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砰€€€€”
赵臧、谢涵急速起身,带起周围案台倾翻,发出重重的声响。
姬断死了就死了,姬忽城府如此之深,胆色如此惊人,这个与梁武公暗通款曲的太傅,谢涵本就不认为他还能活多久。
可姬元竟也死了?!
他竟死的这么早、这么早?!
姬元的死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沈氏、韩氏的垮台,意味着沈澜之马上要逃窜入召国,和身侧的人谱写一段君臣佳话,意味着梁国三分前奏,意味着霍无恤马上要经历剜心之痛。
是了是了€€€€雍君病重。
€€€€你之前不是好奇我为什么会回雍国吗?
€€€€因为那时雍君病了,需要一味药引,那药引我有。
€€€€血亲的心头肉。
嘈嘈切切错杂声,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间,也许是一刻钟,谢涵定下心神,侧头看人,赵臧面上也是还没回神的惊诧与不可思议。
心知对方必要召集众臣商讨,谢涵拱手道:“我先告辞了。”
此时的五万石粮食似乎都变得可有可无,赵臧点了点头,外面却传来一道尖细的嗓音,“太子殿下€€€€君上有请€€€€各位大人已经在君上书房等候着了,要找您一同议事。”
赵臧蹙了蹙眉,但最先到的信使率先禀报国君是惯例,遂带了几个人起身便过去了。
谢涵推着应小怜一边回去,一边讨论着姬元之死,“我不日要离召,动身去会阳。”
应小怜也不问为什么,只道:“我同君侯一道。”
话到此处,不知怎的,谢涵忽然想起来,“不对€€€€召侯或许比赵臧先收到消息,可也不会先太多,怎么可能还召集好众臣这么迅速。”
应小怜眼底一变,还未说什么,忽闻利刃出鞘声,周围武士握着武器刺来,最先来的那柄已经冲着应小怜脖颈过来了。
谢涵吓一跳,飞快扑住应小怜,挡在他身前,利剑划开他背上裘衣,应小怜拔下发簪猛地往那武士双眼戳去。
那武士吃痛后退,谢涵抬腿一后踢,将那武士踢翻在地,才转回身来,只见十余个武士合围而来,谢涵左右开弓摁了袖箭,先射下离得最近的四人。也不管人会不会射,掏出小弹弓交到应小怜手边,抽出臾光剑与人背靠背格挡。
应小怜委实不是个善搏斗的人,也是,他常年靠阿劳背,又做着姬朝阳的男宠第一人,哪里会遇到打斗,最惨的一次,就是当初在姬朝阳府上被谢涵从阿劳背上掀落那次了。
那时琢磨着要强身健体,奈何后来就犯了懒病,悔之晚矣,悔之晚矣——
冷不丁想到,他眼睛一亮,捏起袖中一个哨子,鼓气大吹,吹完大喊:“阿劳€€€€”
谢涵胳膊上已经见了红,所幸应小怜虽然力道不够射死人,但性子冷静,配合着谢涵不停给那些武士放冷箭或是干扰敌方。
不一会儿,站着的武士已经只剩七人了。
哪成想,势头正好间,谢涵忽然蹲了下来,应小怜吓了一跳,又射了三个石子打在要过来的武士双膝上,武士吃痛止步,谢涵补了一剑,喘着气道:“我、我、发、心疾了。”
是了是了,他常年和谢涵坐同一辆马车,自然听冷弃否和温拾许叨叨过不能剧烈运动。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正他心中一阵绝望间,阿劳冲了进来,应小怜趁机伸手把谢涵抱到腿上,一下下抚着他心口,只觉掌下胸膛起伏得厉害,“药在哪?”
谢涵胸口绞痛,眼前发黑,咬牙道:“温拾许那儿。”
应小怜几乎也要同他一般眼前发黑了,好险清醒着道:“你别动,你就靠着我,呼气€€€€吸气€€€€呼气€€€€吸气€€€€”
阿劳好惨一大个,冲进来救人,结果那两人就抱成一团深呼吸了,所幸王洋见他突然发足狂奔,也紧随着冲了进来,立刻加入战斗。
谢涵进召宫,自然不可能带着一千五百卫士,但也好歹有几十个了,不一会儿这几十人也追着王洋步伐进来,剩下六人很快尸首分离。
谢涵忽然攥紧应小怜的手,应小怜会意,扬声道:“去召侯书房。”
召侯丧心病狂,竟然会想杀了谢涵,若他与赵臧博弈胜了,后果不堪设想。
接着抓住王洋,“温拾许人呢?”
