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小怜:“……”他眉梢一挑, “我美。”
“……能在朝阳夫人心中久盛不衰, 应兄自然颜好无敌匹。”谢涵似笑非笑。
应小怜忽然垂下头来,他发未束,长发如瀑布般垂下, 支颌一笑,是雌雄莫辨的丽色,“公子莫生气。”言语间有了蛊惑姬朝阳多年的媚气, 眼角泪痣流光溢彩, “小怜无非是想提醒您现在的处境。您与梁公并不相同。”
“因为我没有梁公的位高权重,因为我人微言轻, 所以同样的事情做起来,就是没有梁公那样能让人产生知遇之恩感?”谢涵嘴角挑起个讥诮的弧度。
应小怜眨眨眼,越加无辜,“小怜可没有这么说。”
“你有这么想。”
“公子误会奴了啦——”他嗲声道。
谢涵:“……”
在他无语间,应小怜随手抓起案上木笄。
马车一个咕噜,驶出梁国国境。
应小怜束好发,淡笑道:“刚刚与公子开个临别顽笑耳,公子莫当真。业已出梁国,多谢公子一路相送,小怜该回家了。”
家?谢涵没想到应小怜还有家,一时开不了挽留的口,他凝着已衣冠楚楚的应小怜好一会儿,俄尔慨然一叹,“原来你刚刚只是想激怒我,好叫我现在说不出留你的话来。”
“这是一半。”应小怜笑笑,“还有一半,小怜是真心觉得公子心境不稳,这样很不好。”
说完,他叫停马车,阿劳心有灵犀似的,早在一旁候好,应小怜一挪出来,就背上人,“诸位,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多谢相送,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听到动静出来的陈璀先是一喜,随后撇嘴,“走都要说这么多的话了,要是留下还了得?”
相对于他,苏韫白则是纯然的不舍与担忧,尽管萍水相逢依然不舍朋友离去,虽然知道人是走定了还是担忧谢涵不开心。
但人要回家,还是被关多年、阔别已久后的回家,他又怎么说的出其它话,还是叫人细心准备了包袱,妥帖道:“应兄出来匆忙,也没准备什么盘缠,今日一别,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再见之日,这些怕是我对应兄当初照顾最后的感谢了。”
“你啊——”应小怜接过包袱,洒然一笑,“你这样性子,所幸是跟了谢涵,以他人品,才不会卖了你。”
“既然应兄也这样肯定公子。”苏韫白看看那边紧闭的马车,知二人必然不欢而散,终究忍不住道:“何不留下?”
“韫白看天下大势何如?”应小怜忽然道。
苏韫白一愣。
“近二十年的战争比过去两百年都多,短暂的安详持续不了多久,时势造英雄,天下动荡必有明主出,齐公子非我心中明主。”人多口杂,应小怜压低声音道,说完便对后方众人遥遥一挥手,一拍阿劳走人了。
陈璀奇怪跑过来,“你和他说什么鬼话了?”一看苏韫白恍惚面色,紧张道:“他欺负你了?我去骂他!”
苏韫白抓住要跳脚的陈璀摇摇头,“我竟不想应兄心中有如此宏图大志。一时怔然罢了,你不用担心。”
“谁担心啦?”陈璀翻个白眼,“走,去看看咱公子。”
他还没走近,后方马车内的人已掀帘走了出来,他还是那样,曲裾白衣,绣金色云纹,组佩叮咚,玉片半束其发,神色也是一贯的矜持淡然的,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
斌叔已经一溜小跑过来,热情道:“公子有什么需要的?”
“牵匹马给阿劳罢,这走要走多久。”
“是。”
“再牵匹马给我,我要送送应兄。”
“是是……啊?”
“公子,你还要去送他?”陈璀嗒吧一下,“不好罢。”
“是是啊公子。”斌叔更是苦了脸,穿过前面一座城池,就是齐国国境了,他才能算安心——他可没忘齐三公子是有人追杀的,万一路上出点什么事儿,他就完了。
这日日夜夜,他没一天睡好觉,半夜做梦都是齐三公子出事他家满门抄斩的场景。现在、现在这位公子竟然要骑马出行?!
