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臣与外使乌泱泱排了长长的队伍,翘首看着那楠木棺,那标志着一代霸主终结的楠木棺在土丘上缓缓移动。
后方忽然一阵骚乱。
姬元头缠白绫,起身回头,表情难看,他性情温和,却不代表在这样的场合可以容忍任何一个人不敬。
却见远远的,有甲士开道,冲上来一个白衣女子,她发未束,赤着足,踩在山道上,踩出满地鲜血,她却浑似未觉,跌跌撞撞跑过来。
姬高踏出一步,“大公主今天倒想起过来了?枉费君父对你的宠爱。”
姬元不妨是姬朝阳,见她满面病容,形色枯槁,却如传言,不由放缓了声音,“大姐姐是今天才能下床罢,来人——扶大公主穿戴、至位。”
姬朝阳恍若未觉,一把推开来搀扶她的宫婢,朝前走去。
谢蔷皱眉,“朝阳——不要胡闹。”边对两边卫士施一眼色,“你们都傻了么?”
“且慢。”沈澜之站了出来,从袖中摸出卷诏书,“夫人,君上临终前,将大公主终生托付臣下,那便由臣下送大公主下去罢。”
谢蔷一怔,齿冷,“好,好好好。”柔声道:“君上果真时刻都挂记着朝阳。”临死前都记得给她安排好后路,“朝阳有个知冷热的人,我也便放心了。”
刘戟两鬓斑白,满面凄风苦雨,“公主可是想见见君上最后一面?”
姬朝阳听不到,什么也听不到,棺木还没有封,她伸手推开木板,姬元、谢蔷等大惊失色,呼人阻拦,却被卫瑶制止了。
“你疯了?”谢蔷不敢置信看卫瑶,却听其道:“君上从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此时此刻,大抵也是想见大公主一面的。”
争执不过片刻,忽然一声尖叫直入云霄。
“啊——”姬朝阳捂着头,不停地摇晃,像看到什么极可怖的东西,一步、两步、三步,她后退三步,似乎想逃离,两条腿却再也没力气支撑她,使她“啪€€€€”的一声摔倒在地。
“大姐。”姬元“啊”了一声要去搀扶,却被姬朝阳扭头咬了一口。
“元儿。”谢蔷只剩这一个孩子了,其一丁点儿磕碰在她眼中也刺眼无比,随行宫人正拿了药膏给她,却听一阵仰天长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姬朝阳坐在草地上,拍打着地面,笑得不能自抑。
众人骇然,只见其又站了起来,趴到梁公棺边。
“云儿飘,水儿摇,蝉鸣叫,蝉鸣叫……”
低低的、柔美的、清纯的歌声在山坳响起。
姬朝阳扒着棺沿,歪着头,轻柔地哼着。
郑伯抬头,这是郑地民歌。
姬朝阳是婢生女,出生在郑国,出生在姬彖十七岁那年,那时他还不是万人之上的梁君,只是被梁悯公撵得仓皇逃窜的公子彖。
“爹爹,天都亮了,你答应朝阳今天出去捉蚯蚓喂小鸭的,怎么还睡懒觉,你不乖哦——”姬朝阳伸手揪着梁公衣袖轻晃,好像这样就能把人唤醒。
她满脸娇憨,声音天真烂漫。
众人何曾见过这样的朝阳夫人。
卫瑶闭了闭眼,“公主,君上仙逝、您节哀嗯——”
他话未竟,闷哼一声,姬朝阳扭头咬他手腕,把长长的睡凤眼瞪得溜圆,柳眉倒竖,“不许吵,爹爹要做噩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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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明天请假一天,我周五要交开题ppt和材料,来不及辽。
ps:大家快看看我新文文案,还阔以吗?
七王毕,四海一
雍皇横扫天下、一统中原,创不世功业
至于华容
就是被“毕”的七王之一
——楚王室最后一个遗孤
被雍皇收为义子
做为彰显大雍仁德而存在的吉祥物
后来
雍皇将传国玉玺塞进华容手里,对群臣道:诸子中,唯华容最肖朕,可堪大任。
文武百官:……陛下醒醒,那是楚国余孽。
诸皇子:……父皇醒醒,我们在这里啊。
华容摸摸自己据说酷似先后的脸
脑补一万字“虐恋情深”、“带球跑”、“以致父子相见不相识”情节了
雍皇:……
背景类似楚汉争霸叭
cp非雍皇。
萧琅(姬萧琅)*华容(楚华容)
山的那边最优秀的猎人*河的那边最魔鬼的霸王
乱世开国帝君*乱世无冕之王
姬忽儿子和楚子般儿子的故事:)
第245章
姬朝阳疯了。
她不准任何人碰触梁公的尸体, 动辄打骂撕咬,最后沈澜之作为“未婚夫”给了她脖子一手刀,梁公的出殡仪式才得以继续下去。
这次始于交信会盟, 终于梁君出殡的一幕大戏终于到达尾声, 各国使臣纷纷提出告辞。
临走前,谢涵又问了一次霍无恤,“跟不跟我走?再过一段时间, 这里会很危险, 我有办法带你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会阳。”
其实在问这句话的时候, 他已经知道对方是不会和他走的, 但怎么说呢,或许他就是不死心想再试一次,又或许是为了一年后的“剜心”事件做铺垫。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霍无恤瞧着他, 笑了起来,“谢涵, 如果你是我, 你会走吗?”
