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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来迟了来迟了。
第373章
玖少卿确如谢娴所说, 很快过来了,还带盆兰花,“三弟品品, 姐夫之前在市集看到的这株兰, 花了十金,不知值不值?”
但见那兰花叶斜而深绿、坚硬如铁,花葶直立, 梗绿出架, 花白无驳, 十分芳香, 谢涵点了下头,“好一株铁骨素。”又摇头,“铁骨素不算稀有, 按市价十金是不值。”
玖少卿颇为沮丧,“三弟觉得不值?”谢娴摇着团扇笑道:“花动人便是值得, 稀有不稀有, 与我何有哉?人手一株也罢, 只我得一株也罢, 这花又何曾改变了?”
“不错。”谢涵和声道:“按市价是不值,可花的价值原该从心出发,姐夫若喜爱, 便是值得。”
玖少卿转悲为喜,朗然一笑,“说的好。”
三人又对这铁骨素鉴赏一番, 不一会儿谢娴便称乏了要下去小憩, 她走后,玖少卿问道:“三弟瞧三思如何?”
“聪明机敏, 小心翼翼。”谢涵中肯道。
“他确实过分小心了。”玖少游苦笑一声,“可如今的家主是叔父,叔父有子十一,光嫡子就有二堂哥、七堂弟、十三堂弟,堂弟之下又有那么多侄子。叔父偏爱三思,他们自然不忿。明枪暗箭,叔父会护着三思性命,其他就不会多做什么了,这也是叔父对三思的考验,可叔父把三思当下一代培养,我却只得三思一个儿子,不想看他这样辛苦,甚至一个玩伴都没有。”
谢涵凝着他,“姐夫究竟想说什么?”
玖少卿深吸一口气,“这次过后,不知三弟可否带三思去温留,听说那里被三弟打理得文风鼎盛,学者如云,教养一个三思不成问题。”
谢涵愣了一下,上下打量玖少卿一会儿,玩味一笑,“姐夫觉得玖家主会同意么?”
“叔父可以听从太子的‘废井田、开阡陌’,却不能容忍他的‘明赏罚,奖军耕’。三弟今非昔比,先后挫败燕太子、举办治水大会,如今雄踞北境,若三弟联合反对太子,叔父自然愿意卖你一个面子。”
谢涵看他,“姐夫凭什么以为我会反对太子?”
玖少卿顿了一下,继而笑道:“三弟,你虽偶有骄纵促狭,却在大方向上绝不会有一丝疏漏,你若支持,无论申中卿犯了什么过错,你都绝不会公然鞭打他,遑论申中卿是个睚眦必报、锱铢必较的人。”
“研习法律的,大多锱铢必较。”谢涵负着手,“人在不同的位置,就会想不同的事情。如今我坐拥温留,隐约明白了些诸位家主当初同心协力拉我下马的心思。那是一种鱼死网破的决心。新法推行以后会如何我不知道,可推行之时,估量诸君势力,必是君臣相斗、玉石俱焚,届时渔人得利,所以我不赞同太子的新法。”
“想富国强兵,原本就有很多方法,又何必拘泥于废世卿世禄呢?”
原是在商量玖三思的归宿,谢涵一下子把话头拉到了国家方针政策,玖少卿哪里还想得起其它,只问道:“很多方法是指?”
“齐景公当时说藏富于民。”谢涵摸了下下巴,“我便想‘藏臣于家’,姐夫,莫怪我说句实话,大家族里的尸位素餐的废物真的不少,平头百姓里的人才也有不少,朝廷是看不过来的,何不定期令各家物色推举些人物上来?
他们在氏族的扶持下平步青云,氏族又在他们的加入中壮大自身,朝廷则定期对他们举行考核,作为审核氏族实力的一种方式,也是授予官职的一种方式。朝廷要人才,氏族要势力,人才要前程,岂不皆大欢喜?”
