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神医说我悟性极好,要收我为徒。”
霍无恤才起个头,谢涵脸色都变了€€€€好你个党阙,他尊他敬他,可不是让人来截胡的。
“被我拒绝了。”霍无恤大喘气,“不过我看温拾许医术确实一般,想了想,借看书之名,向党神医提问学习,等到了温留,我便做你的医工。”他轮廓硬,眸色却浅,专注看人时,又一种与众不同的温柔,那种只€€眼中那一人的温柔。
直面这般眼神的谢涵却面有菜色。
先生、卫士、医工,呵€€€€还有什么是你想不到的。
就不能是个文臣武将么?
谢涵往后一靠,连之前看到稀有品种兰花的高兴都褪去了,从书格里拣起本竹简,开始翻阅。
€€方不想和你说话,并摆出一脸冷漠的样子。
等着人感动夸奖的霍无恤:“……”
他凑过来,托脸,“你不喜欢我做医工?”
谢涵看他一眼,叹一口气,“下九流之工,除非做到党神医那般,”他顿了顿,“其实党神医那般又如何,不还是身不由己?我说扣留他便扣留他了。”
“可我想治好你的心疾。”霍无恤顿一下,弯了弯眼睛,“你会保护我的是吗?”
€€€€你会保护我的是吗?
好句。
琴格里的沈澜之默默把这句话记录在小本本上,并点评道:一直倔强或者强势的人,偶尔示弱,会格外诱人可口。
他叹一口气,可惜雍公子的长相并非他喜欢的类型。
琴格外,谢涵一愣,只见人眼底是无与伦比的信任,他脸上呈现出短暂的茫然,随后将看到一半的书塞进€€方手心里,“不,没有谁会永远保护谁。霍无恤,你永远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其他人身上。人是会变的,没有人可以保证以后。”我也不会永远保护你。
谢涵缓和了下口气,指着书道:“这书写的甚好,你不妨看看。”
霍无恤被谢涵冷硬的语气弄得一愣,下意识低头看,不禁念出声,“《阴阳兵符》……”
等等,他揉了下眼睛,紧接着难以置信抬头看人,“天下三大奇书之一?”
要不要把奇书当大白菜一样往他手里塞,当初梁武公一本《欧冶宝录》引起的腥风血雨还历历在目好吗?
“等等€€€€你们说什么?”琴格下,沈澜之吃惊道。
只是等他爬出来后,迎接他的是四只大大的眼睛,以及眼睛里明晃晃的“你怎么还在这里”?
他摸了下鼻子,他本来就在这里啊。
于是,之前让谢涵并没有怎么豁然开朗的天下三大奇书之一《阴阳兵符》就这么辗转到了霍无恤和沈澜之手中。
霍无恤那是原著钦点开了挂的天生将才。
沈澜之好歹也是原梁国六军的一军统帅。
于是二人那么一低头,那竹简上的字便像有魔力一样,将他们的视线黏住了,不禁一列一列向下看去,看了这卷还想看下一卷。
谢涵:……
这正月,还是有些过于严寒了。
第二日,两人顶着熊猫眼,纷纷谏言他,把书重新誊抄一遍,名字先改了,《阴阳兵符》目标太大,若被他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谢涵一愣,他怎么没想到。遂立刻与三人埋头抄写,写完一遍后,将原卷烧毁,竹简发出哔啵声。
不过,霍无恤并没有急着看下去,一个嚼多不烂,还有一个,随着他和谢涵好的七七八八,党阙也快走了,他得紧着人先学点医术€€€€
既然谢涵不想他当医工,那就不当呗。
可这心疾无论如何是要医治的。
什么,你说党阙都治不好他怎么治得好?
或许穷他一生也达不到€€方的深邃与高度,但有一点他在党阙之上€€€€他可以时时刻刻关注谢涵病情。
所以,总还是有一线希望的,既然还有希望,便不该放弃。
于是,回去的路上,他连轴转像个陀螺似得,既要学医术,也要看兵书,还要包圆谢涵的吃食€€€€这人嘴叼得很,嘴上不说,吃东西时眼角眉梢的变化他还是看得出来的,明显在吃他做的东西时眉毛要上扬一点,眼尾挑高一分,嘴角翘的弧度也大一度€€€€也是,他的厨艺,一般卫士可真是拍马也比不上。
刚好,他把食补加进€€方调理身体的日程中。
另外,就是见缝插针找人聊天说话了。
过了雍国,来到梁国境内的时候,沈澜之终日猫在谢涵琴格里,夹起尾巴做人,韩斯和应小怜同乘,原本觉着马车拥挤的谢涵忽觉一阵寂寥,这才想起霍无恤已经好几天没在他眼前高频率晃悠了。
正想着呢,人就来了€€€€红豆薏米饭,山药滑鸡肉,木耳炒肉片。霍无恤拎着食盒放在谢涵面前,笑了一下,转身出去。
“最近很忙么?”谢涵奇道。
霍无恤声音低低的,又低又缓,像在费尽力气说话似的,“党神医马上要走了,我得趁机多学些。”
“你怎么了?不舒服么?”见人要走,谢涵一抓人衣袖,“别太累着,再不然,我再留神医几日便是。”
霍无恤声音微哑,“神医心怀苍生,岂能因我一人之故。”
谢涵狐疑,忽然软软往后一靠,捂着心口,“呜”了一声,“好痛€€€€”
霍无恤大惊失色,“怎么了?怎么了?”一边探人脉象,一边呼道:“老头€€€€快过来!”