王洋见谢涵面色,哪会不晓得发生了什么,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他在太医院,太远了,我这里有备药。”
应小怜把药瓶放在谢涵鼻子下给人嗅了嗅,谢涵点了下头,应小怜立刻倒出颗药丸给人服下。
片刻后,谢涵转了转手腕,从应小怜腿上下来,拍拍人瘦削过分的腿,“行了€€€€别担心€€€€”
应小怜这下终于松一口气,这时他们已经近了召侯书房,只见外面空无一人,内里传来剧烈打斗声,谢涵让阿劳推车,又分出五人护着应小怜,“你在外面,小心些。”
话音刚落,内里传来一阵剧烈动荡,紧接着木格大门轰然倒塌,有两个甲士浑身浴血护着赵臧冲出来。
第259章
半个时辰不到前的赵臧还是宽袍广袖, 一身黑衣点墨如玉,发冠高束,长发一丝不苟, 如今玄色衣裳连着冷峻的脸庞溅满血迹, 发冠散乱,目光含着罕见的惊慌,瞧见谢涵的一瞬间亮起光芒。
后方飞箭如蝗, 他火速朝谢涵赶来。
“该死。”谢涵低骂一声, 扭头让阿劳将应小怜推远, 指挥人手加入战斗, “怎么回事?总共有多少人?”赵臧躲到谢涵人手后方,被其攥着袖子问道。
赵臧惊魂未定,猛地喘几口气, 咬牙恨声道:“我卸了剑,一进去两旁刀斧手就落下斧头, 我反应快就地一滚连忙喊人, 我卫士冲进来拼死护我才支撑到现在, 里面有二十刀斧手, 二十持剑卫士,二十羽林射手。刚刚死了约摸五六个。”
说完,他扭头叫来他那两个浴血的卫士, 交出信物,“把这个带给南宫令和殿前卫。”
谢涵这边只有三十余人,他爱惜人手, 可不愿为个赵臧折损这么多大好儿郎, 等抵挡一波羽箭后,立刻命人且战且退。
召侯见他们马上要走出这段他清扫干净的路段, 急的从里面跑出来,“咳咳咳€€€€给寡人在这里……格杀勿论€€€€咳咳咳€€€€一个人头奖励十金€€€€诛太子和温留君者€€€€赐封邑€€€€咳咳咳……”
那五十余宫廷武士闻言顿时精神大振,悍不畏死,谢涵这边顿时吃紧。不一会儿挡在最前面的十余人就都倒下了。
谢涵咬牙,“会阳第一剑手,听说你射击也是一绝,擒贼先擒王,我有一副二石弓,我拉不动,你行不行?”
赵臧眼见着谢涵这方不一会儿人手也折损一半,掐算时间支援人马估计还没上路,心中惊惧,闻言顾不了那么多,立时点头,“可。”
召侯鞒虽说也从书房里出来,但他久病之人、步态龙钟,走不远,也不敢走远,躲在一众武士后,距离谢涵等少说也有五十丈距离,要谢涵这七斗之力可射不中。
赵臧接过大弓,心中却挣扎。
谢涵知他犹豫,立刻心生一计,“不必弑君。只须擦到点边,跌倒一跤,咱们这边立刻大喊召侯已死,他们必然动乱,我们趁机跑出去就好。”
见自己这边又一人倒下,召侯目光阴沉沉的、宛视死人地看着他们这边,赵臧点头,借着掩护,两臂大张,瞄准召侯发冠,引弓如满月。
“嗖€€€€”
一支箭穿云破空,掠过厮杀战场,裹挟着一路的血腥味,正中召侯发冠。
谢涵松一口气,立时大喊,“召侯已死,你们还不束手就擒!没人再给你们赏金了,伏罪不杀,放下武……”
话到此处,他却忽然如被掐住脖子的公鸭一般,戛然而止。
只见召侯被一箭贯穿发冠,大力冲得他踉跄三步,最后被个花盆一绊跌倒在地,一头磕上台阶,血流如注,染红了苍色地砖。
赵臧面色也猛地一变。
那边武士回头一看,果如谢涵所说,登时三魂吓走七魄,回头大喊“君上”,见其毫无反应。
赵臧五指一颤,“怎么办……叫太医€€€€快叫太医€€€€”
正这时,噔噔噔脚步声传来,赵臧心神一松,不禁跪倒在地,望着召侯鞒喃喃道:“君父€€€€”
却见来人为首者一身绛紫罗裙,简朴自然,不掩倾城国色。
姜云容带着至少百余卫士过来。
谢涵吓了一跳,再料不到姜云容竟会在这个时候到达,比赵臧的支援人马到达得还早,这可该如何是好,他心思电转,可想一千思一万,都没有一个合理的方案可以解决面前的困境,可以逃脱如今的险境。
姜云容甫一走进这书房前的长道,便看到脑下汩汩鲜血的召侯,和他发冠上的羽箭,她瞳孔猛地一缩,不禁后退半步,“太医呢?慢着——”又上前,颤抖着手将食指抵在召侯鼻尖。
所有人都看着她的动作,不知道是在期待召侯已经一命呜呼,还是在期待他还有气。
然而现实从不以任何一个人的期待为转移。
