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读书人 第35章

詹儿被陈慎之稍一触碰,仿佛被电了一般,猛地向后一错,狠狠瞪着陈慎之。

陈慎之的手僵在半空,淡淡的道:“往日里,我对你一定不好,很不好。”

詹儿见他这幅模样,眼中出现狐疑,不知陈慎之要捣甚么鬼,冷声道:“我已是阶下囚,何必还惺惺作态如此呢?”

陈慎之道:“慎之并非惺惺作态,你这般年纪,本应顺心自在的,一定吃了不少苦。”

魏詹的年纪不大,加之他从小营养不良,生得瘦小羸弱,便更显得年纪娇小。陈慎之看着他,突然回想起了自己……

陈慎之因为没有五感的缘故,从小被父母丢弃,往后里的日子,从来都是陈慎之一个人,一个人陌生的,在陌生的世界里讨生活,就犹如詹儿一般,也是独自一个人,被扔在陌生的齐国,陌生的存活下去,心里怀着不切合实际的信念……

陈慎之一方面,的确是想要弥补詹儿,虽说那些虐待的事情,不是陈慎之做的,但自己如今便是齐国公子。

另一方,陈慎之答应了嬴政帮他解决魏国公子,倘或詹儿能够归顺,也免去了生死之苦。

陈慎之是现代人,他明白,战国七雄的时代已然过去了,已然成为了「时代的眼泪」,魏詹的顽抗是没有结果的。

陈慎之道:“这是慎之亲自做的锅贴,听闻你昨日便水米未尽,多少应该食一些。”

“亲自?”魏詹没有说话,说话的反倒是魏豹,魏豹震惊的看着陈慎之,眼中深沉,眼眸乱转,似乎在忖度着甚么。

陈慎之为何亲自给魏詹理膳?按理来说,陈慎之应该是一个暴虐的公子,怎么会对詹儿如此之好?甚至低三下四的给詹儿理膳。

魏詹眉心紧锁,道:“你以为这样,便能让我归顺秦狗么?你自己做了秦狗,好不自在,以为别人都犹如你一般么?别白费功夫了!”

是了,魏豹心想,一定是嬴政的计策,想要从侧面说服自己与魏詹,怕是觉得魏詹年纪小,便宜动摇,便想从魏詹下手。

陈慎之道:“你多虑了,慎之此次来,是为了往日的恩怨而来,往日里慎之待你不好,因此想要弥补一二。”

詹儿自是不信的,冷笑一声,并不想与陈慎之多废话:“既不是来劝降的,便快滚罢!”

陈慎之点点头,道:“你心情不好,那慎之今日便离开了,明日再来探望你。”

魏詹嗤笑道:“明日?明日你也不必前来,还有,拿走你的狗屁吃食,我魏詹便是饿死,也不会沾你一滴水米。”

陈慎之回头看了一眼案几上的锅贴,锅贴还热腾腾的,堪堪出锅,金灿灿的外皮冒着热气,将鲜香的内馅儿气息蒸腾出来,闻之食指大动。

陈慎之走回来,依言将锅贴承€€端起来,只是道:“明日我还会前来。”

他说罢,转头对公子婴道:“劳烦公子,不要再对此二人用刑。”

公子婴沉默的看了一眼陈慎之,他虽不怎么相信陈慎之,但君父有言在先,魏国两个公子交给陈慎之来处理,公子婴素来对嬴政的话言听计从,便拱手道:“是,子婴明白了。”

陈慎之点点头,转身离开了营帐,端着锅贴退了出去。

他堪堪退出去,便看到一个黑袍冕旒之人,抱臂站在牢营门口,似乎已经恭候多时了。

€€€€嬴政!

嬴政早已来到了牢营,但是并未进去,而是隔着牢营的帐帘子静听里面的动静,果然,听到的是陈慎之「吃瘪」的动静。

嬴政面容上挂着一丝丝嘲讽,和十足的了然,道:“没想到足智多谋的三弟,也有碰了一鼻子灰的时候,巴巴的做了新鲜的吃食,巴巴的送到魏公子面前,却被魏公子巴巴的赶了出来,难道你便想用这一盘子……锅贴,来打动铁石心肠的魏公子么?”

陈慎之先是恭敬作礼,随即温和一笑,道:“陛下误会了,慎之并非想用美食来打动魏公子。”

“哦?”嬴政道:“你还嘴硬?”

