私藏什么人的话,就出城罢。”说完,她看向沈澜之,“沈将军看,这样如何?”
“甚好。”沈澜之笑眯眯道。
可不是甚好么?这两难之局,他选什么说不得都会吃君上一顿排头,有人捞了责任去,再好不过了。
城门卫士打开货车一一查探。
“每袋米都翻看仔细了,可别让里面藏了人。”姬朝阳扬声道。
春日里,斌叔额头瞬间渗出一颗豆大的汗珠,“公主,小人怎么敢私藏什么人呢——”
每个人的讲话声音都不轻,米袋间,谢涵能清楚听到每一段对话,从一开始的惊慌到后面的跌宕起伏、峰回路转,他已经渐渐冷静下来了。
姬朝阳显然是要仔细探查给后面的人看,以防后面有人模仿偷带人出去。
他开始认真思考被发现后,怎么和姬朝阳周旋,怎么和梁公乖乖认错了。
哪知正这时,后方忽然传来一声大喝,那谢涵不可谓不熟悉,哪怕捏着嗓子也能认出其主人。
“朝阳夫人你这个负心女——你又去找什么人了——”
“啊呀——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啊——嘤嘤嘤——”
围观众人:“!!!”
沈澜之:“?!”
这声音奇特,姬朝阳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定睛看去,只见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相貌有些英俊,也有股说不出来的熟悉,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对方手里捏着一支牡丹花簪,那簪子——
姬朝阳神情微变。
岂知对方转身拐进巷子就跑了。
她多年前的东西,怎么会在个毛头小子手里?那分明是……
她顾不了那么多,忙拍马追上,竟忘了叫兵士帮着追赶。而众兵士呢,自然不好干涉公主桃/色新闻了。
哪知一进巷子七扭八弯的,莫说什么少年了,她都要不辨方向、出不去了。
“沈将军,齐使入城。”城守忽从城上下来禀报。
“多事之春——”沈澜之眉微蹙,“开城门,我去迎齐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