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剧岂可修 第265章

“啪€€€€”霍无恤猛地推开他,表情和眼神都极冷,“你这是什么意思?温留君这次过来莫非就是想离间我国?”

谢涵是极不喜欢这种冷峻的,这种无限接近于雍王无恤的冷峻,于是那点不忍、不值与迁就,便像微风拂过水面的一点涟漪,飞快了无痕迹。

有些人自己要自欺欺人,他实在爱莫能助。

他低头卷起线报,再抬头,脸上便是恰到好处的恼怒不掩担忧,“霍无恤,我有什么理由要骗你呢 ?”

“你齐涵的心思太深,我从来参不透。”霍无恤淡淡道。

“你若实在不信,我实话和你说了罢。”谢涵挣扎片刻,终于吐出一口气,走近小声道:“我在梁国救了沈澜之,后来便把他带在身边,他手中有梁国在雍国三分之一的暗桩,这是不日前传来的线报,我一直想和你说,可师无我看你看得太紧。”

沈澜之应景地抬起头。

“够了。”霍无恤却面色不变,“时人皆知沈家主话中九假一真,我更没必要相信。”

“谢涵,凡事适可而止。辱弄也要有个限度。”

“不是什么都可以拿来开玩笑的。”

“我知道你嫌我烦,从今以后,我就在大陵,你在温留,我们老死不相见。”

谢涵给气笑了,“辱弄你?除了随口顽笑,我何时真辱弄过你?还大费周章来辱弄你,你以为我的时间是大风刮来的?要不是几年交情,我才懒得管你。”

霍无恤:“不需要。温留君时间矜贵,就不要和我一个小小公子再废口舌了。”

正这时,外面响起脚步声,霍无恤坐回垫中,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谢涵也息声坐了回去。

却见进来两个宫婢,笑意盈盈的,“这是雍地特产,大麦米酿,君上还要些时间,请贵客们喝茶。”

一个宫婢拎着酿壶,另一个捧着酿碗,给四人一一盛了一碗后,她们退居一边,低眉顺眼,“贵客若还有什么需要,叫婢子们便好。”

第272章

谢涵疑心雍君在这里就要动手, 不敢喝其送上来的东西,对应小怜、沈澜之施一眼色,正要假作饮用。

便见某个憨人仰脸一口闷。霍无恤一碗灌了下去, “哈”了一口, “真暖和。还有没有啊?”几步走到谢涵面前,夺了谢涵碗中酿,“温留君怎么不喝, 既然不喝, 不如给我罢。”

说完又是一口闷, 既而拿了应小怜的, 沈澜之的。

两个宫婢瞠目结舌,连道:“壶中还有,公子莫喝客人的呀。”

“还有?”霍无恤歪头笑了笑, 明明不是酒,他却仿佛有些上头了, 脸上都泛着潮红, 来到她们身边拎起酿, 壶嘴对人嘴, 好些漏了出来,洒了他满脸,有种不羁的痞帅。一个宫婢脸儿一红, 另一个却皱眉,“公子您、”她扭头道:“我再去取一壶,你先伺候着。”便小碎步出去了。

“砰€€€€”霍无恤一手扔了酿壶, 对谢涵摇摇晃晃走过来, 大着舌头,“不、不好意思啊€€€€温留君, 下次€€€€”他手一挥,像个醉汉,“我赔你一壶。”

米酿本就带酒,一股酒气混着热气扑洒下来,他低头,双唇几乎要贴在谢涵耳畔,“别喝,快走。”

谢涵一顿,扭头只见对方神情像哭又像笑,与此同时是【男主愉悦度】的一落千丈。

他什么都知道。

谢涵反应回来,却反手抓住对方手腕,“喝了本君的份就想赖掉可不行啊。既然雍君还有事,你先陪本君出去走走。”又对还侍立的宫婢道:“等雍君回来,来花园叫我们便是。”

“诶€€€€”那婢子正要阻拦,便见谢涵已经拉着霍无恤打开大门,门外一圈武士亮着剑刃,反射出的光线有些刺目。

霍无恤闭了闭眼 。

谢涵似笑非笑,“贵国这是什么意思,本君好心寻求合作,贵国却是要威逼不成?”