玖少卿深思片刻,拱手道:“定会将温留君的话转告叔父。”
“梁武王逝后,时局动荡,为齐国稳定,我会与诸位家主一道劝阻太子。玖家主定会卖我个面子。可€€€€”谢涵淡淡道:“我不认为带三思去温留是个好方法,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三思现在的日子不好过,可让他远离硝烟,他日回来,日子只会不好过一百倍。”
玖少卿呐呐,终是叹一口气,“这我何尝不知,只是、三弟,唉€€€€等你做了父母便知道了。”
谢涵:“父母之爱子,则为计深远。”
“况且我已有一事要拜托玖家主相帮了。”
“愿闻其详。”玖少卿道:“行军在外,叔父不好联系,我倒还有些路径。”玖少卿虽失望于谢涵的拒绝,也打叠起精神来。
“若做的好了,说不得不是玖家主卖我个面子,是我卖玖家主一场功勋,玖家或可凭此重拾往日荣光。”谢涵口吻里带了点蛊惑的意味,“姐夫可知,我为何如此晚回温留,盖因接到线报,燕太子准备攻齐。”
玖少卿一惊,“听闻燕太子病重,性命垂危,莫不是幌子?”
“怕是真的。”谢涵摇头,“我在召国识得个胡女,来中原人生地不熟,却长得漂亮有一副好歌喉,被骗去燕乐府,后来稀里糊涂地又被访燕的刘五少看上,要了出来,在燕国边境时遭了马贼,马贼又刚好被北境扫荡军斩杀,那胡女便被当做战利品献给了我。我与她一场相识,要放她自由,她便对我说起了在燕宫和刘五少身边的许多见闻。她不识中原更不识人心,说的懵懵懂懂,我却是明白了,燕太子性命垂危,故定要在临死前拿回丢失的南四城。”
“梁国邀我国攻滕,一方面是他们自己想扩张,另一方面是和燕国达成交易,要带走我国精锐。”
玖少卿倒吸一口凉气,“此话当真?”
“虽是我之推测,却是十有七八。”谢涵冷下眉眼,“不久前,燕太子派人掳走了霍无恤,我知道朝廷不信,但霍无恤确实是不世出的将才,之前燕南四城的攻破,他的功劳最大。本来的七八分,也就成九分了。”
“玖家主带兵在外,战事业已接近尾声,我希望玖家主能在班师回朝的路上,支援北境。”
玖少卿脸色微变,“私自动兵,情同谋反。”
“所以,我回来了,哪怕偷虎符也好,罪责由我来担。届时玖家主看符行事,分所应当,何罪之有?”谢涵往前迈出几步,“我对玖家主的请求,只有一个,回程途中,隐蔽行踪,不要回都,在燕军出击后,及时支援北境,打他一个措手不及。这我不多说,相信玖家主比我懂。”
玖少卿若有所思,道:“三弟不若先向君上谏言。”
“姐夫还不明白么?”谢涵苦笑,“朝廷有亲燕者,真把话拿出来说,燕太子就知道咱们打的什么主意了?”
“各国细作不断,但小朝议都是高官政要,三弟不必担忧。”
“我说的,就是高官政要。”谢涵垂眸,“姐夫莫非忘了,五年前,各位家主调我离开扶突,就是燕太子攻齐的时候。”
每次玖少卿觉得和谢涵已经相谈甚欢、重回少年时,对方就会给他一个回忆“杀”,提醒着他那场二人关系破裂的大变,他脸皮一紧,停顿片刻,反应回来,“你说的是阳溪君?阳溪君昔日作为,叔父和各位家主都看在眼里,吃里扒外,联合敌国,他早已被我们送回封邑,闭门思过,翻不出浪花了。”
谢涵凝他一会儿,“姐夫和诸位家主当初是如何知道我意图变法的?”
玖少卿顿了一下,“是良家主、良家主喝醉了酒,与个小妾嬉戏,最后从小妾嘴里传到我们耳中,调查后追寻出来的。”
谢涵“哦”了一声,“原来是巧合,看来是我怀疑错了。”
“三弟怀疑……”
谢涵状若无意道:“当初知道一切的只有狐相和叔公,叔公我是信任的,故我怀疑狐相。且我被打落,叔公龟缩,狐相却依然是万人之上的狐相。另前后分析狐相所言所行,似乎次次在我国和燕国动兵时,都是劝休养生息的。不过狐相本来就不热衷战事,喜爱富民。”
“不热衷战事、根叶深固……”言者无意,玖少卿却记得梁国来使攻滕时,对方的支持。若燕军未动倒罢了,若燕军真行动了,难道又是巧合?
