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僵持着,竟然僵持了两个时辰之久,天边灰蒙蒙的一片,马上便要慢慢亮堂起来。
嬴政突然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心窍一突,坏事了,他的身子不受控制,“嘭……”一声歪倒在地上,下一刻便没了知觉。
等嬴政唰的睁开眼目,已然不是在芦苇丛中,他低头一看,是黑色的朝袍,朕又变回来了……
天边亮堂起来,陈慎之又变回了自己,“嘭€€€€”一个不慎,直接倒在上,陈慎之可不知嬴政正在甩掉高渐离的关键时刻,摔倒在地上,一时神识还未回笼,根本爬不起来。
而高渐离听到一声轻响,这可不是风动的声音,立刻戒备,驱马赶来,准确无误的冲向陈慎之。
哒哒哒!
陈慎之听到催马的声音,挣扎着猛地睁开眼目,便看到高渐离催马冲向自己的场面。
陈慎之立刻翻身而起,发现自己藏在芦苇丛中,手中还握着一把剑,肩上有血。
陈慎之眼眸一转,当即调头便跑,哪知道那把佩剑沉重无比,古时候的佩剑都是杀器,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五斤的、十斤的,甚至二十斤的都有,这把佩剑算是轻的,完全没到十斤,但握在手中也像个大西瓜一般沉重,且佩剑不短,陈慎之抱着佩剑奔跑,感觉自己东倒西歪的,一不小心就会被佩剑坠倒。
佩剑对于嬴政来说,是有利的,对于陈慎之来说,简直是拖油瓶。
陈慎之东倒西歪的跑了两步,简直笔走龙蛇,高渐离催马追在后面,皱了皱眉,心想着陈慎之又捣甚么鬼?突然跑得这么慢,还来回画蛇,难道又是诡计?
之前高渐离便小看了陈慎之,让他挣脱了绳子,这会子再不敢小看陈慎之。
其实高渐离完全想多了,陈慎之哪里是捣鬼,他真的抱不动这口佩剑!
陈慎之虽不觉得累,但是呼呼喘着粗气,他的身体显然在告诉他这么跑实在太累了。
陈慎之一咬牙,反正利器对于自己来说,也是累赘,根本不会用,反而沉的要死,当即“当!!”一声直接将佩剑向后一扔。
陈慎之牟足了力气将佩剑向后扔出去,他也没向后看,直接往头后一抛,要不是陈慎之跑得快,佩剑很可能直接砸下来,砸中陈慎之的脑袋。
他向前扑去,踉跄的快跑,反倒是身后的高渐离,因着过于小心谨慎,没想到陈慎之如此简单粗暴的把佩剑扔了回来,马头差点被佩剑砸中。
马匹打了一个巨大的响鼻,尥着蹶子踢腿儿,高渐离赶紧勒住马缰,稳住马匹,就这么功夫,竟然拉开了距离,让陈慎之多跑了好远。
陈慎之没工夫回头,只知道埋头猛跑,但这具身子骨昨天夜里和高渐离僵持了一夜,已然透支了体力,他越跑越慢,越跑越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嘭!
陈慎之脚下一绊,直接扑倒在地上,虽不觉得疼痛,但是摔得满嘴都是土,手心也给搓破了,下巴也给搓破了,狼狈不堪。
陈慎之趴在地上,马蹄声已近,高渐离催马而来,马上便要抓住陈慎之。
如今高渐离有马匹,还有佩剑,而陈慎之累的汗如雨下,浸透了衣裳,摔得一身灰土,趴在的地上撑不起身来,眼看便要被抓住。
陈慎之试了两次,胳膊无力,每次堪堪要爬起来,便摔倒在地上,实在爬不起身来,干脆放弃了,艰难的翻身,双手一展,正面躺在地上,呈现一个大字。
高渐离已经到了跟前,眯着眼睛,手执佩剑,戒备的凝视着陈慎之,恐怕他出其不意,显然高渐离吃了两次亏,已然学了乖。
陈慎之呼呼的喘着气,断断续续的道:“不……不跑了、跑、跑不动了……”
他说着,瞥见高渐离单手执剑,平举佩剑,剑尖虚点自己的模样,道:“你……你这口剑也太沉了,沉……沉死我了……”
高渐离不敢冒进,分明陈慎之便在眼前,他听着陈慎之的话,仿佛陈慎之别有深意似的。分明昨儿个夜里头,「陈慎之」才夺下了自己的佩剑,还用佩剑划伤了自己,今日却说佩剑沉重?