“没什么不好的。”谢涵一挥手,“斌叔就在不远处驻扎,等我回来。”
“哈?”斌叔大吃一惊,“咱们还不能跟着?”
“应兄选在这个地方独自离队出行,必然是不想大张旗鼓地回去。”且他曾经身份,必然不想多被人知道,一旦人多口杂,就不好了。谢涵略过这句话,只道:“休要废话,与我备一匹快马就是,你若不放心,最多派一人跟着我。”
斌叔斌叔……斌叔最终当然是没能违逆过谢涵,等他牵着马走了,才突然一拍脑门儿——这整商队都是他的人,他干嘛这么战战兢兢?齐公子不准,就强行上啊。
可这“大逆不道”的想法一产生,又缩了回去,还去劝抚陈璀,“小少爷别担心。”
陈璀真是气得不行,对苏韫白骂道:“那还真是个狐狸精。”
倒是苏韫白乐见其成,就是有些担心谢涵,斌叔自己心里慌的不行,面上却摆手,“没事儿的二爷,温拾许不只医术好,毒术也好,别看他文弱,一手弯刺出神入化,不比候月阁的刺客差。”
这么说完,他心里更慌了,无他,盖因——宓蝉是候月阁排名第一,可不是等闲刺客。
那边,应小怜听到哒哒儿马蹄声,回头只见两人牵着匹马过来,笑着让阿劳接过马缰绳,“多谢。”
“谢谢嘴上说说可不行,好歹蹭了爷这么久的顺风车,怎么着也得请爷喝口茶罢。”谢涵浑似纨绔地开口。
应小怜可疑地停顿一下,“家中简陋,怕是不妥。”
“无妨,比我家简陋的地方多的是,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嫌弃小怜的。”谢涵笑眯眯的。
应小怜:“……”他憋出一句,“能说不欢迎吗?”
“当然可以。”谢涵吟吟笑道:“我跟着小怜就是。”
应小怜噎了一下,转而似乎想到什么,倏忽笑了起来,“只要公子能习惯就好。”
谢涵直觉这话中包含了很多古怪,但想要留住眼前人的想法压倒了一切,然后——
然而——
四人并肩同行,绿水青山,杏花阳光,渐渐山野变作农田,偶有几户人家出没。
谢涵骑着马儿,“应兄是白俞环应家人?”
白俞环原属随国城池,随国国破后,现为绞国城池。白俞环气候温润适合养蚕,城中最大的人家就是应家布行。
恰应小怜姓应,由不得谢涵这么问。
“不想小小布行也入了齐公子的耳。”应小怜道。
听他语气,混不似在提自家,想到对方被姬朝阳捉去,谢涵瞬间脑内一千种假想。
“没错,就是齐公子你想的那样。应家原来只是小商,偶然扒上了梁国大公主,周围没人敢惹,把生意做进了会阳,才得以晋升为商行。”应小怜淡淡道。
不知脸上哪块皮暴露了自己的想法,谢涵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拍拍对方肩头,“令尊令堂真是割鸡用牛刀,放你这么好的继承人去做贿赂。”
“那到不是如此。”应小怜朗然笑了起来,“白俞环谁都知道应家大小姐不良于行。”
谢涵:“……”
谢涵:“!!!”
应小怜笑看他变色,推推阿劳进了农郊山腰一座小苑。
这里显然久无人居住,杂草蔓生,蜘蛛网丝,应小怜递给阿劳一把钥匙,阿劳打开挂着尖刺的篱笆门。
“三公子不妨先进来坐坐喝杯茶水?”
“这儿还有茶水?”谢涵表示怀疑。
应小怜可疑地停顿了一下,推阿劳去升火烧水,自个儿打开个大木箱,拿出里面……绫罗绸缎、珍珠包衣、珠钗花簪、花钿眉笔、白/粉口脂。
跟过来的温拾许:“?”