这回的声音,不同于以前的清越,又或是刚刚的低哑,而是又粗又粝,像拿沙子不停地摩擦粗糙的岩石,又像有一百只公鸭在咕咕叫。
“哈€€€€”谢涵一击掌,揽上人,哥俩好道:“原来是变声期到了,别害羞啊,絮儿€€€€”
霍无恤:……
一失足成千古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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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还活着,只是之前一不小心被各种逃生游戏小说绑架了,哇,真好看真好看真好看。
现在,我回来了,嗯,羞愧,让我算算,这周断更两天,上上周还欠了诸君两章,我总共欠大家四章,嗯,记在小本本上,有空还ing。
第280章
紧赶慢赶, 暮春时分,谢涵一行终于抵达温留城。
田野里都是绿油油的麦苗,来往有百姓侍弄庄稼, 不过大部分青壮汉子都汇聚在黄河两岸, 修筑堤坝。豫侠和穰非在督工,见到车队 ,连忙脱了草衣过来, “再过半月就是雨季, 因此等不及君侯回来做定夺, 我等先行修筑堤坝了。”
沈澜之曾为梁武公督办水道, 如今看过去,一针见血,“这点人手, 半个月时间修的坝高恐怕难以抵御水势,还望君侯早做准备。”他可不是专攻人短的愣头青, 立刻话锋一转, 叹息道:“可怜人手不足时间短, 这已是目前能做出的最好选择了。”
穰非摇头道:“尝闻大禹治水、堵不如疏, 我们把君侯留下的书翻烂了,琢磨出个法子,在周围开了两条沟渠, 再过几天就能把沟渠和河道连接上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沈澜之一击掌,随谢涵去看那挖凿的沟渠了。
一过去,才知那儿热闹非凡, 来往工人汗流浃背, 各家媳妇婆子挑着饭食过来,还有几个四头身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嘀嘀咕咕的。
韩斯看一眼, 偏头问道:“给工钱么?包饭食么?”
豫侠摇头,苏韫白有些不好意思,“本来都是父老乡亲自发过来的,但总有些自私自利、偷奸耍滑之辈,我想着不患寡而患不均,因此要求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每户留一个男丁侍弄庄稼后,其余男丁都要过来修筑堤坝、挖凿沟渠 。至于工钱饭钱,温留城内所有粮食几乎都是君侯府上向外买了供应的。”
韩斯高看他一眼,却仍道:“既如此,就不应该先发粮食,而应该按每户人家出工情况发放。现在看来,就好像他们在服役一样,实际上吃的都是我们的。”
苏韫白拧了拧眉。
韩斯素来是不会管别人怎么想的,对谢涵径直道:“我建议再过半月,就称粮食实在不足,你最会笼络人心,这时出来晓以大义一番,声称一定陪大家一起度过难关,一定会借到粮。过几日终于借到后,却不像以前那么充足,只能按每个百姓的贡献给粮。嗯,每个百姓都应该有一份清算单,记录他们对温留城的贡献值,诸如挖凿渠道、修筑堤坝,还有以后各种事宜等。”
他来的一路上,已经想好这一座城池该如何管理了,这是座贫穷然而多事的城池,因此必须人尽其用。
苏韫白不赞同,“韩兄法子虽好,可未免……”他顿了一下,没有说出来,而道:“去年平燕之战的事,有不少户缺了男丁,还有几个残疾之人,难道就让他们饿死么?”