这把佩剑不算太沉重,也就是普通的模样儿,高渐离不知他说这些是为甚么。
高渐离与他僵持了一会子,见到陈慎之真的没有逃跑,戒备的翻身下马,平举着佩剑走过来。
陈慎之还保持着躺在地上的姿势,摇手道:“不跑了……太累了,跑不动了……”
高渐离谨慎的逼近陈慎之,就在尽在陈慎之眼前之时,陈慎之一双上挑的丹凤眼突然一眯,“呼€€€€”竟然抓了一把沙子扔向高渐离。
高渐离千算万算,从没想过陈慎之如此「下作」,竟然扔了一把沙子过来,简直是马匪的路数,当即被眯住了眼睛。
高渐离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眼目生疼,几乎看不清楚。
陈慎之躺了半天,歇息够了,从地上一个翻身跳起来,笑道:“不跑是傻子。”
说着,也没耽误工夫,冲向高渐离的马匹,一个翻身,动作干脆漂亮的上马,果然人被逼到绝境,平日里不怎么擅长的事情,也变得擅长了。
陈慎之往日里最不喜欢骑马,骑马都要脚踏子才能上去,今日却一个翻身,身轻如燕的上了马背。
陈慎之唇角噙着「小人得志」的笑容,回头看了一眼被沙土迷住眼目的高渐离,微笑道:“回见了。”
说罢,使劲一抖马缰,催马快跑。
哪知道……
马匹呆立在原地,只是打了一个响鼻,完全没有要跑的意思。
陈慎之奇怪的又抖了好几下马缰,还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道:“傻马,跑啊。”
那马匹仍然一动不动。
就这个光景,高渐离的眼目已经好了些许,虽眼目还是通红一片,好像痛哭过一般,但已然能看清楚,高渐离狠狠瞪着陈慎之,眼神冰凉,大步走过来。
陈慎之还以为抢了马匹跑的会快一些,哪知道这破马根本不跑,不止如此,高渐离吹了一声口哨,马匹反而哒哒哒的朝着高渐离跑了过去。
“诶?”陈慎之使劲勒住马缰,使劲拽马缰,但根本没有法子,这马匹竟如此认主。
陈慎之气得不轻,想来从来都是陈慎之气旁人,从没被旁人给气过,这还是头一次,被一匹马气上了头。
陈慎之「自己」回到了高渐离面前,干笑两声,道:“呦,你的眼睛没事罢?慎之看着有点红,要不然……你去洗洗眼睛,慎之在此等你,不跑了,这次跑不动了。”
“哼。”高渐离冷笑一声,不接他的垃圾话。
陈慎之眼眸突然一亮,眼中仿佛有星河在流淌,指着远方道:“快看,有人来了!”
“哼。”高渐离又是冷笑一声,已然习惯了陈慎之的作风,完全不理会,都不带回头的,这点子小伎俩无法骗到高渐离。
陈慎之「啧」了一声,道:“是真的,慎之没骗你,有人来了。”
高渐离冷冷的道:“今日谁来也救不得你。”
他的话音刚落,便听到一个低沉稳重的嗓音道:“那朕呢?”
与此同时,是踏踏踏的脚步声,秦军的黑甲武士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领头的男人骑在黑色的骏马之上,黑色的衣袍、猩红色的披风被晨风撕扯的咧咧而响。
是嬴政!
第91章 钻被窝
“那朕呢?”
嬴政带着黑甲秦军, 犹如天兵天将,突然而至,高渐离根本无有防备,瞬间被包围在正中间。
陈慎之见到嬴政, 狠狠松了一口气, 看来拖延时间拖的很是时候。
嬴政冷笑一声, 道:“押起来。”
“敬诺!”
黑甲武士一声令下, 蜂拥而上, 任是高渐离武艺再好, 也不是这么多人的对手,更何况四面八方都是包围,高渐离根本无处可讨。
只是扎眼的功夫,高渐离已经被押解起来, 无法动弹。
高渐离从没想过会如此,本已经抓到了陈慎之,哪知道嬴政突然找来, 而且是准确无误的找来。
嬴政到底是怎么找到这里?简直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高渐离想不明白,但陈慎之是再明白不过,毕竟谁也不会相信, 陈慎之与嬴政每到黑夜,都会对换身体, 二人简直是通力合作, 轻而易举的抓住了高渐离。
嬴政不屑的看了一眼高渐离,道:“高渐离,朕问你, 指使你的人, 可是田儋?”