谢涵扔下一个疑问漩涡后,拍拍屁股,背着谢娴带着玖三思出去买糖葫芦、做糖画。
这孩子也喜欢吃甜。像我。
谢涵笑嘻嘻搓着人肉嘟嘟的脸,玖三思话都说不清楚,“皱皱,别动,失日。”
最后一站,是须贾,谢涵一贯是不去见须家主的,一则他和须贾比较熟悉,须贾为人正直,不似须家主老奸巨猾;二则在须家的地位,须贾并不比须家主低,甚至因为是须家主的叔父,辈分高一级,更德高望重。
老样子,小酒配大碗,几口酒上头,须家砸吧一下,就开始叨哔了,“你说你们齐太子都怎么回事,一个两个都喜欢搞事情,安安静静万人之上不好么?”
“现在好了,小四一嫁过去,太子就搞这事,所有人都以为咱们须家和他联合好了。说了还没人信。”
“冤啊€€€€须弥那个龟孙子竟然开始琢磨让小四病逝€€€€女人€€€€难啊€€€€”
€€€€嗦嗦一堆后,谢涵把他对谢浇和玖少卿的话,都拿出来说了一遍,须贾的酒一下子就醒了,皱着眉瞪谢涵 ,“你说真的?不像你小子€€€€怎么,真的嫉妒太子不成?”
“嫉妒?”谢涵轻抿一口酒,“我只是觉得€€€€”他瞧着远处一个奔跑中摔倒的兵卒,说了一句脏话,“步子迈这么大容易扯到蛋儿。”
须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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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说件事
我预计还有二十万字左右完结,完结后打算修文,预计砍三十万字(我太€€嗦了系列),V章字数只能多不能少,所以之后我打算将更新放在作话。等修文后放出来填补砍掉的字数(如果还不够,那就番外凑)。以上连挂三章,三章后也就是第375以后,往回数,376章更新放在375,377章更新放在374,给大家造成的不便,敬请谅解。€€€€2020.5.4留
第374章
须贾砸吧下嘴, “你这不像嫉妒,像妒火中烧,妒不可遏了。”
谢涵:“……”他转换话头, “虞家主究竟怎么回事?莫非这五年过去就大公无私了不成?”末了讽刺笑笑。
须贾摇摇头, “他说今时往日不相同,守着一亩三分地不能够了,梁国疯狂扩张, 我们不抬脚说不得会被梁国鲸吞。我们说他想太多, 他竟然说‘夏虫不可语冰’, 还说我们与其一个劲内斗不如开疆拓土扩大地盘。”他露出嫌弃之色, “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好像众人皆醉他独醒的样子。看着就惹人烦。”
“梁国分明就不稳了。不知道他在怕什么,扩张又是这么好扩张的么, 不怕惹众怒?”
谢涵知道在须贾这儿是得不到什么答案了,该透露的也透露了出去, 便不再多逗留。
很快, 便到了加冠之礼。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与五年前他的成童之礼那日一样, 天蓝如洗, 阳光明媚,齐公授冠,狐源做司礼, 谢艮唱祝词。谢浇谢涓等诸位兄弟四方而坐,文武百官同观礼,楚楚在太庙西门外等待谢涵出来拜见。
一授缁布冠, 以示正式参政之权€€€€“令月吉日, 始加元服,弃尔幼字, 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二授皮弁,以示正式行军之权€€€€“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三授爵弁,以示正式祭祀之权€€€€“加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老无疆,受天之庆。”
带爵弁而出西门,拜见楚楚后,再与诸位兄弟姊姑互相见礼,接着接受文武百官的恭贺,就是在这个时候,有鸿翎信使传加急军报而来€€€€
“报€€€€燕军南下!”
谢涵罢,一直等着这个消息,以至于这个消息来时,既不震惊也不手足无措,反而生出一种宁襄莫不是凑好时间转程来给他找不痛快的想法来。上次是他成童之礼,这次是加冠之礼,下次是不是新婚之礼了?
齐公眉头微皱,粗看军报后,立刻传于狐源,狐源又传于各位家主,再到下面的百官,后面的冠礼祝福自然是没得了,众人急匆匆往议事堂走。须贾身为大将军,率先出声,“燕国倾十万军,我国须得立刻支援,这个数量,直捣都城都是够的。”
狐源却是奇道:“是否情报有误?燕太子怎会突然大动兵戈?”
