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饭没吃完,另外两人就给他说这个:
谢涵夹了一块糖醋里脊,入口甜而不腻,酸而不涩,柔嫩多汁,他沉吟片刻,说:“半路接手的军队最难管教,况且你又年轻,这里有兰兄、小怜主持大局绰绰有余,我明日带上些人手与你一同去北境大营。”
霍无恤听出这人是要给自己站台的意思了。他自觉不用,但拒绝对方的同行,那还是他霍无恤吗?
自是脸上露出欢欣的笑容,和松了一口气的释然,“那真是太好了,卑将方才忐忑不安,君侯这话可是给我一颗定心丸。”
谢涵眼中不禁流露出一丝得意,矜持地又夹一块糖醋里脊,鼻腔发出一声淡淡的轻哼,“嗯”。
就又听人说:“不过林小妹和武杰哥都待我甚善,卑将明日还想再看看情况,后日再走不迟。”
岂有此理?
这块糖醋里脊竟是酸的。
做菜调料竟然没有放均匀?
饭吃的好好的,骤然跳出来块倒胃口的肉,谢涵难免心中不悦,遂语气淡淡,“晚一两日自是无妨,不过你要记住自己身份,不可为一二人耽误决断。”
霍无恤连忙道:“我省得,若一二日没有结果,我也不会等下去,让兰兄到时候给我们报个平安就好。”他瞧着对面的人,认真道:“这世上我只会为一个人更改决断。”
“咳咳咳€€€€”好大的肉块,谢沁好像被噎住了。
谢涵轻拍他脊背,霍无恤倒来茶水,谢沁咳得眼睛都红了,才缓过味来,将碗里半块糖醋里脊扔到一边:哼,好酸臭的味道。
他偏头觑他号称君子如风的亲哥一眼,“哥,食不言。”
之前看你们分别在即,咱啥也不说了。
咋,现在你们还要一起去北境大营了,还有什么话非要当着他的面说呢?
谢涵露出温柔的笑容,谢沁立刻一个激灵,“哥,这是你以前教育我的,不可如此无礼。”
他以为这样就可以堵住他的哥哥,但谢涵总有他的理由,“是我以前着相了。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人生有崖,用膳时商讨些问题,节约时间,比守礼更有意义。”
不就想唠嗑吗?
大可不必说的如此伟大。
然后谢涵就问他,“对了,沁儿还没说对剿匪有什么看法。”
哈?你之前问我收获,现在半个时辰不到就成了看法?
真是今天加减乘除明天高数代数啊。
在绝对的强权下,谢沁咽下了心中所有苦楚与呐喊,灵机一动,“绿水山靠近北边,可能是燕国。听说燕太子最近施行休养生息政策,但这和搞阴谋一点也不冲突。”说完,未免对方继续问下去,连忙抛出一个转移目标,“对了,哥,之前桑朵拉姐姐在找你。”
说起桑朵拉,谢涵就没法不想到刘决。
谢沁很快吃完,抹抹嘴跑路。谢涵叫来桑朵拉,“原以为回都一两月,不想一去一年。你刚来,我竟抛下你一年之久,实在是对你不住。”
桑朵拉笑了,“我的老师是个大人物,可不是我的奶妈子,要是时时陪着我,那我可就是温留的害虫了。”来了中原这么久,她不仅中原话讲的越发好了,也懂了各国各家的纷争,明白了谢涵的身份与背后含义。
谢涵就喜欢桑朵拉这爽利的样子,“这一年怎么样,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有什么收获,有什么委屈,可还适应?”
桑朵拉说:“我先跟八公子、青牙、小珩他们学了认字,认完再看霍将军给我的医书就看得懂了。八公子他们也是信任我,府里哪个头疼脑热都给我看,有些治得好,有些治不好,我后来知道那些治不好的都去了医府的冷弃否医工那儿,就跟过去请教。”
说着小自得地笑起来,“冷医工夸我有悟性,把我待在身边那个、那个、”桑朵拉一个好词到嘴边,脑子里知道,嘴巴偏讲不出来,急的险些抓耳挠腮,最后苦兮兮看谢涵,“就像那个囊倒出来给我。”
谢涵:“倾囊相授。”
“对对。”桑朵拉喜极,“冷医工对我倾囊相授。”她拉了拉谢涵胳膊,“不过老师,我已经叫了你老师,你们中原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那我断不会再认第二个父的。”
谢涵一言难尽地看着她,并不想承认自己有这么大的“女儿”。
桑朵拉:“我得了冷医工那么多教导,却连一声老师也不能叫他,老师你说我要怎么报答他?”