下一瞬,姜云容脸上血色褪尽,张了张嘴,竟吐不出一个字,好一会儿从喉头哽出一道似被碾压扁了的声线。
“鞒儿……”她哑声如泣,却在吐出这两字后蓦地起身,环顾四周,只见赵臧手中一把长弓€€€€谢涵这方人马中唯一一把弓。
“锃€€€€”一声金鸣,下一瞬所有人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姜云容转身从身侧武士腰间抽出一把长剑,毫不犹豫地捅进召侯左胸,温热的鲜血喷射而出,在她玉面上绽开血花,给她温柔的美丽染上十二分的妖异。
此情此景,赵臧竟失了声。
“是老妇杀了召侯。”姜云容抽出长剑,上前几步,她的裙摆和绣鞋上溅满嫣红的鲜血,就这么来到赵臧面前,直视他双眼,“是我杀了鞒儿。”
赵臧呆呆看着他号称列国第一美人的祖母。
“站起来。”姜云容伸剑抵着他跪倒在地的膝头,她脸色很白,唇色也很白,却有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坚毅,“站起来€€€€”剑尖血珠一颗颗掉落成串,那是召侯的鲜血。
“新君杀父弑君,你是怕召国太安稳,还是是想给梁燕一个现成的讨伐理由么?”姜云容脸色冷酷已极,说完,转头给自己带来的武士施一眼色,在所有人反应回来前,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展开,那些围着召侯的武士,有些放下武器天真地以为可以逃过一命的武士,就这么睁大眼睛死不瞑目。
姜云容又看向谢涵身前那些卫士,缓声道:“温留君与太子相交莫逆,老妇自是不会疑心,可是€€€€”
“卫士死于厮杀,天经地义,可若是只为灭口,我是万万不会同意的。”谢涵上前一步,对姜云容低声吐出三个字,“姬倾城。”
姜云容面色微微一变,低叹一声,“不想竟被反将一军。”
她想拿了藏宝图将姬倾城这口弥天大锅扣谢涵身上,此时此刻却被谢涵反将一军,“太夫人放心。我的卫士,我还管的牢,泄露隐秘,对我又能有什么好处呢?我与二哥,夹着燕国,可是天然同盟,即便有一日反目,那时二哥已经稳坐君位,那也无伤大雅了。”谢涵淡淡道:“太夫人说,是也不是?”
“老妇还有其它选择吗?”姬倾城的存在,可比赵臧弑君更引爆他人眼球。姜云容凝着谢涵,“五万石粮食,老妇欠温留君的,只是老妇年迈,记错了,国库里没那么多存量,今年给不了,要过一年才能给温留君。”
谢涵知道,对方是要他守一年的秘密,虽然心疼无法用这些粮草解燃眉之急,也只能点头应诺,“自无不可。”
不远处已能听到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那是大队卫士赶来的声音,时间不多,姜云容解下左右两副明珠耳坠,扔进赵臧怀里,“左边是这一百个死士的信物,从今以后听命于你,右边可以打开我卧房墙壁从枕头往下数第三块砖后暗格的木匣子,记住按里面说的做。”
“为、为什么?”赵臧此时已经竭力控制住情绪,直起身,一双鹰眸如隼盯着她,眼底却有一丝茫然。
姜云容睥睨着他,“不要用你的浅薄度量我姜云容的胸怀。”
“以为我回悬钟是来报仇的?”
“不必露出这种神情,倘我还有十年寿命,又管你去死。”
南宫卫士令和殿前卫士令终于带着大队人马姗姗来迟,见赵臧虽满身血污却还屹立着,不像受什么大伤的样子,正要松一口气,忽的目光触及召侯尸体,登时面色剧变。
姜云容甩了甩剑尖血花,“不必看了,你们救驾来迟。”
南宫卫士令眼里极佳,飞快扑至召侯面前,摸开他胸口伤痕,又看姜云容手中长剑形状,“太夫人你€€€€”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鞒儿既是我姜云容生的,现在将血肉还与我,又如何?”姜云容淡淡道。
“君上可不只是太夫人您一个人的儿子。”南宫卫士令咬牙道。
“哈哈哈€€€€那便叫先君来与我当面对质。”
那是不可能的,南宫卫士令与殿前卫士令一致要求收监姜云容,赵臧下令软禁其于居住殿中。
后群臣奏请太夫人生殉先君,将其送入先君陵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