这时,四周百姓注意到有车队过来,打听了下,知道是谢涵回来了,一个个都激动得不行,有跪下来磕头呼喊的,也有媳妇儿子一踢自家汉子,“你就给老娘先饿一顿罢”,拎着口粮朝谢涵小跑过去,供上新做好的吃食。
谢涵偏了下头 ,对韩斯、苏韫白道:“回去说。”接着笑吟吟地打开所有人献上来的篮子,每篮只取一小样东西,“好了€€€€心意我谢涵收到了 ,剩下的快拿回去罢,饿着修不好堤坝,万一水又泛滥开,遭殃的可是咱们大家。”
他看起来笑眯眯的,实则强调了一遍修堤坝不是为他一个人,也不是为了温留君府,而是为了整个温留城、为了所有百姓。沈澜之看他一眼,已知他会采纳谁的法子。
果不其然,回到那极其简陋的温留府,让王洋、方钦化带人安顿那些卫士后,谢涵稍稍询问了下蔺缺、栾殊,得知二人还没有回来后,立刻直奔主题,“之前韩斯和韫白的话,你们都听到了,都有些什么想法。”
韩斯掏出件衣服,嗯,衣服,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他贡献点法的具体,包括什么功勋几点,每点又能换多少东西。
他深知这世上,只有有用的人才能吃猪肉。
也一直有这么个计划,今日终于有了块蓝田,因此迫不及待拿出来尝试,至于老弱妇孺,自有他们的赚取贡献方式,“纺织、小工艺、绣花怎样都可以,做些小玩意儿也可以,送到城中,可以给人用,也可以由我们挑选合适的人四处贩卖,赚回来后按银子计算贡献点。固然,他们也可以自己拿出去卖,我们不强求。”但是,拿出去后,凭几个人,又怎么走街往来贩卖呢。
苏韫白这才知道对方早有应对之法,之前的不悦已消散大半,“只是那些残疾之人……”
“残疾人也有残疾人的赚取贡献点法门,譬如织布,男人就不能织布么?只要不是四肢俱缺,都能有法子的。胡除非他自己放弃自己,只想等着接济,这样的人,就没什么好救的了。”
谢涵支着下颌,“这法子竟是还需要我有一支商队。”他侧头看应小怜,想起对方对经商的热忱,以及那所谓的经商一条龙计划,问道:“之前珍珠卖得如何了?”
应小怜的笑容有些勉强,“些许亏损。”
谢涵“咦”了一声,“怎会如此?”
应小怜恼怒,“路上遭马贼了,珍珠动人心,几十卫士根本不足。”
谢涵:“……”
这贡献点方式有些市侩了,所幸在座人都能看出来这法子的效益,一致通过,由韩斯总理,苏韫白、穰非听命办理,只苏韫白、豫侠最后提出一个要求,“若有因为温留城利益而致残疾者,或致死亡留下的孤儿,还有怀孕妇女,可以给予特殊补贴,至少温饱无虞。”至于守寡女子,当然是鼓励改嫁,鼓励生育。
“可。”谢涵拍板道,否则可没人愿意为温留舍生忘死。
待这方罢了,谢涵终于有功夫提溜出那姓姬名弼离的三岁小孩,他像不像梁武公小时候谢涵不知道,但至少他一定是极聪明的。这几个月里,虽没人和他细说,也仿佛渐渐明白自己处境,知道来抱谢涵大腿,因此现在很是亲昵地拿脸蹭蹭谢涵,奶声奶气道:“叔叔。”
谢涵唯恐被人发现其身份,因此第一步,先修改辈分,“以后叫哥哥,还有,哥哥给你改个名字,以后你就叫谢珩,忘记姬弼离这个名字,知道吗?”
姬弼离懵懵懂懂看着他,小心翼翼道:“给人知道了,弼离是不是会死?”
谢涵盯着他。
他一个激灵,“给人知道了,珩儿会死是吗?”
谢涵摸摸他脑袋,从怀里拿出一块玉佩,正面刻着一个“珩”字,给人挂在胖胖的脖子上,“你是我在雍地捡到的一个孤儿,我十分喜爱,遂收留你,赐国姓,取名谢珩,以后就和几个哥哥一起念书 ,等长大了,哥哥给你安排事情做。”
谢珩不知为何心中有一股悲伤,抱着玉佩抹抹眼睛点头,谢涵牵着他去青牙、谢沁那儿,两个豆丁正翘首等着他呢 ,便见其又牵着个小孩。
谢沁:我假哥哥真姐姐真是博爱得很呢 。
青牙立刻扭头,“沁儿,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是吗 ?”
谢沁花了两个月终于摆脱“小仙女”这操蛋的称呼,并让对方明白他只是个普通的男孩子,成功收获珍珠眼泪两串 ,以及砸你胸口小拳拳两只。
但温留府满打满算,就他们两只豆丁,因此在青牙单方面宣布冷战“我再也不要理你了”后,没过几天,二丁就升级为竹马竹马好基友。
这不,看有新来的要加入,青牙立刻宣誓主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