陈慎之道:“并非慎之嘴硬,事实的确如此。慎之是用美食来离间二位魏国公子的。”

嬴政眯了眯眼目,并非是怀柔计策,而是离间之计?

方才陈慎之温柔款款、深情款款的嗓音,嬴政在牢营外面听得一清二楚,还以为他准备走怀柔计策,哪知竟是离间?

陈慎之道:“这锅贴乃是慎之亲手所做,只此一份,当着魏国二公子魏豹的面儿,送给魏国幼公子魏詹,便仿佛是一颗怀疑的种子,悄无声息的种在魏豹心中,起初看不出甚么,但很快便会生根、发芽,在阴暗的人心中……快速滋生。”

嬴政听着他的话,不由收敛了笑容,果然,陈慎之根本不是甚么小白花儿,他温柔的外表之下,隐藏着一颗无知无感的铁石心肠。

陈慎之说罢,突然转换了话题,将手中的承€€托起来,道:“陛下,这是慎之亲手做的锅贴,用的便是昨日连夜打出来的锅子,还请陛下品尝。”

嬴政看向金灿灿的锅贴,锅贴的锅巴连成一片,两头开口露出丰满新鲜的大虾,一股水产的鲜香扑面而来,说不出来的新鲜,果然是嬴政从未见过的吃食。

无论是卖相,还是香气,都足以「勾引」嬴政的味蕾。然,嬴政蹙起眉头,气得不轻,指着那道锅贴道:“你方才言说,锅贴只此一份,难不成你将魏国余孽不食的吃食,进献给朕来打扫?”

赵高就在旁边,差点腿一软就替陈慎之跪下,这天底下,只有陛下吃剩下的吃食赏赐给旁人,哪里有旁人不吃的东西,转而进献给陛下,岂不是……岂不是找死么?

一旦陛下发怒,牵连的可不只是两个人。

反观陈慎之,仿佛触怒陛下的并非是他一般,照样云淡风轻,清俊的面容甚至划开一丝微笑,道:“陛下又误会慎之了,这道锅贴乃是慎之专门为陛下亲自料理的。”

“呵,”嬴政冷笑一声,道:“难道是朕的耳门不好使了?朕分明听到你言之凿凿,锅贴只此一份,方才拿给魏詹,如今又转而说是专门为朕所做,三弟啊,你这张嘴倒是甜,甚么都能给你说出花儿来不成?”

陈慎之捧着承€€,道:“陛下果然是误会了,这锅贴的确是慎之专门为陛下所做,为报答陛下昨日连夜命人打造锅子的恩赐,方才与魏詹如此说法,不过是逢场作戏的场面儿话,因着慎之笃定,詹儿那硬骨头是决计不会食锅贴一口的。”

一锅贴两用,简直物有所值。

嬴政:“……”从未见过像陈慎之这般清奇的献媚者,朕……头疼。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恭喜三弟之之获得新锅子一口€€€€

恭喜大兄陛下获得剩锅贴一只!

陈慎之:鼓掌€€€€

嬴政:€€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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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捉奸

陈慎之的锅贴, 可谓是一举两用,既能离间魏豹与魏詹的干系,又能进献给陛下。不得不说,如同陈慎之预料的一般, 魏詹真的没有食锅贴, 这份锅贴从始至终都是「冰清玉洁」的。

嬴政看着锅贴便有气, 但又有些奇怪这到底是甚么滋味儿。毕竟这可是昨日连夜打锅做出来的锅贴, 且嬴政从未见过这等吃食, 天底下怎可有陛下都未见过的吃食呢?

嬴政生气归生气, 还是道:“送到朕的营帐来。”

“敬诺,陛下。”

赵高赶紧去捧锅贴的承€€。

“不,”嬴政虚指了指陈慎之道:“你亲自送到朕的营帐来。”

陈慎之捧着锅贴的承€€,道:“敬诺, 陛下。”

嬴政走在前面,陈慎之跟在后面,进了营帐, 赵高侍奉在一面。

陈慎之将锅贴的承€€放在案几之上,道:“陛下请用。”

金灿灿的锅贴旁边,还放着一个小圆碟子, 里面装了一些苦酒,嬴政道:“这苦酒是做甚用的?”

苦酒, 便是那个年代的醋。很多人以为秦朝没有醋, 调味便是单调的咸味,其实大错特错了,秦朝酸甜苦辣咸俱全, 贵胄想食甚么味道食不到?

