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的民生, 可不像是汉朝或者三国时期的模样, 尤其是秦朝早期,人口更是不多。三国演义里,动不动就十万大军,几十万大军,秦朝可拿不出这样的规模来,能有十万大军,那简直是天文数字。
因而田荣的五千军马,已然不少,尤其这都是齐国残余下来的精锐部队,俘虏五千,这数目相当惊人。
嬴政冷笑道:“好得很呢,如今狄县里,田儋怕是成了光杆儿,他能调配的兵马,最多不超过两千,还不是要被朕一竿子全都搓了?”
陈慎之点头道:“正是如此,田儋的两个弟亲,全都在陛下营中,田儋如今势单力薄,何况田萝贵女也倾心于陛下,如今狄县不足为惧。”
嬴政:“……”
一说起田萝,嬴政心里就有气,这小丫头,金山银山她不喜,偏偏一碗馄饨便被陈慎之收买了,不止如此,田萝如今还觉得嬴政才是那个理膳高手,简直深藏不漏,佩服的不得了。
陈慎之道:“慎之倒是以为,不必与狄县动强,如今天时地利陛下都有了,尽在掌握,还有田荣与田横做人质,可以派出使者,要求田儋带兵归顺。”
嬴政点点头:“朕也是如此想的,面子总要做齐,到时候田儋若还是死硬到底,朕也有出兵的理由,不过两千余众,一顿食的功夫,便解决了。”
陈慎之一脸温文尔雅的拍马屁,道:“陛下英明。”
说到这里「一顿食」,嬴政不由多看了自己的身子两眼,道:“朕昏迷这三日,你倒是滋润的厉害,看看你把朕的身子撑胖了多少?”
陈慎之头疼,也不知是嬴政这躯壳有头疾的问题,还是真的头疼,陛下怎么又拐到这事儿上来了。
他当即岔开话题,道:“陛下,慎之这三日,也真真儿的着急,怎么突然便变不回去了呢?”
这一下果然岔开了话题,嬴政沉着脸,眯起眼目,三日,整整三日,嬴政都是这副羸弱书生的模样,这和预料之中的并不相符,按理来说,应该天一亮便变回去才对。
陈慎之道:“难道是因着陛下受伤的缘故?”
嬴政道:“上次你不是也中过毒?”
是了,上次魏媪给陈慎之下毒,当时嬴政占据着陈慎之的身子,饮了魏媪端来的补药,登时中毒,还是陈慎之用豆浆把嬴政救了回来。
陈慎之思量道:“那估摸着是当时陛下中毒不深,这次冷箭,陛下整整昏迷了三日,医官抢救了三日。”
那时候嬴政盐卤中毒,陈慎之用一碗豆浆便化解了危机,这次不同,就算陈慎之饱读诗书,也无法解救中了冷箭的嬴政,还是医官们奋力抢救,才把嬴政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两个人思来想去,也就剩下中毒重伤这一点子了,嬴政道:“难道……真的是因为重伤的缘故?”
嬴政沉声道:“只能等明天清晨了。”
陈慎之点点头,心里头想着,看来能吃的时间不多了,若是明日清晨对换回来,自己又尝不到滋味儿了,不如趁着今日好好吃一吃?
“想甚么坏主意呢?”嬴政的嗓音突然响起,把陈慎之的美梦打醒。
陈慎之回了神儿,道:“陛下误会慎之了,慎之正在思虑如何为陛下分忧。”
陈慎之反应很快,嬴政可不信他的邪,若是放在旁人,定然会被陈慎之那温柔、俊美、风度翩翩的模样给欺骗了,但嬴政看的透彻,陈慎之那风度翩翩,全都是假象。
陈慎之见他不信,便道:“慎之在想,派遣使者去见田儋,事不宜迟,应当早日出发才是。”
嬴政道:“叫李斯前来谒见,这件事儿交给他来办。”
陈慎之迟疑道:“只是如今陛下与慎之的模样……”
“怕甚么?”嬴政道:“朕在一旁监督,你来知会李斯便可。”
李斯可是个精明人,聪敏的厉害,他从一个平头百姓爬到如今的地位,用的可不是一张嘴皮子,陈慎之这些日子能避开李斯便避开李斯,唯恐被他看出甚么端倪,如今却要主动谒见李斯。
便听嬴政幽幽地道:“事成之后,才可用膳。”
陈慎之:“……”
陈慎之当即一拍案几,端起严肃的架子,道:“赵高!把李相给朕叫来。”
赵高伏侍在幕府门外,听到「陛下」的声音,差点子吓一个机灵,立刻应声道:“敬诺,陛下,小臣这就去!”