高渐离已然被擒, 惊慌的面色只是一闪而过,随即变成了镇定,死水一般的镇定,甚么话也不说,眼神平静毫无波澜,似乎想要消极抵抗。
陈慎之听了挑了挑眉,高渐离?那不是战国末期秦朝初期有名的名士么?其实早在之前,陈慎之便怀疑高渐离的身份了,是个乐师,又是个死士,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荆轲的好友,大名鼎鼎刺秦的高渐离,只不过当时陈慎之不能肯定。
高渐离乃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刺客。
历史上的刺客,数不胜数,每个朝代都层出不穷,但说起刺客,著名的就要数荆轲刺秦王,和高渐离击筑。
荆轲刺秦王便不必说了,若是有刺客排行榜,荆轲可谓是第一,大义悲壮,图穷匕见,把当时还是秦王的嬴政逼得绕着柱子转了三圈,险些便被荆轲刺杀成功,但最后的结果,刺秦还是失败了,荆轲有去无回,只剩下了英雄美名。
而高渐离,则是荆轲的好友,荆轲刺秦失败之后,七国湮灭,秦始皇统一天下,自称为皇帝。但齐国的后裔还在不断的反秦,想要重新复国。
高渐离因着是荆轲的友人,所以一直在被通缉,隐姓埋名流离失所。高渐离是乐师,习得一手好琴,也便是击筑,久而久之,名声大噪,被秦始皇听得,秦始皇招高渐离御前击筑,高渐离则是将毒药藏在筑中,欲图刺杀秦始皇。
当然,最后的结果还是行刺失败,高渐离被抓,不同的史书有不同的版本,有人说高渐离被抓之后,秦始皇爱惜他的才华,熏瞎了他的眼睛让他不得行刺,也有人说秦始皇下令斩杀了高渐离,总之说法万千,但同样的,高渐离的结局亦是悲壮万千,给这个人平添了一层英雄色彩,成就了高渐离天下名士之名。
高渐离并不说话,仿佛没有生耳朵,根本听不到嬴政的问话一般。
嬴政道:“田儋这只硕鼠,丢失了狄县竟还能如此顽抗,好啊,你不说话,朕成全你,来人,割掉他的舌头。”
高渐离眼皮都不带眨一下子,还是一脸死水的模样,好像嬴政要割掉的,是旁人家的舌头一般。
“且慢。”陈慎之突然开口。
嬴政看向陈慎之,道:“怎么?”
陈慎之道:“陛下,田儋费尽心思,掳劫慎之,又往营中塞入了假的慎之,必然还有后手。这田儋仿佛是硕鼠,十足能躲能藏,若是任由他躲藏在暗处,陛下岂不是要吃亏?纵使不会吃亏,也需劳神劳力,何其不划算,不若……将计就计,一网打尽。”
嬴政眯着眼目思忖,道:“你的意思是……”
陈慎之微微一笑:“配合田儋的诡计,放任假的陈慎之,将计就计将田儋引出来。”
嬴政冷眼扫向高渐离,道:“恐怕你想将计就计,但有人不配合。”
田儋令高渐离绑架陈慎之,若陈慎之本人不出现在田儋面前,按照田儋的性子,恐怕会多生疑虑。但若想让陈慎之出现在田儋面前,眼下唯一的法子便是策反高渐离。
高渐离被抓到现在,一直没说话,仿佛没长耳朵,也没长嘴巴,秦军武士抓到的并非是一个活人,而是一个木头假人。
陈慎之亦看了一眼高渐离,对嬴政拱手道:“请陛下放心,慎之可以用项上人头担保,最多两日,必会让高渐离归顺。”
“哼。”
高渐离终于动了,终于出声了,证明他根本不是一尊石雕,他冷冷的笑了一声,从认识到现在,笑得是最欢愉的一次,但那笑容并非十足友好,反而带着一股料峭和嘲讽。
高渐离多看了一眼陈慎之,道:“恐怕你的脑袋,时日不多了。”
陈慎之挑了挑眉:“慎之却不这般以为。”
嬴政心中思量,若能策反高渐离,将田儋的余部一网打尽,也是好的。如今嬴政刚刚统一天下三年,费尽心思的泰山封禅,就是为了皇权天授,收拢民心,而各地的七国余党还在疯狂作妖,其中就属齐国最盛,毕竟齐国是最后一个被灭掉的国家,若是能将田儋斩草除根,也能根除嬴政的心头大患。
嬴政沉吟道:“好,朕就将高渐离交给你,最多二日,朕……等着三弟的好消息。”
“慎之敬诺。”
嬴政将高渐离交给陈慎之,秘密送回营地,毕竟营中还有个假的陈慎之,为了不打草惊蛇,绝不能让假的陈慎之听到风声。
一行人回到了营地,眼下便有个难题,假的陈慎之还在营地中「作威作福」,真的陈慎之必须偷偷摸摸,不能叫他发现才可。
于是……
天子营帐之中。