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谢涵好笑,“美丽的桑朵拉小姐,说出你的真实目的罢,你是想怎么报答他,要用上我这‘老父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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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补昨天的。
第432章
桑朵拉才不会为谢涵一两句调侃脸红呢, “老师,冷医工最近都在找一味传说中的药材,叫羚羊角, 据说是来自比雍国还要西的地方。他一个医工当然是弄不到的了。”眼巴巴瞧谢涵, “老师你有办法的罢?”
“有这种中药?”谢涵好奇看霍无恤。
霍无恤笑了,学着谢涵那样称呼桑朵拉,“美丽的桑朵拉小姐 , 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羚羊不就是胡羊?还记得咱们初见时你和桑米拉小姐骑着的小羊驼吗, 那就是羚羊幼羊。它们不只生活在比雍国还要西的地方, 还生活在比燕召还要北的地方, 主要是要有草原。”
桑朵拉“啊”了一声,“小羊这么可爱,我居然要砍它的角?”
“羚羊角平肝熄风效果奇佳, €€高热惊痫患者是味救命药。”
桑朵拉若有所思,“小羊虽可爱, 但€€我来说, 患者更重要。”她“唉”了一声, “我下次回草原看看, 有没有老了或者已经死了的羊的羊角罢。”
“等你到草原再回来,冷医工怕是已经拿到羚羊角切片了。”
桑朵拉疑目看霍无恤,“什么意思?附近有羚羊角卖吗?”那没道理冷医工还干看着啊。
霍无恤抱着胳膊, “医家都有收藏珍贵药材的毛病,我在塞外看到,就弄了几根来, 有一根备着给冷兄的, 要不要跟我去拿。”
桑朵拉登时笑了,拉他臂弯, “霍将军,你可真是太好了。”
哪知出去后,人给她说这个:“羚羊角给你,不要动手动脚。”
动手动脚?
桑朵拉反应回来是自己方才拉谢涵的时候,抱着羚羊角笑,“那我祝霍将军与老师早日登科,百年好合。”
霍无恤脸倏的一红 ,“你中原话还是学的不好,这两个词不是这么用的。”
“不是这么用的?”桑朵拉笑嘻嘻,“那就是永结同心,早生贵子。”
“咳咳咳€€€€”霍无恤差点给口水噎死,白她一眼,“你再不去送,我就拿回来了。”
桑朵拉这才敛了嬉笑,凑近€€霍无恤小声道:“霍将军,我今天有个新发现,咱们温留府新来了两个姑娘你是知道的,宋小姐魏起和梁公主姬云流。今天我好像听到梁公主在为宋小姐追求老师出谋划策。”
霍无恤脸上的薄红飞快退却,目中露出一丝恼意与锐意,他赞成魏起同来,可不是为了给那人后殿再添一个女人的。
他欣赏€€方武艺,€€方竟然肖想君侯?
须臾,他想回自己欣然于€€方前来的另一大原因,€€桑朵拉说:“你可认识琴操?”
桑朵拉连警惕,“除了青牙几个和冷医工,我和琴操姐姐最熟,但霍将军你要做什么坏事,我是不会害琴操姐姐的。”
女孩子么,玩伴老师有了,总还要找个闺蜜的,琴操温柔耐心,€€初至异地的桑朵拉关怀开解,很难不让人€€这个知心姐姐心生依赖呢。
霍无恤不知其中内情,但他敢肯定,他在琴操看魏起的眼神中看到了某种熟悉感,看“飘絮”的那种熟悉感。
€€€€睡最野的女人。
魏起还不够野吗?
于是他说,“无须你干什么坏事,你既与琴操交好 ,才要把这事告诉琴操。姬云流有坏心眼,虽不知她打的什么算盘,但总不是好事,偏偏她身份特殊,我们也一时动弹不了她。魏起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恐怕应付不了姬云流的阴谋,琴操聪慧绝伦刚刚好。魏起€€琴操有救命之恩,你告诉琴操,好让琴操帮助魏起,这不是让她可以轻松偿还救命之恩了吗?”
这倒是......
桑朵拉想了想,又瞟霍无恤一眼,“你可不骗我?”
“你去打听打听 ,哪一句是骗你的了。姬云流有鬼,那是连应兄都知道的。”
说完,霍无恤事了拂衣找谢涵。
不想人已然准备安置,并且没在床上给他备上一套被褥。
他反应回来这已经不是在赶路了,脸上却露出难过的样子,“君侯今夜要与卑将分床而睡?可是卑将做错了什么?”