这原不是一个小婢能回答的,也不是几个卫士能回答的,于是四野里寂静无声。

只是寂静没维持一会儿,便被一道威严却带着鼻音的声响打破,“这是怎么了?”

由远至近走过来几人,最前头的一个一身墨黑君主服侍,颇为英俊,只是脸上有些老态,雍君是几个大国国君中最年轻的,才三十出头,看起来却比年初的梁公还年迈些,许是病中的缘故。

他走几步要咳一下,目光倒还很锐利,落在霍无恤身上时微微一顿,点了点头,“你长大了。”

又对谢涵道 :“寡人还有些家事要处理,可否请温留君去别间少待片刻?”

霍无恤要挣开谢涵,却发现被其攥紧了,谢涵道:“巧了,外臣要和雍君商量的,也和您家事有关,不如让外臣先开口?”

雍君淡笑了一下,“既然温留君不愿,寡人只好请动了。”他挥了挥手,便有一队甲士走了出来。

谢涵面色微微一变,“雍君何不先听外臣说说呢?”

“温留君的话,寡人有很多时间可以听。有些东西不拿到,寡人却一刻也不能放心。”

谢涵再料不到对方这样固执又刚愎。

“谢涵。”霍无恤忽然出声。

谢涵回头,只见对方冲他笑了一下,他觉得这笑容有种说不出的意味。

“抱歉了,你这么多次叫我和你走,我都一直在拒绝你。”霍无恤凝着他,“这次还是不能跟你走。”

“你怎么知道不能。”谢涵原是计划放任对方受这剜心一刻,否则何以与雍国恩断义绝?

可或许是不曾事到临头,又或许是对方的那一句“别喝,快走”,此时此刻,他竟觉得松不开这只手。

“我有些话,想问问雍君。”霍无恤隔着丈余距离直视雍君。

雍君脸上有些不悦,“你该唤寡人君父。”

“我怕我问出的话不是那么光彩,雍君不妨与我里面去谈?”霍无恤又道:“另外,我希望温留君一行能安全出雍宫。”

雍君脸上露出了点奇异的色彩,“是什么给你的凭仗让你和寡人谈这些呢?”

天方亮,室内还燃着烛火,霍无恤信手拣起两廊一盏烛灯贴在胸前,“因为我有雍君想要的东西。”

烛火哔啵作响,火舌似乎下一瞬就能吞没胸前衣料,燃烧肌肉。

雍君平淡又笃定的表情化作阴霾,“师无我€€€€”

师无我皱着眉头上前,“君上,臣确实一句话也不曾透露过。”

霍无恤耸了下肩,“可能没人和师大夫说过,您喜欢说梦话。我原本当笑话听的,不想竟是真的。”

“臣从不讲梦话。”师无我给污蔑得气倒,雍君却已经挥了下手,不想再听了。

这时谢涵道:“雍君不是想要五十

万石粮食吗?不必狄鬼族了,只要公子无恤能和我走,只要雍君愿意换一个公子公主,我便双手奉上。另外、我还有、”

霍无恤忽然捏了一下他的手,打断道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谢涵,有些事情,我是一定要做的。”

谢涵愣了一下,不敢置信,“你?”

他竟从不知对方是这样愚孝的人。

那个逼死雍太后,那个说着要雍君死不瞑目的人,原来竟曾说出这种话来。

“无恤一直是个好孩子啊。”雍君脸上有一丝动容。

谢涵盯着霍无恤:“你确定?”

霍无恤不偏不避,“非如此不可。”

他声音和表情都是冷淡又平静的,仿佛没有多少坚持与固执,谢涵却知其意已决。

“好。”他咬牙,“你要做什么就去做,只是做完却一定要跟我走。”

说完,他抬头看雍君,“在下别无所求,只希望雍君拿到想要的东西后,可以放公子无恤随我走,便愿意奉上五万石粮食,雍君以为,何如?”

“人生能得如此挚友,无恤你很幸运啊。”雍君脸上不禁慨叹,“无恤你看,你愿意吗?”

“你何必?”霍无恤脸上有一丝不解。

“你愿意吗?”谢涵凝着霍无恤,“你什么都别管,我只问你,稍后愿意随我离开么?”