这苦酒便是当时的「醋」, 用来调和酸味。嬴政见过苦酒, 只是他一直以为,苦酒是膳房中的物什,用来做菜理膳的,从来没见过哪个膳夫将苦酒端到台面上来。

陈慎之平静的道:“陛下,这锅贴,蘸着苦酒食用,别有一番滋味儿,开胃解腻,十足爽口。”

“哦?竟有此事?”嬴政愈发的好奇起来,夹了一只锅贴,在苦酒中轻轻一蘸,苦酒的色泽薄而清透,淅淅沥沥的包裹着金灿灿的锅贴,还未送到口中,便闻到了一股清爽的酸气,夹杂着水产虾子的鲜香,复又有肉馅的咸香,各种香气混合在一起,说不出来的浓厚滋味儿。

锅贴已经碰到了嬴政的嘴唇,苦酒的滋味儿率先在口中弥漫开来,酸、爽、微微回甘,眼看着那只「稀有」的锅贴便要入口。

突然!

唰€€€€

嬴政只觉脑中一片眩晕,紧跟着,无论是苦酒的滋味儿,还是锅贴的滋味儿,全部灰飞烟灭,荡然无存。

嬴政惊觉的睁开眼目,又对换了!

就在方才,锅贴已经入口,但嬴政还未尝到滋味儿,自己竟然又和陈慎之对换了!嬴政放眼看过去,果然,就看到「自己个儿」坐在营帐的席上,目光有些纳罕,看来陈慎之也意识到他们对换了。

每次都是人后对换,这次赵高还在场,二人便神不知鬼不觉的对换了身子。

嬴政镇定心神,立刻给陈慎之打眼色,让他不必大惊小怪,否则被赵高看出端倪便不好了。

陈慎之素来便是个安静的性子,因此并未有大惊小怪,一脸平淡,眼眸中却放着光芒。

陈慎之感觉到口中苦酒的滋味儿蔓延开来,还有锅贴,锅贴已经送到嘴边儿,这等好事不吃白不吃,于是一口咬下去,将锅贴「一刀两断」。

鲜!

虾子弹牙,鲜香瞬间扩散,肉馅恰到好处,加之锅贴酥脆的外壳,简直一口入魂。

陈慎之也没说话,咬了锅贴一口,第二口干脆将剩下的一大半锅贴全都扔进嘴里咀嚼,且越吃越美,当下又夹了一只锅贴,他喜欢苦酒的味道,在苦酒的承€€中使劲蘸了两下,将整只锅贴全部送进口中,因着锅贴瘦长,他差点子一口没能全吃下。

嬴政:“……”

嬴政看着自己个儿的身子大快朵颐,独一份儿的锅贴,到嘴的锅贴,堪堪咂摸了苦酒的滋味儿,到底锅贴甚么滋味儿还没尝到,竟在这个节骨眼儿对换了身子,这岂不是虎口夺食么?

赵高看的瞠目结舌,暗中擦汗,看来……陛下很是喜爱锅贴这种吃食,赵高暗暗记下,往后让膳房多多置备。

嬴政看到陈慎之大快朵颐,实在有伤斯文,陈慎之便是这样,还能叫读书人?真是给读书人丢面子。

“咳!”嬴政咳嗽了一声,转头看向赵高,道:“你退下。”

赵高看着嬴政,没有立刻动,那是自然的,毕竟他乃是寺人,侍奉陛下,又不是侍奉齐国公子,如今嬴政这个模样命令赵高,赵高自然是不动的。

陈慎之还在吃吃吃,嘴里含着半个锅贴,抽空摆了摆手,道:“赵高,你先退下。”

“敬诺,陛下。”赵高立刻退出营帐,将帐帘子整理好。

营帐中瞬间只剩下陈慎之与嬴政二人,嬴政再无顾虑,立刻上前拦住陈慎之,抓起旁边的帕子道:“你把油腥掉在朕的袍子上了。”

陈慎之低头一看,好家伙,还真的是,不过倒也不是油腥,便「狡辩」道:“陛下,是苦酒。”

嬴政:“……”

陈慎之扎着手,嬴政「勤勤恳恳」的给自己的身子擦袍子,陈慎之抽空还吃了一只锅贴。

眼看着十二只锅贴,瞬间只剩下一半,嬴政立刻道:“给朕剩一些。”

陈慎之犹豫的道:“可是……陛下有所不知,这锅贴若是隔夜,锅巴便不酥脆了。”

嬴政就知道他舍不得剩下来,这无异于虎口拔牙,冷笑一声道:“你管酥不酥,脆不脆?若朕便是喜欢不酥不脆的锅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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