说完,一打叠的跑走,差点子摔一个跟头。
嬴政:“……”
李斯前来幕府,便看到了「陈慎之」,确切的说,是顶着陈慎之躯壳的嬴政,但他并不知此时的陈慎之便是嬴政。
陈慎之像模像样的坐在上手,嬴政坐在下手的位置,毕竟他重伤未愈,此时还要监工,不坐着身子是吃不消的。
陈慎之将出使的事情吩咐给李斯,带话给田儋,秦军已经俘虏了他的二弟田荣,三弟田横,并着五千齐人大军,还有田萝贵女的支持,田儋孤立无援,朝廷仁慈,接受他的投诚,否则……
李斯当即没有二话,道:“是陛下,李斯这就去,必不会让陛下失望。”
李斯告退之后,陈慎之伸了一个懒腰,在李斯面前一板一眼,身子骨儿都要僵硬了。
陈慎之的胳膊刚伸起来,“啪!”便被嬴政敲了一记,道:“注意仪态,你现在代表的是朕的威仪。”
陈慎之撇了撇嘴,这么大块头,却仿佛一个小可怜儿,缩了缩肩膀,正襟危坐起来,乖巧的将双手放在膝盖头上,冲着嬴政还眨了两下眼目,道:“陛下,如今可行了?”
嬴政总觉得怪怪的,“自己个儿”这个正襟危坐,怎么看起来哪里怪怪的,好似很是乖巧一般,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咳嗽了一声,道:“差强人意。”
陈慎之笑道:“差强人意也是满意,多谢陛下的肯定。那陛下……是不是可以用午食了?”
秦人一天只吃两顿饭,早食和食,早食在早上,食在日落之前,没有午食的习惯,但是陈慎之不同,他是现代人,一天三顿饭,在现代因着没有味觉,吃甚么都两可,自然没有任何食欲,现在顶着嬴政的躯壳,吃甚么都觉得好吃,简直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这一到中午,陈慎之肚子便饿了。
嬴政见他可怜巴巴的盯着自己,登时头皮发麻,干脆挥手道:“罢了,你唤人布膳罢。”
于是陈慎之开始欢心的用午食,寺人和宫女将午食端上来,每个承€€里装的都是油腻的吃食,烤猪颈肉、脆皮烧鹅、脆皮五花肉、烤猪蹄、酱肘子、红烧大虾、糖醋里脊、炸大肠头等等等。
嬴政看得一脸子嫌弃,他与陈慎之共膳,优雅的拿起筷箸来,对着那些菜色犹豫了良久,要夹不夹,又看到陈慎之大快朵颐的模样,真真儿忍不住了,“啪!”将筷箸撂在案几上,黑着脸道:“便没有清淡一些子的?”
陈慎之嘴里塞着油炸大肠头,这大肠绝对是人间美味,虽很多人不食内脏下水,但陈慎之十足喜爱大肠,这大肠可以做成卤煮火烧、九转大肠,还有现代网红的肥肠鸡火锅、肥肠鱼火锅,肥肠臭豆腐螺蛳粉火锅,除此之外,还可以炸着食,那都是极其美味的。
陈慎之让膳夫准备了一些肥肠,这肥肠最好吃的莫过于肥肠头的地方,肉质肥美,层次分明,经过油炸,肥肠的油腻反而都炸了出去,就像是烤五花肉一般,油脂被逼出去,剩下的滋味儿鲜美异常,那是油炸炙烤独特的醇香,虽是「垃圾食品」,但众所周知,垃圾食品都是美味的。
这油炸肥肠,外皮焦香,内里筋道,配合着各种酱料,可以蘸酸甜的,清爽回味,也可以蘸香辣的,畅快过瘾,还可以粘上一些芥末酱,也是无错的选择。
陈慎之正将一大口炸大肠塞入嘴里,差点子噎着,伸了伸脖子,将吃食咽下去,道:“这不是……挺清淡的么……”
嬴政刚要瞪陈慎之,哪知道被派出去的李斯这么快便回来了,嬴政只好收回目光。
李斯蒲一如幕府,登时目瞪口呆,心里暗暗思忖着,陛下这两日的食欲……也太好了一些罢?
第69章 你是朕的人了
李斯瞠目结舌的看着案几上的炸肥肠、五花肉、糖醋里脊等等, 一时间反应不过来,险些忘了回禀要事。
“咳咳!”嬴政使劲咳嗽了一声,李斯这次回神,饶是他见过大风大浪, 也从未见过吃食如此「彪悍」的陛下, 他还记得, 陛下的口味饮食清淡, 平日里喜食一些清汤寡水的食物, 怎么突然如此「彪悍」起来, 大鱼大肉的,只是看一眼便觉得十足油腻,当真奇怪了。
李斯赶紧收回神识,道:“陛下。”
陈慎之端着架子, 淡淡的道:“如此快便回来了?”
李斯前去做使者,前后没有两个时辰,也就是一个多时辰, 如今正好用午食。
李斯拱手道:“陛下,那田儋不识抬举,愚臣还未进入狄县, 已然被田儋的人轰了回来,根本未曾见到田儋一面儿。”
“哼!”
陈慎之还未开口, 李斯便听得有人冷冷一笑, 转头一看,原是上士?上士的面容冷酷,唇角带着一丝阴鸷, 那笑容……
怎么和平日里的陛下有些相似?