霍无恤晦暗的眸子里透出点光亮,冷冽的表情也奇异地柔和下来,好像风雪夜里找到了一盏属于他的燃灯,“好。晚点你带我走罢。”

“我就在殿外等你。”谢涵温柔道:“你不出来,我不走。”

雍君带着几个心腹卫士同霍无恤一道进了偏殿,徒留外围大队卫士,兼众臣面面相觑:这都是打的什么哑谜啊?

他们想问师无我,见这位师家主一脸烦闷,又不敢多言。

又看看温留君,只是与人从不相熟,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谢涵听着【男主愉悦度】不停地下滑,心乱如麻,原本的老神在在,此刻却都化作了焦虑不安。

党阙还没有消息,就要剜心头肉了,怎么办?

原著中活下来了,可显见是九死一生,这回被“蝴蝶”了又怎么办?

或许其在雍宫内有奇遇呢,是不是被他打搅了?

殿内,雍君坐在上首,霍无恤隔着丈许站着,一手仍捏着烛台,“我在会阳城内,遇到三次刺杀,都是雍君派的吗?”

雍君点头,“不错。”

霍无恤不明白,“雍君既是要我之心头肉做药引,不该那时候派出死士杀我。”

“那是后来发生的事了。”雍君道:“一开始只是希望你死,做个筏子,好趁乱向梁国开战,最好取得苏氏米行,解我国燃眉之急。”

他那么轻描淡写地说着要致人死地的话,霍无恤的脸却早已是白得不能再白,如今也看不出多少变化来,“可是后来大巫说了药引的事,你就终止了死士,急急派师无我出来。”

雍君点了下头,“无恤,你是个孝顺的孩子,只是你多年质子,既被坏了身体,又没有学到什么本事,难堪大任,却又占着嫡长子的身份,梁国肯定会拿你做文章,这很麻烦。”

“所以要选择一个人,我简直是最佳人选,既解决了雍君的心头大患,又让您免了丧子之痛。”霍无恤道。

“无恤很聪明。”雍君有些赞叹,“你从小就很聪明,当初我不听你母亲的话,将你送出去做质子就好了。”

霍无恤捏着烛台的五指发白,“雍夫人也知道一切吗?”

“你知道你母亲从来偏心,为了给无极扫清障碍,她自然是赞成的。”雍君倒是洞若观火,“倒是你,你应该喝了米酿才对,怎么还如此清醒。”

霍无恤将烛台取下,放到一边,“从小梁国会给我喂各种药,吃的多了,便学了一些,这种东西我一闻便知,寻常剂量对我也渐渐没有作用。”

雍君越加惋惜了 ,“寡人当初真不应该送你出国,你之聪慧远在诸公子之上。”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若我不随温留君走,雍君又会如何处置我?像民间那样焚烧除鬼么?”死后不入轮回,不得超生。

“寡人已经备好太医救治你了,若得救,寡人会给一份偏远封邑,你可安度余年;若不得救,那便只能焚烧尸体了。”雍君坦白得令人心寒。

霍无恤笑了,“尝闻人说剔骨还父,削肉还母,便可一干二净、恩断义绝。只是我还答应了温留君要随他走,”

他弯腰从靴子处取出一把匕首,周围卫士立刻剑刃出鞘,他恍若未觉,反而表情都柔和下来,只有当想到这个人时,才觉得这隆冬没有太过寒冷,“总不能剩满地鲜血、一头乱发给他,这还怎么走得动道?既然温留君用五万粮食向雍君买了我的骨肉,那我便不再欠您,只欠温留君了,这是生恩。为质十一载,是养恩。从此以后,我霍无恤与贵国,与雍君、雍夫人,再无干系。”

他拉开衣领,露出大片胸膛,一刀扎进心尖部位,溅出几点鲜血落在他脸庞上,抬头问雍君道:“不知道雍君要多少?”

饶是雍君这样喜怒不形于色之人,此时也惊诧于他的狠绝,有顷,方道:“有些多,自心尖起向上,一拳大小,有些深,需触及肋骨。”

霍无恤点了点头,额上汗珠前仆后继地滚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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