如此熟悉的问话, 谢涵眉目呈现出一种短暂的恍惚, 随后晃出脑海中不合时宜的记忆。
“我这几天仔细想了想,你说的太对,是我幼稚了。”时值傍晚, 夕阳酡红如醉,他瞧着那天边的艳彩,“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可笑。”
谢涵叹一口气, “那也不至于, 絮儿这样可爱,若是雍公主, 我便迎娶你了。”
霍无恤:“……”一两自怨自艾,二两失恋难受,三两离愁别绪,四两酸涩苦闷,顿做半斤无语凝噎。
他抱起胳膊,哼了一声,瞧着谢涵端丽的眉眼,意有所指道:“涵儿天生丽质,还是你做齐公主,本公子来娶你更靠谱些。”
谢涵面色微微一变。
霍无恤以为他终于被自己哽到了,“嘿嘿嘿”笑了起来,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香囊,那白色的缎面,用金线绣着兰花,瞧着……非常谢涵了。
淡淡一股兰香,清淡温柔,味道也极其谢涵了。
谢涵顿觉一种难言的尴尬。
霍无恤手伸了出来,“这是公子泾不慎落我衣襟上的,当时我没注意,带了许久,开始恍恍惚惚觉得你就在我身边,好几次看到你在不远处冲我笑,所以才觉得自己喜欢你。前几天,党神医路过我时,闻到不太对的味道,给我检查了一遍,找出它,才发现原来里面装了强烈的致幻剂,会让人产生关联事物的幻觉。”
他将锦囊塞进谢涵手里,“你那五弟,看起来对你不一般,竟然会随身带着这样的东西,你可要小心点。”他说完,两手一空,摊了摊手,“嗨”了一声,“一切原来是一场幻觉,可吓死我啦。你就偷着乐罢,这回能让你嘲笑半年嘞。”
谢涵捏着锦囊,很多被压在心底的回忆猝不及防被打开,像打翻了宫内最大厨房的所有瓶瓶罐罐,顿时五味杂陈纷至沓来,他喉头发紧,好一会儿,才吐出句话来,“公子泾,是个怎样的人?”
霍无恤奇怪看他一眼,那表情仿佛在说“你弟弟,你问我”,却见人脸上表情阴冷与柔和交织,复杂异常,遂道:“一个很奇怪的人,偏执,疯狂。”
谢涵心中百味杂陈,点了点头,收起香囊,“你也小心些。”
霍无恤盯着他离开的背影,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好长,他第一次晓得一个人的影子原来可以这么长,他忽然忍不住喊道:“谢涵€€€€”
谢涵驻步,回头,“怎么?”
如果、如果我不是雍公子,如果我可以跟你走,你是不是会有一点点喜欢我?
霍无恤抿了抿唇,僵硬地抬起一只手挥了挥,一个动作一旦开始,下面也就理所当然起来,他自然地大喊道:“一路顺风啊€€€€”
谢涵笑了笑,也冲他挥了挥手。
转身没入夕阳。
有些话,不必问,便知道他会怎么回答。
€€€€没有如果,这种假设从不成立,我又为何要浪费心力去思考?
等那背影拐过转角,等那影子没有一点余留,像把阳光也带走了,天逐渐暗了,霍无恤忽然蹲了下来,抱着胳膊,狠狠喘了两口粗气,一颗金色的珠子咕噜噜从他袖口滚出来。
他立刻捡起金珠,拍了拍灰,低声道:“这个、这个就不还你了,算、算上次帮你逃出会阳的酬劳,是我的了。”
回去后,谢涵仰靠榻上,本还打算再去找一次宋期,如今却觉被抽干了力气,他知道,这回回国复命,怕是要碰到这位半年不见就换了个身份的五弟了。
他捏着那香囊,心中觉着一阵滑稽,这又是做戏给谁看呢?
但有的人啊,偏偏是见不得他清闲,“啊哟喂€€€€涵儿€€€€青天白日的,你就开始睡觉了,是要白日/宣/淫么?”
话音未落,人已经绕进室内了。
一路跟过来的王洋内心绝望€€€€他从来没有哪怕一次拦成功过楚殿下,一次都没有。
谢涵眼疾手快将香囊塞进怀里,挑了挑眉,“我要是白/日宣/淫,那某些人也未免太不识趣了些。”
“是啊€€€€”楚子般回头,拍了拍王洋肩头,“年轻人要识趣些,你家君侯要是有对象了,长兄如父,孤能不立刻过来给他把关么,下次莫要阻拦,否则你家君侯误入歧途可该怎么是好哦?”
王洋:“……”他无话可说。
去你的长兄如父。
谢涵捏起案上一条汗巾,卷了卷,朝人兜脸扔了过去。
楚子般立刻“啊呀”了一声,“孤的倾国倾城貌啊。”
好一会儿,闹腾才结束,楚子般终于进入正题,他击了击掌,有卫士挑着几个箩筐鱼贯入内,谢涵奇道:“什么东西。”
楚子般懒洋洋伸了伸腿,“瞧瞧。”
谢涵走近,掀起竹筐盖子,只见其内是一卷卷竹简,他随手拣起,缠条上书着《水经要略》四个大字,他又翻了翻,都是些与治水有关的书籍,不由吃惊,“这么短时间,你从哪儿弄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