然而「陛下」听闻田儋的作为, 一点子也不生气, 反而气定神闲的坐在席上。
“陛下?”李斯拱手又唤了一声。
嬴政「咳咳」又咳嗽了两声,按照平日里的自己,这会子必然是动怒的,陈慎之装的一点子也不像,竟完全不见动怒,李斯何等精明一个人,唯恐穿帮了去。
陈慎之还是气定神闲,他有弥补的法子,慢悠悠的道:“一切……尽在朕的鼓掌之中。”
李斯恍然大悟,怪不得「陛下」一点子也不生气,原陛下早就料到了,田儋不会投降,因此才会如此气定神闲。
李斯登时一脸钦佩得五体投地的模样,叩首道:“陛下英明€€€€”
嬴政:“……”
“只是……”李斯道:“陛下,田儋如此不识好歹,该如何是好?愚臣私以为,这狄县固若精汤,易守难攻,楼堞不同于一般的楼堞,十足威尔高大,若是直取进攻,怕是……”
田儋在狄县雄踞了好几年,自从齐国亡国也有三年之期了,田儋自然知道保命的道理,楼堞越高越好。
先秦时候的楼堞,可不像现代保留下来的城门楼子那般高大,往往根本没有几米高,所以那时候的战争都「简单」。
田儋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想要复立齐国,成为齐王,最重要的便是保命,因此他藏在狄县这三年,便是「屯屯鼠」,储藏粮食,招募下苦,扩建楼堞,狄县的城墙与其他地方都不一样儿,十足的高大坚固。
李斯的担忧不无道理,如今虽然四面八方都是河渠,已然将狄县包围,但是狄县自己的粮食储藏足够丰富,加之楼堞高大,易守难攻,若是想要直取硬攻,怕是一场硬战,想要赢肯定是能赢,然,需要付出惨痛的代价,甚至……
不计代价。
李斯蹙眉道:“这大军在外,辎重沉重,加之站在极东之方,若是一旦开战,无法从咸阳补充补给,只能由地方支持补给,陛下又堪堪封禅成功,若是真的由地方补给,恐怕……恐怕会招至民怨在道。”
李斯果然是个小心谨慎之人,他的分析头头是道。一旦开战,最重要的便是辎重补给,粮草的问题,狄县在东面,距离咸阳很远,在春秋战国之时,秦人被称作虎狼,而齐人在中原国家看来,也是东面的夷人,同样不入流,可见齐国的狄县有多么靠东,这一西一东,战线拉得太长,粮草供应便困难,尤其嬴政亲自驻扎在营地里,哪里能亏待了陛下?辎重就更是繁杂,在这样的情况下开战,必然要让地方提供辎重,地方官员哪里来的辎重,必然要压榨百姓,只能是怨声载道。
这种种情况来看,嬴政若是想要打这一仗,必然能赢,但后果不堪设想,肯定会招至民怨,这与泰山封禅的目的背道而驰,百害无一利,若是一个不留神,泰山封禅的效果全都会被抹杀。
李斯又道:“且……田儋此人,素来心机狡诈,也不知田儋还在狄县之中留没留下甚么后手,若是着了田儋的道,得不偿失。”
李斯的分析一条条,全都是不利,嬴政听得皱眉,脸色相当难堪,陈慎之却不以为然,轻笑了一声,道:“田儋有没有后手,找人一问便知。”
“问?”
“找谁问?”
李斯和嬴政几乎是异口同声,诧异的看向陈慎之。
陈慎之晃了晃手指,道:“自然是……田横。”
田横乃是田儋的三弟,又是狄县的将军,若是论武艺,田儋与田荣都比不上田横,那是拍马也跟不上的,不可同日而语,但偏偏田横脑筋有些少,一根筋儿,十足木讷,不然也不会被田荣扔在秦人营地,还不知情呢。
若说田氏这三个兄弟,田横绝对是最好「忽悠」的,没有之一。
陈慎之将坏主意打到了田横头上,嬴政眯了眯眼睛,不置可否,这田横虽一根筋儿,头脑简单,但说白了,他可是田氏贵胄出身,他是齐国的公族,又不是齐国的卿族,如果田横是卿大夫的后裔,那么想要动摇田横归顺,可能性会大一点子,然田横乃是公族后裔,自诩是齐国正统,使命感自然更重一些,这样的人如何忽悠?
陈慎之幽幽一笑:“朕……自有法子。”
不知为何,李斯看到「陛下」的笑容,虽觉得「陛下」这笑法和往日里不同寻常,但这笑容同样十足的令人后背发麻,不敢造次,拱手道:“陛下英明!”
陈慎之道:“李相,你先退下。”
“是,敬诺。”
李斯恭恭敬敬的作礼,好似没有发现甚么端倪,趋步退下,营帐中又只剩下陈慎之与嬴政二人。
嬴政顶着陈慎之谦谦君子的躯壳,一本正经的蹙眉,十足严肃的道:“田横此人,虽少有心机,但十足是个木讷认死理儿之人,你如何能让他招认田儋的后手?”
陈慎之那一双狼目之中,闪烁着精锐的光芒,仿佛在算计着甚么,道:“田横是个实诚人,咱们便要从实诚的方式下手,陛下,看好戏了。”
嬴政有些无奈,叹了口气,然……左右距离明日清晨还有一段时日,便让陈慎之自己去耍了,嬴政便不相信,短短一日,他还真的能让田儋归顺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