谢涵刚沐浴完,寿春正在给他擦头发,手中无事,便翻着沈澜之送来的一年来文书,闻言,掀了下眼皮,“不是分床,是你回你的别院,我在我的住处。”
霍无恤噎了一下,走过来自然而然拿走寿春手中的吸水棉布,替谢涵边擦头发边按摩头部穴位,“君侯,咱们一路同行,都是一起睡的,过几日赶路去青灵城,还是要一起,今日分开岂不多此一举、麻烦得很 ?”
寿春见怪不怪,没了吸水棉布搓发,就去一边泡茶点香。
谢涵不一会儿就被按的昏昏欲睡,舒服地想要呻/吟两声,虽然€€方的话听起来毫无逻辑可言,还是软趴趴唤人加了一床被褥。
第二日,林武杰前去城外会绿水山的人。霍无恤准备同去,连忙被沈澜之拦了下来,“他们要是山贼倒不妨事,他们要是真是燕军伪装€€€€燕军里见过你‘少冲君’的人还少了吗?”
应小怜讥笑,“无恤是生怕人不知道咱们要派卧底探听消息呢。”
霍无恤自知自己干了件大蠢事,挠挠脸。
林武杰本是既担忧妹妹,又紧张于这次任务,见状也不由缓和了绷紧的脸皮,笑道:“霍将军厚爱,武杰铭记在心。”
因为谢涵要陪伴霍无恤前去青灵城,因此原本预计在半旬日后的演练提前,他今日早早鼓励了一番林武杰,就观战巡视去了。等林武杰走后,霍无恤四下无事,也就很快赶到演练的颔厌邑与温留城之交的地段。
等待傍晚,都是看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模拟战争,心中€€这支平时修河、闲时训练的军队甚为满意,这下便想到了卫瑶,“其实这士兵能这样令行禁止,很大一部分要归功于姚师傅。”霍无恤说。
当初卫瑶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沈澜之又心思太多€€€€谢涵既然让他掌了政就不敢让他掌兵,豫侠温亭被分去北境做城守,蔺缺栾殊不够信任,谢涵只能把这支新军托付给原著钦点“天生将才”的霍无恤。
霍无恤自认为自己在梁国会阳做质子的那些年已经琢磨了很多胜负之道,又得了谢涵给他的天下三大奇书之一的《阴阳兵符》,信心满满以为可以胜任,可等到了以后却发现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赏罚制定了,大家都奔着赏躲着罚去了,各个在训练中使出浑身解数,反而失去了军队的纪律,等到在规整统一时,已经不那么容易了。
还是卫瑶给出了方法:方方面面、桩桩件件都统一起来。起床叠被子要一样的方,行军包袱的结要朝一个方向,走路迈步子要一样的齐。
霍无恤皱眉,“这好像除了麻烦,没有什么其它作用。能帮助取胜吗?”
卫瑶冷冷道:“阁下可以选择试与不试。”
霍无恤最后还是试了,效果是显著的,他说:“其实这些繁琐的事情本身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但它们却将纪律渗透到军队的方方面面,使遵守将令与整齐统一刻进了骨子里。于是打架就成了打仗。”
谢涵觉着有意思,“不错啊,一点点养成的习惯,后面就再也改不掉了。”到底是未及冠就打下顿国的梁国大将军。他偏头一问,“所以你在劝我趁姚师傅心旌动摇收拢他?”
霍无恤点头,“姚师傅值得。”
谢涵转身,靠在观战台的围栏上,看天边落日,“无恤,云可以有很多片,日只有一轮。将可以有很个多,大将军却只能有一位。蔺缺、王洋、栾殊或者以后的魏起都可以来操练新军,但最后这三万人的统帅也只能有一个。”
他语气淡淡,霍无恤却心神巨震,“君侯你€€€€”
“你和姚师傅都不是居于人下者,”谢涵收回目光,侧头看身边的人,笑了一下,“所以€€€€有你,没他。”
霍无恤喉头一涩,夕阳的光太烈,几乎亮的他要掉落一滴男儿泪。
偏生始作俑者还拍了拍他肩头,“不必觉得感动,我不是偏心你,而是因为你才是我可以交付信任的,我也相信你日后会取得比姚师傅更高的成就。”
更感动了好吗?
霍无恤伸手握拳捶了谢涵肩头一下,“君侯,你说话这么好听,再多说几句罢。”
谢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