“人都快死了,这世上不是有‘抵死反扑’这个词么?”北境守将游弋喾是拾氏家臣,拾夏可不喜欢听到这种质疑,立刻开口维护。
这时没有一个玖玺桓提醒他镇守北境是哪家职责的事儿,虞旬父很快将矛头指向他,“拾家镇守北境,使北境顷刻丢失四城,不知道有什么话说。”
“那本来就是燕国的城池,改造也没这么彻底迅速的,燕人肯定还清楚城墙的防守点与薄弱点。被很快打下来有什么稀奇的?再说€€€€”拾夏斜眼看谢涵,“温留君把城内劳力都征走修河,将官就是想征兵抗燕也没办法,一万多的军队,去抗衡十万军,这有可能吗?”
“一方防守一方攻击,即便敌我相差悬殊,好像也不该这么快丢盔弃甲。难道三年城池都是白修的?”虞旬父此时不再笑眯眯,反而咄咄逼人,“五年前是这样,五年后还是这样,本将真的对拾家的作战能力很担忧。”
这话忒难听,拾夏怒不可遏,“老匹夫就是运气好,碰到管理北境的时候,屁事没遇到,让你们苟苟且且地过了,以为就有资格指手画脚了?”又侧头虎瞪谢涵一眼,“第一站丢的极泉城,可是温留君府出去的先生兰深所管理的,温留君就没什么想说的?”
反正千错万错,是别人的错,他包括他的部下,一点错处也没有。
没了玖玺桓提醒,拾夏一开口就猛得罪人,镇守北境时没遇上战事的除了虞家,须家、玖家也同样。素来是拾氏盟友的玖氏,玖少卿有些尴尬,而不知如何开口。
谢涵就很烦这种遇到事,不想着解决方案,先互相攻讦一番的样子,这都什么事儿,怪道沈澜之总说等齐国朝廷的援军是场持久战。他心情也不好,一切比他预计得快太多太多,使他之前的联合请兵等等动作都派不上用场。也不耐烦理会拾夏,他只问须贾,“大将军认为,该带多少兵马,要否请正在路上的玖家主和叔父直接去北境?”
拾夏气个仰倒,狐源摇头道:“疲兵必败,还是带一直休养在扶突的棘门军为宜。”
这一点,须贾也赞同,大抵人都觉得自己带军才最有把握,“臣请战,先带五万军出城,后续请君上征兵跟进。”
“三万已出滕国,再带走五万军,国内空虚,将军还是先带走三万军,等玖家主回程后,再跟进二万军,或许可同后来征召的民兵一道。”狐源道。
玖少卿若有所思看狐源一眼。但他说的有理有据,都城空虚,实在不妥,须贾犹豫有顷,出于对自己的自信,点了下头。
然而,还在点兵,过了两日,西边来了告急:梁国邀请齐国攻滕,攻下来分好城池,玖玺桓和谢宾带兵拔营的时候,梁军转手来了个背刺,二人率军且战且退,被围困在一个滕齐边境的山谷。
众人静默片刻,开始骂骂咧咧起来梁国的背信弃义,骂咧一阵后,自是讨论先支援北境还是先支援伐滕军的问题。
答案基本是一边倒的,梁国近来疯狂扩张,他们不敢掉以轻心,而燕国,终究是几战几败的手下败将;且齐国东西径短而南北径长,梁军要是有心做什么,明显更加危急;陷在滕国的棘门军是各家精英子弟,北境的守军却多是民兵和不受器重的子弟够成的,孰轻孰重。
只有谢涵持反对意见,“梁国虽疯狂扩张,却并不是盲目扩张,他们只针对绞滕等小国,何故忽对我国用兵?凡事总有目的,本君记得,不久前梁国刘氏才访燕,令人不得不怀疑,他们是否做了什么交易,是否正是想利用我们这种心思牵制北境援军?”
“这是温留君的猜测。”须贾沉声道:“先抵挡梁国,再后续征兵往北境,我们来得及;先出兵北境,再征兵前往滕国,恐怕来不及。”
“这是我的猜测不错。大将军不想听猜测的话,我还有另外的话讲。”谢涵道:“梁君未立,三家军心不齐,各有矛盾,我想比起派出援军,或许挑拨离间,才是最快的救援之法。一个使臣快马加鞭,总比一群军队哪怕疾行军来的快。这是其一,其二,燕国周边,唯有召国可以牵制,梁国周边却包围着雍楚,召国弱小,雍楚强大,我们完全可以请雍楚制约梁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