至于谢涵,如此似曾相识的木箱,和似曾相识的画面,“……”
应小怜那叫一个速度,解衣,穿上,垫胸,束腰,一气呵成,对镜梳妆时偏头看谢涵,声音已然不似方才,清媚入骨:“三公子也换一身罢。不然归家叫人看见咱们同行,奴清白就毁了。”
谢涵……在他看到应小怜打开那个箱子时,心头就隐隐有一丝明悟,此时此刻,他头一点,就在箱子里仔细挑了起来。
应小怜:“……”
他眼见着对方煞有介事地精挑细选,最后搭了一条紫色抹胸纱裙和一根白绫腰带,一双坠着明珠的绣花鞋,一副珍珠耳坠,一支玉兰花簪,以及一对大小匀称的胸垫,最后那么淡然且熟练地穿戴起来。
他画眉的手一顿。
谢涵则穿好衣裳,轻飘飘看一眼一旁石化的温拾许,“拾许快来,莫污了应小姐名节。”
温拾许:“……”
他刚刚真的看到应小怜的哔——了。
不,他一个医工招谁惹谁了?
更可怕的是,两个大男人换好妆容,一个白底红花的长裙,发髻半挽,水是眼波横,媚眼如丝;一个紫色抹胸纱裙,如玉的面庞,清水般的目光;一个是镜中花,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玫瑰初露,一个是空谷幽兰;一个绝妩媚,一个夺天姿。
温拾许:“!……”
他看看铜镜摸摸脸——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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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放飞自我十章,无大纲情节乱入十章。
女装大佬出没,介意慎入。
第175章
白俞环原为随地, 旧年才刚遭受过几国联军,战乱过后,本该人口锐减、街道萧条、郊野破坏, 大部分人痛失亲人、形容枯槁的, 可奇怪的是——今个儿看来,却是田野水草丰茂、人人安居乐业,街上叫卖吆喝声不断, 一派欣欣繁荣之象。
一家酒楼里, 说书人还在高谈阔论天下大事, 言语间不乏对梁国的极尽推崇, 这随国亡国人们听着竟也没觉得任何不对,反而在情节高/潮处鼓掌喝彩。
“要不怎么说是咱们中原霸主呢——”
“要是我有两把刷子,也去梁国谋个生路——”
突然的, 这满堂喧哗寂静了一下。
先出现的是一抹影影绰绰的紫,随后是一双足尖坠着明珠的鞋, 那珠子又大又圆, 一看就价值不菲, 在鞋尖处坠呀坠的, 可爱极了,看得人心也颤啊颤的,随后是紫色的裙摆, 白色的腰带,紫色的上衣,白皙的皮肤, 白皙的脖颈, 白皙的下巴,嫣红的嘴唇, 乖乖——这位小姐可真漂亮。
不想,这还没结束,随后进来一个身形颇为强壮的丫鬟,她弓着腰低着头,让人瞧不清脸蛋儿,但她背上背的那位小姐也是极好看的,和前面那位紫裙小姐的端庄秀丽,明艳中总有一股威严高贵,让人不敢逼视不同。
这位小姐就要可爱得多了,媚长的眼儿像带着钩子似的,娇艳如花的面庞三分娇俏,三分媚意,宜喜宜嗔,眼波流转间,蛊惑横生,色授魂与,勾得人心痒难耐。
好一对姐妹花儿。
好几个人已情不自禁站了起来,只是紧随进来的是一个黑脸大汉,虎背熊腰、肌肉饱满,胳膊比人大腿粗,下盘极稳,在堂内扫视一眼,煞气四溢,一看就是个练家子,几人立刻又坐了回去。
除了怵这位,他们还想到——
这乱世中,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家能像现在这样可难得,能配上这样一个护卫的,必然背后大有势力,不是他们可以肖想的。
但有一个人偏不,他生得勉强算俊俏,只是表情猥琐,破坏了这份颜色,“妹妹瞧着眼生,是新来咱们白俞环的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